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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风云百年劫(十)

    鸿章那间摆满西洋家具的会客室,对袁世凯来说是再t供最新章节阅读##西式沙、法兰西咖啡、从意大利国进口的精美的玻璃器皿,还有放在屋角的那具留声机,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向众人昭示着,大清这位致力于推行洋务运动的中堂大人,对于日新月异的外间世界的热情。然而此刻坐在这里,袁世凯心中却不免有着一份惴惴不安的心情。

    辽河一战,袁世凯手刃丰升阿,收拢北洋各部血战营口,以赫赫战功向天下人显示了他曾经一举平定朝鲜内乱时的那份手段,也无疑在同时,摆明车马站到了皇上那边。虽然于国家大义上讲,他这样做并没有多少错,甚至还是有功于江山社稷。但是他毕竟出身北洋,一生的功名前程都是从北洋,从李中堂的栽培中开始的,在这个无比敏感和微妙的时刻,选择从朝局的一头站到朝局的另一头,且不说天下人会如何议论,单单只是此刻,中堂大人心中会如想呢?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摆在明面上的大道理和深藏于时局背后的私情,通常都是纠缠不清的,所谓私心公论,其实说穿了就是一张纸,捅破了无非只有两个字:利害。此时,天下大势已经初显端倪,自己此举究竟是利多还是害多,袁世凯心中还是有数的,但对于一直提拔栽培自己的李中堂,他心中却难免有种说不分明的感觉。

    正在袁世凯心绪万端的时候,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李鸿章在张佩纶的陪同下,迈着方步从外间走了进来。袁世凯慌忙起身上前,一个千跪在地上说道,“袁世凯参加中堂大人!”

    “起来,起来说话……”李鸿章虚抬了一下手,缓步走到会客室中间的沙上坐下,目光在袁世凯身上看了片刻,轻笑着说道,“慰庭穿上这身新建陆军的军服,看起来倒是蛮精神的嘛,呵呵……”

    听到中堂大人如此一番开场白,袁世凯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阵苦笑。

    今日来拜见李鸿章之前,为了身上这身衣服他也是为难了许久。从北洋站队站到了皇上那边,袁世凯原本并不想穿这身有些显眼的新建陆军军服拜见中堂大人,无端的让人觉出几分轻狂和张扬。然而此刻头上的辫子已经剪掉了,无论是穿大清的官服还是平常的长衫,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再则李中堂是何许人也,过分的刻意做作,反倒透出一股子虚饰矫情出来。左思右想之下,袁世凯也是把心一横,与其躲躲闪闪失了身份,倒不如坦坦荡荡前来,横竖都是眼前这个坎。

    “中堂大人谬奖了,世凯愧不敢当!……”袁世凯低着头,有些躲闪着李鸿章的目光。

    李鸿章却摆了摆手,似乎是没有看到袁世凯此时些许窘迫的神态,随意的指着沙说道,“慰庭坐下说话,此间又没有外人,何必如此拘礼?老夫这里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坐下来说话。”

    待一旁的长随换过茶盏后,李鸿章抚着额头,略微透出些苍老的神色说道,“皇上昨日已经来电报,你此行的来意老夫也多少清楚一些,说说吧,这一仗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有什么难处,尽管向老夫道来。”

    听李中堂问及战事,袁世凯也收起了心中那份忐忑不安,思忖了片刻回答道,“皇上派世凯前来,为的正是山东半岛的战事。皇上估计日军极有可能在山东半岛登陆,向威海、登州、莱州等处起进攻,进而与辽南之日军残部呼应,威胁我大清京畿安危。世凯此行,虽有皇上的旨意主持山东半岛战局,然其中掣肘为难之处甚多,却非世凯一人之力可以为之,故而前来拜见中堂大人……”

    李鸿章轻轻敲打着沙。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你说地意思老夫明白。但是皇上何以认定日军就会攻打山东半岛?”

    “辽河一战。日军征清第一军和第二军均遭重创。后勤辎重被毁。旅顺又被我军收复。不得已狼狈退往辽南。此刻。整个辽东、辽南地战局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我军手中。日军要扭转不利地局面。只能选择在我兵力薄弱地山东半岛起攻势……”袁世凯话还未说完。却看到李鸿章苦笑着摇了摇头。

    “慰庭啊。山东半岛地局面老夫何尝不知。虽有近三万人布防。但是兵力一撒开。便如同当日之辽东辽南。处处设防。处处受制于人。况且山东巡抚李秉衡那里。不要说是你。恐怕老夫这个直隶总督也是鞭长莫及。老夫所能左右地无非只有威海一处。要调动山东各营。非有朝廷地旨意不可。”说到此处。李鸿章不免也是黯然地叹了口气。

    李鸿章地叹息中。其实还包含着另一层没有说出来地意思。此时大清地这个局面。当真是稀罕到了极处。即便是不懂朝局地。也能一眼看地明白。太后和朝廷中枢在京城里面。主持着朝廷各项事务。而皇上却又在田庄台一线主持战事。整个国家此时仿佛有两个朝廷一般。这究竟该听谁地。恐怕此刻天下这些督抚们心中都是一片茫然。

    而于战事。李鸿章戎马半生。其中地厉害透彻分明。战事当中最忌讳地就是这种举手投足都顾虑重重地局面。战机稍纵即逝。一旦应对不及。转眼便可能是灭顶之灾。

    “中堂大人所言。世凯心中深知。以世凯地资望能力。也不敢有独立支撑山东局面地想法。况且以世凯看来。即便有皇上地旨意。山东巡抚李秉衡也未必会听从调遣。所以世凯只有一愿。恳请中堂大人准允世凯前往威海。主持威海地防御……”说着。袁世凯猛地上前跪在李鸿章面前。沉郁焦急中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中堂大人,威海之存亡不仅关系着山东之战局,更是关系着我北洋的生死。眼下北洋舰队被日军舰队封锁于海港内,威海若失,日军利用威海各处的炮台向我北洋舰队攻击,顷刻间便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虽然鲁钝,但也深知北洋舰队凝聚着中堂大人半生是我北洋能够傲然屹立于天下的根基。没有了北洋舰队,我北洋还能叫做北洋吗?……世凯蒙中堂大人栽培提拔,心中未尝有一日忘记中堂大人的教诲,值此生死存亡之时,世凯何能独身事外,世凯愿前往威海,纵然抛去世凯的性命,也要替中堂大人,替我北洋保住这最后的根基。世凯恳请中堂大人准允!”

    袁世凯的这层意思,皇上在电文中已经略有提及,李鸿章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不明白皇上在此时派袁世凯去威海的用意。只是此刻见袁世凯说的如此恳切,心中也不免微微的波澜起伏。

    袁世凯原是北洋夹袋中的人物,甲午一战却选择站在了皇上那边,以李鸿章的胸襟气量,再加之大清面临如此艰难的战事大局,自然不会在此时和袁世凯计较什么。只是眼看着自己一手拔擢之人,忽然之间弃自己而去,心中难免也有着一份难言的惆怅。难道自己尽半生心血打造的北洋,真的到了风雨飘摇日暮穷途,连一个袁世凯也留不住了?

    而此时,眼见袁世凯话语中流露出的对北洋的情意,饶是深沉如斯的李鸿章,也忍不住心中一动,且不论袁世凯的这份情意是真是假,威海关系北洋生死存亡却是无疑的。

    沉默片刻,李鸿章伸手扶起袁世凯说道,“慰庭之心,老夫何尝不知。提供最新章节阅读}你是我北洋出去的人,营口一战,你能收拢北洋各部力挽狂澜,替我北洋挽回了颜面,你可知老夫心中是何等样的欢喜,又如何会不准允你前往威海?然则老夫之心,慰庭未必全然懂得啊………今日我大清面临的局面,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危局,国家积弱,外敌环侍,老夫历半生心血所为之事,不外乎是修修补补,希望我大清有朝一日能够自强而已,只可惜老夫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夫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或许要靠你们去做了,慰庭,此去威海,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尽管放胆施为,有什么想法就对老夫讲出来。”

    袁世凯心中一颤,万没有想到心里深处的那点计较,被李中堂一言就点了出来,不仅没有丝毫责怪之意,话语中还隐然已经有要将北洋交付于自己的意思,如此胸襟气魄,中堂大人果然是中堂大人啊!……

    压住心中翻涌的激动感慨,袁世凯不再犹豫当即沉声说道,“中堂大人,世凯此去威海,无有别的要求,只恳请中堂大人授世凯以专断之权,节制威海北洋各部,以求事权统一。世凯当不负中堂大人之期望,誓死守住威海,守住北洋的血脉和我大清的气运。”

    向李鸿章要专断之权,除了心底深处的那层意思外,威海眼前的困境也逼迫袁世凯不得不如此为之。王士珍率部抵达威海后,因与驻防威海的北洋各部互不统属,处境显得非常尴尬。一旦开战,指挥上便存在很大的问题。而威海主将戴宗骞与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在威海防御上又意见不一,整个威海此时防御显得极为混乱。袁世凯若不能有节制各部的权利,纵然前往也是毫无用处。

    “接到皇上的电报后,老夫已经向朝廷上折,请朝廷授你帮办北洋军务的名义,此外,老夫也已向威海丁汝昌和戴宗电,威海之防御,由你一言决之。”李鸿章望着面前的袁世凯,轻轻一笑说道。

    袁世凯一怔,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原本还担心李中堂对自己有所猜忌,没有想到自己所顾虑的李中堂不仅全都考虑到,还提前做了安排。

    心中的那份激动和惶恐混杂着,竟是半分也说不出话来,刚想俯身跪下,却被李鸿章一抬手拦住了。

    “军务紧急,我也不多留你了。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北洋,不只是我李鸿章的北洋,更是我大清的北洋………”挽住袁世凯的手臂,李鸿章的神情透出一种难言的沧桑,那份目光却又亮的出奇。

    “世凯告退,请中堂大人放心,守不住威海,世凯也无颜再见中堂大人了。”说罢,世凯俯身施礼,转头大步离去。

    望着袁世凯离去的背影,站着一旁的张佩纶忽然低声问道,“中堂,难道皇上真的有意打算将北洋交与袁世凯,中堂大人将来又何以立足?”

    “幼樵,难道到了此时你还看不出来,甲午一战后,无论胜负,都不会有北洋了……”李鸿章苦笑着叹了口气,用力的摆了摆手,“辽河一战后,老夫想了许久,一个此前籍籍无名的刑天居然都能一战而让天下震动,老夫不服老是不行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做到的,是到了该交给别的人去做的时候了。这就是时势,是潮流,即便是我李鸿章也是挡不住这个潮流的,我所能做到的,无非就是送他们一程罢了……”

    这一番话中透出的凄凉意味,让张佩纶也有些黯然神伤,多少风雨沧桑,中堂何曾有过如此的意气消沉,这天下的大势,当真已经是潮起潮落?……

    无语中,却看到李鸿章眼神中精光一闪,神色忽然变得异常的严峻,“至于这个袁世凯,老夫却实在有些不放心。幼樵可知,这个袁世凯在13岁的时候就写过一句诗,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居然就有了中原的念头,其志不可小觑啊!将来若是羽翼丰满,老夫担心他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既然如此,中堂大人又为何将北洋交托与他?”张佩纶不解的问道。

    “不交给他,又能交给谁呢?此刻天下还有谁能担当如此重任?更何况这还是皇上的意思。”李鸿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的说道,“老夫所以如此,不仅是为着袁世凯有这份担当和才干,也是因为老夫此刻也看出来了,放眼天下,将来能够钳制袁世凯的,惟有当今皇上。以皇上的心智手段,机谋胆略,老夫又何苦杞人忧天呢?……”

    …………………

    十月的京城,弥漫着初冬的阵阵寒意,而此时的京城内外却显得分外的热闹和喜庆。太后六十寿辰的庆典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虽然从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太后已经下旨要求万寿大典的仪式一切从简,并取消了若干典景工程和不必要的仪式,然而从九月二十五日,王大臣以及外省各大臣呈进万寿贡物开始,将持续近半月的万寿庆典的序幕便徐徐拉开,及至十月十日整个庆典达到**,其奢华壮观的场面,让前来出席仪式的西方各国公使和记们也感到震惊和炫目不已。

    《泰晤士报》记莫里逊在参观完庆典仪式的当天,便在《泰晤士报》上表了他那篇足以代表大多数西方人观点的文章《帝国的忧虑》。据说英外务大臣金伯雷在看到这篇文章后,立刻向英国驻清国公使来了电报,内容如何外界不得而知,但是在收到电报后的第二天,英法美三国公使便动身出前往田庄台。

    莫里逊在《帝国的忧虑》中写道: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国家充满了太多的混乱、矛盾和不可思议。很难想象,当一个国家正陷入一场可怕的战争中,当他的对手日本几乎把整个国家的财力物力都投入到了这场战争时,这个国家的朝廷居然还能够在这样一个时刻,举行这样一场除了展示其浩大奢靡,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仪式。

    而在这个仪式背后,却似乎隐藏着一些奇怪的,而且不得不让人产生困惑的现象。当清国皇太后用这场仪式来庆贺自己60岁生日的时候,清国的皇帝并没有出现在仪式上。此刻,他正在辽河指挥着那支由他亲手缔造,并且已经让世人震惊的军队,向辽南的日军动最后的攻势,或许还极有可能如此前的田庄台战役一样,再次创造出一个辉煌的奇迹。

    而清国那位最有权势的总督李鸿章,也同样没有出现在皇太后的仪式上面,日军在清国山东半岛的登陆,正让这位总督和他用半生时间创建的北洋经受着一场生死考验。毫无疑问,这场战争已经让这个总督的权势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如果再次面临像辽东、辽南那样的溃败,或许这将极有可能是这位总督大人在清国政坛上最后一次亮相了。

    与此同时,在清国的上海,一些奇怪的迹象表明,清国的一部分知识分子正试图用自己有些苍白的力量,去改变这个国家的未来。和清国三十多年来推行的洋务运动不同,这些知识分子成立了一个叫做强学会的团体,喊出了变法维新的口号,希望通过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来改变这个国家落后衰弱的现实。此刻似乎还很难去评价这些人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因为他们的声音几乎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但是毫无疑问,这场战争正在影响着这个古老帝国内部,悄然的生着一些变化。

    但是,如果我们此时把目光延伸的更远些,我们却又会现我们的思维似乎正在经受着某种痛苦的考验。在这个帝国的南方,除了商业贸易因为这场战争变得有些艰难外,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战争带来的影响,清国人依旧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中,迎接着每一天的到来,战争对他们来说,似乎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我还曾经收到在清国西北西南内陆传教的教士们写来的信件,此刻在那里的大多数清国百姓几乎不知道这场战争,想象一下,在完全没有铁路等交通条件下,从清国的贵州省到清国的京城,几乎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清国庞大的土地和闭塞的交通信息传递,在此时让这个国家内部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极少数清国人开始在思考他们国家的未来,但是绝大多数清国人依旧生活在他们封闭的世界中,对世界一无所知。这就是这个古老帝国的现状。

    更加让人深思和忧虑的是,清国权力核心中正在生的某种变化。清国那位一直没有拥有足够权力的皇帝,通过这场战争收获了部分臣民的拥戴,和对一部分军队的控制权,我那位此刻正在田庄台陪伴清国皇帝的同行怀特先生,曾经一次次深情描述着他的观点,此刻清国人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了他们的皇帝陛下身上,而这位皇帝将最终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对此我表示疑问,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清国皇太后依然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权力,这其中还包括了由这位皇太后提拔的大量官员。这些官员占据着这个国家朝廷中的显要位置,实际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决策。

    很难想象,如果那位清国皇帝拥有了足够的权力,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去改变这样的局面,这场宫廷中的权力争夺,会让这个国家内部变得更加混乱,还是会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此刻都还无法预见。

    因为这位清国皇帝面对的不只是权力斗争,还有与日本人的这场战争,还有这个过于衰老而脚步沉重的国家。或许在对那位皇帝过分崇拜的怀特先生看来,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一个国家,可我却并没有看到这种奇迹生的可能,至少现在没有看到。但是清国这位忽然崛起的皇帝的影响力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个国家将生些什么,将出现怎样的变化,在此刻无疑是这个帝国最深的忧虑,或许,这也将成为未来整个西方世界的忧虑。

    ……………

    “山东的战事情况如何?”光绪脸色铁青的走进作战指挥室内,将手中的白手套重重扔在桌上,沉着脸厉声问道。

    “何事惹得皇上这么大的火啊?”见皇上怒气冲冲的样子,吴绍基双手端过一杯茶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光绪也不答话,接过茶水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像是要把胸中的怒气压下去一般,过了片刻才用力的摆了摆手,嘴里恨恨的挤出几个字,“一群混账!”

    原来自从新建陆军第一镇和第二镇开赴辽南后,

    战指挥部拟定的计划,屯驻在山海关的两万余人带一万人赶赴山东,剩余的一万余人调往田庄台进行整编,先把新建陆军第三镇的架子搭起来,顺便也利用扫荡辽东日军残部的机会来练兵。

    组建新建陆军第三镇进行的倒还比较顺利,聂士成作为新建陆军第三镇统制,经历了牛庄和田庄台的血战后,算是真正把骨子里的血性打出来了。这一次眼看着连北洋各部都开赴辽南建功立业,心里也是憋了一股劲,很花了一番心思和力气,从这一万人中挑选了五千人编入新建陆军第三镇,加上田庄台一战剩余的五千人,进行了短暂的整编后,便按照光绪以打代练的方针,全军向岫岩方向出击,准备先扫清岫岩至大孤山一线的日军残部,再逐步向凤凰城推进,以兵力上的优势压迫凤凰城日军第五师团向朝鲜退却。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了聂士成率部离开辽河一线后,剩余的那些从山海关调来的官兵,原本都是朝廷从各地绿营和练军中征调而来,向来军纪散漫,营务松弛,再加上光绪此刻手里又没有一个统兵的军官来掌总负责,这些人放在田庄台这里,虽然明面上按照新建陆军军官的要求进行整训,背地里却是偷鸡摸狗,酗酒赌博,闹腾出了不少事情。今日更好,两帮人为了赌债居然连枪都用上了。

    听光绪三言两语说明白原委后,吴绍基也是一脸的苦笑,“皇上何必为这些人动怒呢?朝廷军队的现状皇上也不是不清楚,要真的拿的出手,又何至于甲午开战以来一败涂地?正如皇上所言,万事总需一步一步做起,以微臣看来,既然是整训,严明军纪是要之处,此刻倒确实需要一个人来整顿一下,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朕先前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啊……”光绪叹了口气,脸色稍微有些平和下来,“朕原本以为有朕在这里,这些人尚还不至于太过放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连朕都不怕?整顿军纪的事情朕已经交给杜怀川的军法处了,不怕朕,朕倒是要看看他们怕不怕朕的刀!”

    着,光绪神情一肃,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先不管它,山东的战事如何啊?”

    早已等候在一旁准备回禀的参谋军官,赶忙跨前一步大声禀报道,“回禀皇上,刚刚收到威海的电报,日军两个师团的兵力已经在荣成湾登陆,驻防荣成县的山东河防营仓惶退却,幸而电报局尚能忠于职守,在城破之际将消息往了威海和烟台。现已证实,日军已攻陷荣成县,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向威海起进攻。”

    “对日军的登陆进攻,山东巡抚李秉衡那里是怎么部署的?”光绪接过电文匆匆扫了两眼,又接着问道。

    山东李秉衡那里的防务情况,光绪不是不想干预,是根本无法干预,正如此前辽南一战旅顺金州失守一样,光绪给李鸿章连番去电,可旨意一到下面怎么去执行,就根本控制不了。再加上此刻朝廷大权名义上也还在慈禧那里,即便他是皇上,李秉衡也未必会听从调度。

    “山东巡抚李秉衡现已调集烟台的济字右营、精健前营、泰靖左营和河防左营前往威海协防,只是形势危急,微臣担心这么一点兵力根本无济于事。”那个参谋军官犹豫了一下,断然说道。

    光绪点了点头,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山东方面对日军的进攻依然准备不足,形势确实严峻无比。

    沉思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参谋军官正是上次识破了日军山县有朋企图诱使清军各部出击的齐广洋。

    这个家伙倒是个人才啊,光绪想了想又继续问道,“段瑞带的那一万人此刻到了何处啊?”

    “回禀皇上,段大人所率部队正昼夜兼程赶往山东,估计最迟三天后可抵达。袁世凯大人已经从威海来电报,他请皇上放心,他必坚守威海不退半步。”

    “袁世凯那里有新建陆军第二镇的底子在那里,朕倒还不是特别担心,只是段瑞带的那一万人恐怕起不了多大用啊……”光绪摇了摇头,想起今日生的那起械斗,心中的烦恼一时又增加了许多。这些人军纪散漫,作战能力可想而知,真到了关键时刻,以段瑞的资望恐怕很难弹压的住,山东的战局看来只有指望威海不失守了。

    再联想到此刻田庄台的局面,光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望着眼前的齐广洋说道,“刚刚田庄台生的事情,你在旁边也听到了,朕此刻打算让你去统带田庄台的这些士兵,你敢去吗?”

    齐广洋微微一愣,随即站得笔直大声说道,“皇上但有所命,微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光绪静静的注视着齐广洋,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勇于任事这很好,但是要把这些个混账家伙淬炼出来,比起打仗来并不轻松,朕会授你生杀予夺的大权,遇事要多动动脑筋,不要怕做错,明白吗?”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必不辜负皇上的期望,给皇上把这支军队淬炼出来。”骤然之间获得皇上的拔擢,齐广洋此刻脸上却无有半分的兴奋,神情反倒透着些许的严峻。

    看来这个齐广洋还是明白其中的艰难的,光绪点了点头,扬手示意齐广洋退下。

    瞧着得了个空,一直站在旁边的吴绍基忽然皱紧了眉头说道,“皇上,有件事情微臣想向你禀报……”

    光绪还很少见吴绍基这样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忍不住笑骂道,“朕今日遇到的烦心事太多了,要是好事就告诉朕,坏事就不要说了,惹得朕雷霆大怒你也没有好。”

    “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微臣琢磨着这件事情有些奇怪,”说着,吴绍基从怀中掏出一张电文抄件说道,“这是军情处设在上海分站来的密电,康有为和梁启超等人在上海成立了一个强学会,还在

    报》上鼓吹要变法维新,微臣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意微臣有些拿不定主意………”

    变法维新!光绪心中一惊,抓过电文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凝重,待到后来已经是压抑不住的勃然怒火,“朕早就让林启兆告诫过康有为,此时正是举国一心抗御外侮的时候,变法维新的事情暂时不要提,以免横生波折,乱了朕的大局,没想到这个康有为居然胆敢连朕的旨意都置若罔闻,他究竟意欲何为啊?”

    “皇上息怒,微臣以为不过是些士子清流们纵论朝政,于大局而言尚不至于有太大的阻碍,要不再让林启兆给他们敲敲警钟?”见皇上了大火,吴绍基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士子清流?康有为可不是普通的士子清流!……”光绪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吴绍基又问道,“你对他们口中所说的变法维新是怎么看的啊?”

    作为皇上身边的近臣,上次光绪对提出变法的康有为等人的态度,吴绍基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是很明白皇上心中究竟是如何的想法。要说皇上赞同,却为何又告诫康有为等人不要再提维新变法的事情,如果说不赞同,可皇上特意将康有为等人放到上海,分明又是有一番想法的。

    此刻听到皇上问自己,吴绍基思忖了一下回答道,“微臣对变法维新也略有耳闻,比如此次与我大清交战之日本国,正是通过效法西洋实行变法,才能在短短时间里骤然崛起,只是,日本与我大清国情相差太大,对于我大清时候也要维新变法,微臣一时也是琢磨不明白………”

    吴绍基的话说的很含糊,并没有表示出实际的态度,但是光绪却全然听出了他话里的那份谨慎,冷冷的看了一眼吴绍基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像别人一样,去揣摩朕的心意了?”

    吴绍基吓得赶忙跪下说道,“微臣万万不敢,微臣只是确实对康有为等人提出的维新变法知之甚少,也不知道皇上的态度,所以不敢妄下断论。”

    “做臣子的,一味的揣度皇上的心思,以希迎合,到最后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你要记住朕给你说的这句话。”光绪拍了拍吴绍基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接着又说道。

    “你能看到日本的强大得益于其效法西洋,也还算是有点见识的,今日朕就不妨对你讲几句透彻的话,关于这个变法维新,在朕看来,或许就是我们这个国家将来要走的路,但是法怎么变,新政怎么施行,却不是康有为他们喊的那样,在报纸上表点文章,再邀约一些清流士子搞些什么强学会,整日里高喊着,要变法了,要变法了,这法就真的变了吗?………笑话,那不过是书生意气,做事情,要做大事,光有热情是远远不够的,要学会审时度势,懂吗?”

    “微臣明白,微臣只是想不明白一点,既然皇上有维新变法的打算,此刻让康有为他们造造声势,对于将来或许也是有些帮助的,皇上不是曾经一再说过吗,要利用舆论……”听出皇上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吴绍基也把心中的疑惑敞了开来。

    吴绍基终究还是个读书人啊!光绪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索性干脆把话给吴绍基挑明了,也让他心中有个数。

    “所谓变法,抛开其他的不谈,变的先是朝廷的制度,朝廷制度变更,波及的便是全国上下数十万官员的职位,眼前这个时候,正是集举国之力与日本血战的关键时刻,康有为等人在这个时候提出变法维新,岂不是要把朕置于全国大大小小官员们的对立面?朕又如何去收天下之心?……”

    吴绍基是何等机警之人,虽然皇上没有说明,但是这一刻已是隐约明白了皇上的想法,皇上并非不赞同变法,只是眼下皇上心中,却是放着一步大棋,看来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将天下大权从太后那里拿回来了,这样的时候,且不说变法是否可行,以皇上的心智,是决计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给自己树敌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吴绍基心中一凛,再一次领受了这位皇上的心机手段,脸上不敢**半分以为然的神情,装作沉吟的样子犹豫着。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想的深远一些的。”似乎是看出了吴绍基心中的想法,光绪神情肃然的说道,“任何事情,没有实力是断然不行的,比如此次田庄台一战,没有新建陆军,朕即便亲征又如何能够改变大局?………况且你真以为康有为是在为朕造势,他是在为自己造势,其行可恕,其心可诛!他有书生意气无妨,朕恨的是他有私心!国家正在经受一场生死存亡之战,这个时候不识大体顾大局能受他的蒙蔽。

    “既然如此,微臣立刻给林启兆去电,让他………”吴绍基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皇上目光一闪,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件事情我们都不要出面,你在朝中不是还很有些人脉关系吗?找几个御史上份折子,让朝廷出面把那个强学会查封了吧………”光绪嘴角露出一些淡淡的轻笑,“让林启兆给康有为带句话,朕对他有顾全爱护之意,希望他也能体会朕的苦心,这个人,将来还是要用用的。”

    让朝廷出面当恶人,借力打力,吴绍基顿时领会了光绪的心思,当即沉声说道,“请皇上放心,微臣立刻着手去办。”

    “朕的心何尝真正放下来过?”光绪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苦涩,“有些事情将来你会慢慢明白的,不要让朕等太久,要学会跟上朕的步伐,你也要多花点心思读读维新变法的书籍,天下大势,是到了必须要变革的时候了,再不幡然革新,国将不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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