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忠义珏

    暮秋时节的东平湖浩浩荡荡，烟波渺渺，被斜阳一映照，红透了半边天水，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湖心上波光粼粼，渔舟唱晚，湖畔芦苇萧萧，风吹似雪飘。

    在芦苇荡里，有一条窄窄的木栈道和一处草庐，是二十年前水泊英雄们修筑的，一直用在了抢劫官船，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事件上。

    到了宣和四年，徽宗招安梁山英雄之后，宋公明便带着一百单八位兄弟去东京做了官，这栈道也就废弃了。

    靖康难后，二帝北狩，宋室南渡，而女真入主中原，这水泊梁山也便成了金国的领地。

    由于金人的大肆掠杀，这原本热闹的湖畔鱼市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了这破旧的栈道和苇子丛，风一吹过，芦花似雪，更添了几分萧瑟。

    在这湖畔有一个小村落，名字唤作陈家店。

    村子里稀稀疏疏住着五十来户人家，住的都是些渔民，多半是梁山好汉招安之后留下的些小喽啰，或有一些是不愿招安的小头领，这些人便在此成家立业，以打鱼为生。

    一晃就住了将近有二十年，自从金兵南下占领了中原，这十来年里，陈家店的渔民们便又从cao起了旧业，打渔的同时，顺便在湖心上劫几艘过往的金人船只。

    傍黑儿的时候，一条乌篷船泊在了渡口，从船头跃下一个粗布青年男子，左手提了一篓子鱼，右手提了一只麻袋，兴匆匆地朝湖畔的破草庐走去。

    粗布男子未进门便嚷道：“大哥！俺今日遇见了金狗的商船，做了一桩好买卖！”

    粗布男子说着便用脚蹬开门跨入了草庐之中，室内一名三十上下的青衣书生起身笑道：“兄弟，你做了什么好买卖？”

    粗布男子将麻袋扔在地上打开口，从里面取出十块大银锭，一共有足足的一百两。

    二人正自喜庆，互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青衣书生吩咐粗布男子将银子装入麻袋藏好，自己往门外探视。

    刚走到门口，迎面便撞进来一名身着铁甲的红脸汉子，后心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染红了半边锦袍。

    红脸一进门便道：“某乃忠义社梁兴，为金兵追杀至此，敢请好汉暂且收留！”说罢，昏死过去。

    青衣书生闻言大惊，梁兴乃是河北太行山忠义社首领，归顺在岳少保的岳家军帐下，今年渡河北上，屡次与金兵作战，破金兵于绛州垣曲县，又捷于沁水县，这可是响当当的抗金英雄啊，今日落难此地，岂有不救的道理。

    青衣书生随即唤回粗布男子，二人将梁兴扶进里屋，除去衣服，只见箭镞以深入骨中，青衣书生取巴豆几粒，微熬，与蜣螂同研，涂在伤处，拔之立出。

    箭镞既拔，敷好疮药，梁兴缓缓睁开眼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未知两位高姓大名？”

    青衣书生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冲字，乃是梦溪先生沈括的后人，靖康之变后，便随家父流落的到了东平府，未得南归。”

    而后指了指粗布男子道：“这一位是在下的结义兄弟，乃是梁山好汉紫髯伯皇甫端之子皇甫燕云。”

    梁兴道：“原来二位皆是忠臣之后，梁某得蒙二位相救，实乃三生之幸。”说罢便要起身拜谢。

    皇甫燕云连忙上前扶住梁兴道：“梁将军乃是岳家军将领，俺们不过是些草民罢了，怎敢受此大礼，只不知梁将军在河北组织忠义社抗金，为何被金兵追到这里？”

    梁兴惨然道：“近来岳少保率兵北上，已经逼近郾城，眼看就要打进汴梁城了，我组织忠义社兄弟在河北山东一带游弋，sao扰金兵的后援。因忠义社混在民间，颇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故而金人无法捕捉。

    谁料近来金人笼络了一批修真高手混入忠义社，致使忠义社内部大乱，这些修真高手乃是秦桧爪牙，都会些旁门左道的法术，又善于刺探情报，我忠义社乃是官家军士，只擅弓马枪戟，怎敌得过这些江湖人物，故而行迹败落，多为所杀。

    昨日，忠义社里出了一个败类叫叫秦喜，这个人引了一伙金兵包围了我在邯郸的总舵，我身边的侍卫终因寡不敌众，死在了金狗刀下，我自己也身负箭伤连夜过河南来，又遭到了东平府的金兵围堵，无奈之下跑到这八百里水泊之地，幸被二位好汉相救，也该是我梁兴命大！”

    沈冲道：“既如此，那梁将军又怎么主张？”

    梁兴道：“河北忠义社已然瓦解，梁某决计在东平一带，重新组织忠义社，与岳少保的岳家军共同夹击敌人，如今岳家军所向披靡，一路势如破竹，不日便可攻陷汴梁，收复中原只在翻手之间，不如二位兄弟加入我忠义社，一同消灭金狗，未知二位怎么打算？”

    沈冲尚自沉吟不语，皇甫燕云道：“既如此，俺们便投在梁将军帐下，杀金狗，光复中原。”

    梁兴闻言大喜，当下三人焚香立誓，皇甫、沈冲二人便加入了忠义社。

    在陈家店的草庐中住了三日，经过沈冲、皇甫二兄弟的精心照料，梁兴背上的箭疮已愈合了七成。

    一夜，三人正在草庐中喝酒，梁兴接飞鸽传书，面露喜色，随即对沈冲、皇甫道：“感谢二位兄弟的救命之恩，梁某箭伤已经愈合，我恐怕金兵搜捕的紧，不日便可追到陈家店来，到时候连累了二位兄弟，是在不值，加之岳少保督促杨再兴将军在郾城与金军大战，正需要我去相助，我今夜便去郾城助战，不知道二位贤弟可否与我同赴郾城，攻打金兵收复中原，创造不世的业绩？”

    皇甫燕云正待要应允，被沈冲抢先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在陈家店尚有老母妻室，俗语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今番共举大事应当先禀告老母方可往郾城去，不若梁将军先赴郾城，我二位明日禀明老母再作打算。”

    梁兴略微沉吟，便道：“沈兄弟说的是，我本要一同去村中见一下二位老人，只是郾城战事紧张，杨再兴将军催得紧，我不能耽搁，先行一步了，二位若去郾城助战，出示这个物件，阵营中的侍卫看了必定放二位入营。”

    说着，梁兴从怀里取出一块青玉珏递给沈冲。

    沈冲接过玉珏细看，只见上面刻有“忠义”二字，心知此玉必是岳家军内部的令牌。

    梁兴道：“此玉珏乃是岳少保亲赠的宝贝，他少年时，他母亲便在他背上刺下了‘精忠报国’四个字，激励他杀金贼、复大宋，后来岳少保又将忠义二字可在玉珏之上送给我，令我在河北组建忠义岳家军，而今，我蒙二位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将这忠义之心赠与二位，希望二位铭记在心。我们郾城相见吧！”

    说罢三人揖别，梁兴步出草庐，消失在夜幕之中，只闻得远处此起彼伏的一阵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