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告了小状
杜宏贤又兀自笑道:“所以啊,别说我孬种。我可是个十分有胆色的人。像我这样有胆有识的人,娶她一个桑千语,怎么就不招门主待见啦?嗝!——”忙打了一个酒嗝,伸手搭上彭如兴的肩,笑嘻嘻地,“你说,是也不是?” 彭如兴被他的酒气冲回到现实。见他脸红的如猴屁股,身子晃荡得如不倒翁,便揣测他,刚刚的话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的废话了。不过是吓唬人的假把式,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若再坐下去,听他讲这些离谱的话,也没甚意思。 因叹了一声,招呼来两个侍从,道:“舵主喝醉了,你们扶他回府歇着吧。” 一壁也就转身往里走。无端被一个大言不惭的疯子牵绊住这许多时辰,真乃是他自己失测。遂脚不沾地,赶忙往桑进为这处来。先是客套的说了一些叨扰不便的话,接着便向门主娓娓道了他儿子犯事的来龙去脉,一面恭敬而诚肯地请罪。 “还望门主看在属下多年来一直尽忠职守的薄面上,能够给小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桑进为原是收拾停当,因不见有睡意,便在书房看书。忽见彭如兴这等恳切地前来请罪,大晚上的,他一个做父亲的也很是不容易。沉吟了一会,便道:“你儿子的这事,千语未曾告诉过我。桑里也许知道。他兄妹俩感情好,你不知道,千语有些事,不大愿意和我说。” 彭如兴大受刺激。搞了半天,他这是自投罗网啊。感到意外之余,便也就讪讪地垂手立住,笑着聆听着。 桑进为差点跑偏的言语,又说了回来。言归正传,道:“既然你已把那姓陈的小娘子送还了人家,还给予了经济补偿,而那姓陈的、姓曾的两族人家都不予以追究,也不报官,嗯——” 彭如兴拢手等候着。 “我这柴桑门对你儿子所犯的这一宗,也没什么可说的。” 彭如兴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桑进为道:“你既以摆平了明面上的官司,身为工部尚书的你,位高权重,本门主也不好太不给你面子。就,革你半年的银米吧。” 彭如兴原是松了一口气的,忽听门主的话锋不甚对头,堪堪又说到“就”字上,忙紧锣密鼓的又出了一头汗。等把“就”字后头沉吟完,他方大舒一口气,抬衣袖抹了抹额头。作揖道:“多谢门主宽恕。” 桑进为又语重心长地道:“如兴呐。此番是千语放你一马。她不来我这里告你的罪,想是你那儿也没犯出什么实质性的错误。你那儿子,日后啊可要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彭如兴甚感激地答了几个是。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早还要赶回长安,我就不留你了。” 可知柴桑门门规严谨,半点错误也是要受个大过的。他儿子的这一出,如果搁在平时,必定是要打断双腿的处置。如今桑门主网开一面,叫彭如兴怎么不感激涕零。遂以忙作揖打拱,道谢不迭。 桑进为挥了挥手,道:“去吧。” 彭如兴“唉”了一声,转身便走,却忽而又顿住了。门主这般大恩,他无以为报,也该承个情给他才是。遂回转身来,却只将桑进为望了望。 桑进为把将到手的书移了个视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彭如兴欲言又止的,嗫嚅了半晌,方道:“不知门主对杜宏贤舵主的身世可有什么了解?” 桑进为见他问的突然,问的有些奇怪。便扔了书,从书桌后走出来,问道:“彭堂主为何有此一问?那杜宏贤可是犯了什么事了?” 彭如兴干干笑了笑,道:“属下这么问,不过是将才与杜舵主在花园里小酌时,听了句把句的酒话,颇有些疑惑,遂特特拿来向门主请示这话语的可塑性。” 桑进为思忖着,想是那杜宏贤对他的拒绝颇有些微词,遂在与人喝酒的情况下,捣鼓了两句。这也没什么,遂笑着道:“杜宏贤舵主,今日的酒许是真喝的不少。待我明日问问他,叫他脑子清醒清醒。” 彭如兴道:“是该叫他清醒清醒的。有些话,就算是身为舵主的,也不是特么能跟着牢sao一起发泄的。譬如,说什么一起围攻了莫瑶门主,还,还将莫门主给害了,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言词,呵呵,真真是不好说,不好随便乱说。” 桑进为一个前步,抓住彭如兴的手腕,颤抖地道:“你,你说什么?” 彭如兴面色变了变,然还支撑着挂了一丝笑,支吾道:“方才,方才杜舵主酒后说了几句疯话,说是他当年,和旁的什么人合力围攻了莫门主,似乎将莫门主,给,给杀害了。” 桑进为本来铁青的脸刹时刷得死白死白,抖着身子跌了几步。 彭如兴连喊了门主两边,赶着上去搀住了他。 桑进为心神巨震。在他的心里,他深爱的妻子,不过只是失踪了而已。他一直还这样认为着,认为他的妻子莫瑶,领了惟一一支柴桑羽令,秘密地执行任务去了。遂以这么些年,不能夫妻相见,儿女团圆。但,等她完成了任务,势必就会回来与他们团聚的。所以,这企盼的心思从开初一直保存着,已经很久很久。今次,骤听说她被人害了,他怎能不震动。 彭如兴见状,忙安慰道:“门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想是那彭如兴在门主这儿受了点挫折,满腔郁愤无处可撒,遂才在同我饮酒时,借着酒劲向我撒撒气,扯扯能,抖抖威风什么的。属下见他今日酒喝得非常多,眼睛都通红通红,在这种情况下说的话,都是些疯言疯语,断断不会是真的。再者,莫门主武功盖世,聪慧如巾帼宰相,怎能由杜宏兴等插科打诨之人就能围攻刿害得逞的?门主好生想想,切莫受了属下今日这话语的刺激,伤了身体。那属下真真乃罪过,罪过了。” 桑进为听了,稍缓了缓心神,将他扶住的手推开。踱了两步,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因沉吟着,道:“许是他酒后狂言,把一些利害的话来唬你。算不得真,算不得真。” 彭如兴忙应声附和着。 桑进为又默了一时,摆手道:“罢了,此事以后不许再提。你回去歇息去吧。” 彭如兴应了个“是”,退身出去。桑进为忽又喊道:“如兴。” 彭如兴忙回身听着。 桑进为反过身来,紧紧地凝视着他,好一会,道:“这件事,你莫要对旁人说出一个字。”
彭如兴忙打拱,道:“唉,属下谨记。” 桑进为道:“我是说‘任何一个人’,你可听清了?” 彭如兴点头道:“属下明白。” 桑进为道:“包括桑里少主,和千语小姐。” 彭如兴抬头望了他一眼,亦郑重地点了点头。 桑进为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桑进为嘴上虽说不介意杜宏贤酒后的疯话,但却是把这疯话句句听进了心里,当下找来心腹,前去查探杜宏贤入柴桑门之前的底细。不是没有查过他,只是他入门时,是武则天甩了一句话的,说此人在一次战役中立过战功,而且年岁不大,可细细**,堪当重用。既是主子发了话,他怎敢怀疑,遂不曾深究他的底细。想来,此人也的确很是可疑。他究竟立了何等功绩,能令明察善断的武则天,将这品行低劣的人视为可造之才的。 思前想后,这其中定有个缘故。 因忽然得了这个事故,桑进为是辗转反侧思量,思绪闹了一宿都没有安歇。到了次日天明,便也就打起精神来处理门中事务。但毕竟有些上了年岁,这一宿的不眠不休,终究现出了些疲态。 桑里来请安,一眼就看出来了。问他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扰乱了心神,他只说不打紧,不过是昨日多吃了些,胃里驻了积食,导致夜中难眠而已。桑里不信,本欲再追问,忽见李默和白梓前来拜辞,说既然他们没有经受考验,入不得柴桑门,便也就不再逗留,回家另做打算才是。 桑进为准了。桑里却又调侃他轻易的就放弃了入门,想必当初也不是诚心的,所以请辞就请辞,没什么好惋惜的。 李默本就不愿入这柴桑门,如今心下又有了脱辞的打算,对太子只说要等明年的五月二十六,拿五音符到朗霁山上找发令官,才能查出柴桑羽令的下落。如此一说,他在太子那儿便可过关。那又何故入柴桑门受罪呢? 白梓见他二人又有互掐的意思,便忙拉过桑里到一边说话。 “梓儿,你也要和他一起走吗?”桑里有些不舍。 白梓道:“是了,是了。你莫来挂念我。我问你,信儿和你到底怎么了?” 桑里含混着,脸上略略显出害羞的模样,道:“没,没什么呀?” 可不是没什么吗?睡了一夜,她人就不见了。 白梓白他一眼,道:“你别跟我打哈哈。她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 桑里激动地打岔道:“她在你那里?” 白梓道:“她来过,不过现在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这还得问你。她早晨来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虽然含沙射影地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什么话。我看她那话语和神态,想是对你心凉了一大截似的。我听着,她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像是在祝我和你做一对什么甜蜜鸳鸯的。我想,她是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