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杀机柔心
此时已近黄昏，从高处一眼望去，小村落内仅有几十户人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间间的木屋、茅草房上方，正自升起袅袅炊烟。 江拾流下了马，将马栓在村外的一个木桩上，缓步走了进去。 沿途一片宁静祥和，江拾流感到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就像一颗沙砾掉入眼睛般生涩难受，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一个老叟骑着一头骡子，从旁边慢吞吞地经过，江拾流上前问道：“老人家，请问晁鹏住在哪？”据柴羽给他提供的消息，二鬼本名就叫晁鹏。 那老叟看了江拾流后面背的两把剑一眼，眼皮耸拉下来，不搭理江拾流，继续赶着骡子前行。 江拾流暗自纳闷，自个儿嘀咕道：“这老人家太老了，估计耳朵有点毛病，听不到我说的话。” “你耳朵才有毛病！”那老叟吹胡子瞪眼，“我儿子给弄得残废，早已经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你们这些人，还老是来找他干嘛？！” 江拾流一惊，道：“你是晁鹏的……” 老叟道：“没错，我就是晁鹏的老子，晁昆！” 江拾流怔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他是来杀晁鹏，为福远镖局的众人报仇的，却没想会先遇到了晁鹏的爹。 老叟看江拾流失神的样子，哼了一声，道：“跟我来吧。” 江拾流踌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跟在老叟后面。 晁昆絮絮叨叨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说的江湖有什么好的，无非就是整天打打杀杀，晁鹏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嚷嚷着要去闯荡江湖，为此我没少打他的屁股。” “但还是管不住他，一天夜里，拿着家里唯一的一把铁锄头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几、二十年，老婆子去世时，都没能盼到他回来，真是个不孝子！” “好不容易几年前娶了个媳妇回来，等儿子生下，又扔下媳妇、女儿，一个人跑了，直到前些日子回来，据说是什么行侠仗义，搞得双手都废了，别说干活，就是拿碗都很困难。” “你说说，这江湖有什么好的？” “行侠仗义……”江拾流目光变得有些奇异，忍不住笑了笑。 晁昆道：“你笑什么，是不是我这乡下老头儿的话，太过粗鄙难听？” 江拾流摇头，看着两边的田野，道：“不是，江湖……确实没什么好的，或许还不如在这里种上几亩地，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晁昆乐道：“就是这样，你这江湖人还是明事理的，不像先前那些人，只要勤劳肯干，就算只有几亩薄地，也足已养活一家子人，何必去那什么劳什子的江湖闯荡。” 上得一小土坡，就见几间低矮的木屋立在不远处，篱笆外种满了绿油油的青菜，前院还散养了十几只土鸡，咯咯欢叫着，低头找寻地上的米粒。 晁昆推开篱笆外的竹门，拉着骡子走了进去，拴在一边，不忘嘱咐后面的江拾流道：“记得把门掩上，可别叫这些鸡跑出去，糟践了那些好菜。” “嗯。”江拾流低低应了一声，回身将竹门掩好。 “爷爷回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跑了出来，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颜，同时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江拾流。 晁昆一把将小女孩揽入怀里，一脸的溺爱，忍不住在小女孩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今天在家乖不乖啊？” 小女孩道：“很乖，我还帮娘亲洗了衣服呢。” 江拾流看着这小女孩，也不禁会心一笑，竟鬼使神差般想到了白月盈失忆的时候，心想：“白姑娘小的时候，也定如这小女孩般活波，可能还要更调皮些。” 晁昆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道：“今天来了客人，快叫你爹出来。” 江拾流脑袋一清，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双拳暗暗紧握，他是来报仇的，是来杀人的，可又怎能在这老人和小女孩的面前，铁石心肠地去把晁鹏杀了？ “哦。”小女孩道，挣脱开晁昆的怀抱，就要跑进屋子去叫，此时门口已站了个人。 江拾流看过去，瞳孔微不可察的一缩，门口站着的这个人，正是冥山七鬼中的二鬼，也即晁鹏，只是没了以前的神气，满脸的萧索，胡子拉碴，双臂无力地耸拉着，紧紧垂在身子两侧，似是一阵轻风，都能吹得这两臂荡起。 晁鹏盯着江拾流，紧皱着浓眉，脑袋转了几转，还是没有认出江拾流是谁，毕竟江拾流现在脸上还粘着大胡子，一脸的红点，保持着原来的易容装扮。 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一个美丽的妇人从内走出，好奇地看了看，对江拾流笑道：“这位是客人吧，饭都做好了，快一起进来吃。” 小女孩当先欢快地跑进去，晁鹏看了江拾流一眼，也跟着转身进了屋内。 见江拾流还是一动不动，晁昆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拉着他往屋子内走，笑道：“晁鹏双臂不成之后，脾气变得越来越臭，别理他，先进去吃饭再说。” 到了屋内，江拾流木立在一旁，向桌上瞥了一眼，是很朴素的两菜一汤，汤里也并没有多少的油水。 “你看，不知道今天有客人来，饭菜简陋了些，勿见怪，我去给你找个碗。”妇人站了起来，一脸的歉意。 江拾流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不吃。” 屋内微微一静，晁鹏忽然放下筷子，冷冷道：“你是来杀我的吧？” 所有人都是一惊，晁昆看着江拾流更是惊疑不定，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跳起来大声问道：“你真是来杀我儿的？” 江拾流沉默，双手紧攥，青筋已是暴起。 小女孩小嘴一扁，已害怕得要哭出来。 江拾流看了她一眼，叹道：“当然不是。” 除了晁鹏还是一脸紧绷，其他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小女孩更是破涕为笑。 江拾流从怀里掏出三颗拇指般大的珍珠，轻轻放到桌上，说道：“这是三爷要我孝敬你们家的，不要客气，请收好。” 晁昆眼睛一亮，小女孩惊叹一声，就要伸手拿一颗来玩，却被妇人把小手拍了回去，嗔怪道：“不要乱拿！” 晁鹏对妇人沉声道：“把这三颗珠子收好。” 妇人听到这话，这才激动地收了。 “请你跟我出来一下，三爷有点事要跟你交代。”江拾流对晁鹏道，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也不管晁鹏会不会跟着出来。 “你们先在这里吃着，我去去就回来。”晁鹏嗓音有些发颤干涩，但还是站了起来，跟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