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兄弟剖白
笙歌苑的动静照理说应该算是闹得挺大的,可明面上,却是连个把言辞都没有的密事。三百多名正规军倒是一个没有死,不过就是脑子糊涂了些,经名医诊断,休养十天半个月也就活蹦乱跳,康复如初了。故而朝廷那一边,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遮掩起来便是方便了许多。至于太子那里,见崔日用也是受了神经上的脑伤,便连责骂也都省了。笙歌苑那边,更是非常容易就能堵住口的。它一个经营场所,依靠的还是官府,只要官府出面说些无关痛痒的好话,赔些物品折损的银子,笙歌苑自然不再多事。此事,便轻而易举的过了,明里,也好似从未发生过。 朝会结束,满腹疑团的李默,告辞了一众道喜的,便急忙忙追上了特特等在阶下的颜榉。 “你走得还挺快呀?”李默快步走下阶来,一面说。 颜榉等他到跟前,一起往宫外走,一面笑道:“不是我走得快,是同僚们的道贺声绊住了你的脚。我说你怎么不在家多陪陪白梓,不是告了假的吗,这么快就回来。” 李默道:“我在家也待了四五天,闲够了,就回任上来看看。” “可看出什么了吗?” 李默摇摇头,道:“看不太明白。” “哦?哪里不明白?” “你说任天阶这小子到底有多神通广大,派了三百多名将士也没将他抓住。”李默觉得不可思议。 颜榉笑了笑,道:“我想你疑惑的并不是他任天阶有多神通广大,而是太子殿下为何对他这么上心吧?” 李默驻足,朝他会心一笑,道:“到底是自小玩到大的哥们儿,一点小心事也被你看个干净。” 颜榉笑道:“你知道就好。所以啊,你同我说话,最好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千万别弯弯绕绕,弄鬼掉猴的,没的叫我打你一顿,叫你长记性。” 李默听了,忙抱拳一揖,道:“颜少卿所言甚是,李某受教。” 颜榉顺杆子往上爬,乜斜着眼,带笑“嗯”了一声,道:“果然如此,便是我的造化了。” 李默伸手推了他一下,笑嗔道:“去你的!还真敢接?真是不要脸。” 说着他二人都笑了,又举步朝外走。 李默道:“说正经的,太子殿下走得这棋,我越发看不懂了。说是为柴桑羽令而拘捕任天阶,却似乎也并不全为那羽令之事为难任天阶,倒像是另有隐情似的。” 颜榉道:“你可是窥探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李默摇了摇头,道:“模糊得很呐。只是前些日子,无意中见太子殿下的心腹秋刈暗中吩咐崔日用,说是见到任天阶,不论因由,只诛杀便可。” 颜榉略感惊讶,道:“不是要向他问柴桑羽令之事的吗,怎的不问情由就要他的命?” 李默皱眉道:“是啊,我也正纳闷呢。” 颜榉想了想,又叹道:“果真是天家思想,难以揣测啊。” 李默瞟他一眼,道:“对了,你和那崔日用比较熟,关系又比我近,不如趁着他休养在家,你去探望探望,顺道打听打听原故,也叫我们揣个明白,日后行动不至于错了主意。” 颜榉没有答腔,却放慢了脚步,终至停步,又侧转身来,看着他,道:“你是想让我去探探崔日用的口风,以此揣摩太子用意?” 李默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便支吾着道:“嗯。” 颜榉道:“李默,你可记着我们曾经说过的‘为官之道’?” 李默期期艾艾,将要言语,颜榉抢先道:“‘不参与党政,只为正义做事。’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李默赶忙道:“当然记得。” 颜榉道:“那就好。”又道:“柴桑门相当于他皇家的家奴,一个秘密武器。你乃国家刑部侍郎,莫要过多插足皇家的家事。此外,太子殿下和镇国太平公主之间明争暗斗已久,咱们的圣上为了平衡这两方势力已然是用尽了各种手段,包括启用和罢免朝中的大臣,以期维稳朝局。你之前迫不得已投向太子,我已然很为你担了一份心,怕你忘了你为官的初衷。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认为你能够把握尺度。见今我见你说话做事越来越有朝臣之相,若是旁人倒要为你的圆通称赞,可我却越发不能安心了。怕你越陷越深,一朝不慎就成了朝廷党争的牺牲品。这是其一。再则,你这么急着揣测太子殿下的意欲,又不与秋刈、崔日用等人攀扯,想必是不愿与他们为伍。但你这急功近利的样子,大有与他们在殿下跟前争宠的形景。若如此,我可真替你汗颜。那个崔日用,我与他并不相厚。你若要打听什么,还是另请高明。”说着,转身大步走了。 李默知他恼了,听他意思想是误会了,自悔不该着他探听消息。虽不是有意存心,究竟自己心底里有没有他说的那个心思,此刻经颜榉这么一提,倒叫他有些模糊了。因紧走几步赶上去,笑道:“你生什么气吗?真是的。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争权夺利,又移了本性的。我不过好奇,想探个究竟。你既觉得不妥,我不去查三问四便是。嗬,你可真是小气。就为了这点小事动气,也不怕伤了咱俩的情分。” 颜榉侧转身子指着他,道:“哦,你不承认错误,倒说我小气了。你……” 李默一把按住他指过来的手指,道:“看吧,你又动气,可不是越发的小气了?” 颜榉见他这般死皮赖脸,撑不住笑了起来。李默赶紧把嘴一咧,陪着笑起来。又转移话题,问道:“今日上朝,怎的不见郡公大人,莫不是郡公身子还未好转?” 颜榉叹了一声,道:“是啊,我爹又不知怎么了,这一次生病竟拖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好。” 李默道:“可请了太医瞧了?” 颜榉道:“怎么没请。张太医来诊了好几次,每回都说不打紧,不过是上了年纪,又劳累了一些,注意休息便可好。可休息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我爹有起色,整日里还只管怏怏的。我们也不敢很打搅他,就随他在房中休息。我爹,唉,真又不知是何缘故了。” 李默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张太医是太医院最高明的大夫,他既说没什么要紧的,必定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一阵子,便可大安的。我们家最近为我的事,忙了好一阵,也乱了好一阵,都没有得空去看望伯父。爷爷他本想去望候望候,到底也为我的婚事给牵绊住了。爷爷他老人家身子骨虽健朗,终究是上了年纪。这一通忙活,很费了他一些心神,这几日也都只在家中静养着。今早临出门时,他嘱咐我,叫我见了你,和你说一声,带为向郡公问个好,改日他身子不那么沉重了,一定要到郡公府上望候的。”
颜榉道:“多谢爷爷挂心。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病症,请他老人家勿惦念。若为此伤了心神,倒是我们晚辈的罪过了。不过,你们空了来我家坐坐,彼此闲聊聊,乐一乐,倒是欢迎得很。” 李默笑道:“正有此意,改天一定去你家叨扰。” 他二人已出了宫门,便告辞各归家去了。 颜榉回到家,先回房中看了尹妙晴,见她大腹便便歪在软榻上绣什么东西,便走过去,柔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也别忙活了,小心别累着。”又问道:“你这绣的什么呀?” 尹妙晴将绣花绷给他看,一面道:“这是我给孩子绣的肚兜,就快好了,你看怎么样?” 颜榉看时,正绣的是“刘海戏金蟾”的图案,确也到了收尾的几针。因笑道:“很好看。你的绣工算是上乘的,只是眼下你这八个多月的身孕,实在不宜cao劳。这些活计,你就交给下人便是。” 尹妙晴道:“你放心,我没怎么觉得疲劳。”又抚了抚大肚子,慈母般的看了看,又道:“为娘的,都一个心思,总想着亲手为孩子做些什么。” 颜榉也朝她突起的大肚子上抚了抚,慈父般的笑了笑。又柔声嘱咐道:“话虽如此,终究是不愿见你太过cao劳。” 尹妙晴听了,心中暖意融融,柔情地看了看他,细声道:“知道了。” 颜榉道:“你且再躺一会,我去看看爹娘,就回来陪你。” 尹妙晴拉住了他,道:“你且别急着去。方才娘过来看我,我见她神色有倦意,想是家务cao劳的有些疲累。这会子,想是回房休息了。你也不要去打搅了才是。” 颜榉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晚些时候再去给娘请安吧。不知爹爹怎么样了。他现在在房间呢,还是在书房呢?” 尹妙晴道:“方才我听娘说来着,应该是在书房。” 最近,颜府忽然又理了这么一条规矩,只要颜宇峰在书房,最好谁也不要去打扰,免得又要使他不高兴,伤了身子。 颜榉道:“也罢,晚些时候一并去请安吧。” 他嘴上虽这样说,心上真想这个时候去向他父亲请个安,看看父亲一个人在书房里究竟研究什么学问。可他不敢。 书房的门打开了。颜宇峰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又反身将房门关上了。正准备向案台走去,却一眼看见案台后的大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颜郡公,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