第七十五章 对弈
苏媛同嘉隆帝请了安,望向刚站起的元靖,微微欠身道:“见过王爷。”她敛着神色,并没有刻意去端视他,但余光处自能见其清冷面色,严谨的模样透着与其不符的刻板与严肃,莫名的令人敬畏。 “玉婕妤安。”元靖亦客套回应,随后看着元翊道:“皇兄既然有事,那臣弟就先告退了。”话落作揖俯首,欲要退去。 元翊却伸手道:“不必,你坐下,与朕继续。”他说着慢条斯理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挑起分入棋笥,含笑道:“昨儿个朕和玉婕妤切磋,她的棋……”特地拖长了声调看向苏媛,笑中意味昭然若揭。 苏媛红了脸,别过脑袋轻唤了声“皇上”,元翊的笑声便更大了,温柔道:“朕说了要指点你一二,这不特地请了恭郡王过来,恭王的本事可十分了得,好生看着。” 苏媛只得应是上前。 二人重新摆了局,苏媛于对弈方面确实不通,也不在意这上面的胜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但曾经毕竟也花精力学过,说来还是元靖派人给她请的师傅。 她侧坐在元翊身边,看他们俩沉默无声的摆子,也保持着安静。嘉隆帝的棋子落得井然有序,非常有章程,一步步都衔接得很好很顺利,苏媛能看懂;而恭王的棋子,苏媛看不太明白,总觉得那一子一子落得没有规范,但是面对嘉隆帝的围攻时总有应急,每每化险为夷时她都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苏媛就坐在他身边,元翊自然发现了,在几子落下后叹气苦笑道:“瞧朕这没良心的玉婕妤,不替朕紧着局势,倒是替王弟侥幸,亏得朕昨晚那么费力教她。” 听到此言,元靖与苏媛都是神色一滞。 苏媛原是微慌,心虚心理生怕嘉隆帝看出什么来,但转念便娇声婉转道:“皇上这话可冤枉嫔妾了,您昨儿哪里教嫔妾了,把嫔妾杀得一子不留不说,又说嫔妾愚不可及,哪里还需要嫔妾替你紧着?您是厉害惯了,嫔妾就想看别人将皇上堵得没办法才好。” 一番埋怨帝王的话被她说得娇娇柔柔,元靖不禁替她的措辞感到着急,但元翊听后笑声更为爽朗,满脸宠溺的望着她道:“玉婕妤真是巧言善变,说来说去倒是朕的不对了。” “可不就是嘛,让您昨晚揶揄嫔妾。”苏媛边说边依偎过去。 嘉隆帝便顺势揽了揽她,格外高兴的看着元靖道:“你瞧她这性子,朕的后宫里就没第二个敢这样和朕说话的,偏偏朕还奈何不了她,真是没办法。” “皇兄这是挖苦臣弟了,玉婕妤如此也是皇上宠的。”元靖说完垂头继续看向棋局。 “是朕宠的,也就只能朕这么受着了。”元翊表情和煦,话落又似无意的添道:“要朕说,你身边也该添几个贴心的人。” 元靖举棋的动作微顿,轻描淡写的回道:“皇兄挂心了,王妃很好。” 恭王的王妃,是当年赵太后替他选的,选的是赵家的人,能有多好?赵太后防着恭王,她的人又岂会全心全意的待他,又能有几分真心? 这句“王妃很好”,听得元翊不说话,苏媛也是心情低落。 过了会,李云贵进殿禀道:“皇上,右相大人和太傅求见。” 苏媛起身立在旁边。 元翊低估道:“他们俩这是不让人清净,非要来扰朕兴致。”话是这么说,手中的棋子却搁回了棋笥。 既然有大臣找嘉隆帝,元靖准备跪安,苏媛也想回永安宫。 元翊却制止道:“不必,玉婕妤你坐下,替朕把这盘棋给下了,恭王留下。” 这什么意思? 苏媛急道:“皇上,嫔妾不会。” 元翊任由李云贵替他拾掇着衣袍,回眸好笑道:“这会子怯场了?昨晚和朕说话时不是挺有志气的吗,还说朕故意欺负你。” 苏媛本褪去的脸红更红了,更是热,低着头解释道:“皇上您明明知道臣妾是怎么下的,何苦让我在王爷面前丢脸……”低低的嗓音,听着委屈不已。 “就随便下下,朕都不担心你坏了朕的好棋,你担心什么?替朕留着恭王,待会朕找他还有事。”元翊说完不容拒绝,又交代了恭王两句就离去。 如此,除了守在门口的宫人,就剩了他们二人。这于礼不合,苏媛俱是尴尬,站在原地不动,还是元靖先道:“小主请。”
她这才不得不走上前,坐在了方才嘉隆帝所坐的位子。 元靖一派温文尔雅,温声道:“小主不必觉得紧张,皇上说的,您随意下下就好。” 明明是很正常的句话,苏媛却觉得话中带着几分打趣。这种揶揄和嘉隆帝的不同,让她的心莫名悸动,不由抬眸去看他,正撞见他亦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他眸光清明冷静,她则含羞带恼,又是自惭又是激动。 苏媛听着他的声音,浑不自觉的捏起棋笥里的棋子,果真随她心意摆上。几子过后,元靖不由无奈道:“小主以前果真没好好学棋,略懂这词的意思,我是懂了。” 那年他请教棋的先生去杭州,月余后两人通信他问她学得如何,苏媛在信中写了“略懂”。 元靖还记得,苏媛自是不会忘,她笑了接道:“我资质不好,先生总说我孺子不可教。” “非是你资质,是你无心。”元靖一语道破。 苏媛不语。 她当时心思浅,原以为这是元靖所好的,后听闻当今皇上喜欢对弈,得知这是他日元靖要她引以邀宠的手段,犯了性子不肯学,现在想想也不知是为难了谁。 “不过你这半知半解的模样,皇上倒是极喜欢的。”元靖想起刚刚元翊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添道:“玉婕妤果然不负宠妃之名。” 苏媛心中百感莫名,淡淡道:“是我下棋总悔,闹得皇上没办法罢了。” “在皇上面前悔棋,也就你有这胆量。”元靖意味不明的言道。 苏媛突然觉得,和元靖下棋,还不如陪嘉隆帝,终究没这么多拘束。元翊的性子但凡摸透几分,只要他心情好,怎样都是不计较的,她也可以任性玩笑,可在眼前人面前,她却不能够。 “听闻年前玉婕妤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了?” 苏媛抬眸愕然的望向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明显是受宠若惊,抬眸回道:“很好,谢王爷关心。” 元靖望着两边棋笥里的棋子,黑白分明,极近又远得无法靠近,终究是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