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篡清在线阅读 - 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四十一章 团体利益

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四十一章 团体利益

    十四门山野炮就地放列,一队队的马车给炮兵阵地送大雨仍然倾盆一般的下着,朝鲜夏日的雨季还远远没有过去。瑞兴府周围的山地上面一片泥泞,拉着重载的马匹长声嘶鸣,奋力的支着后腿在用力拉曳,驭手挥舞着马鞭,大声的吆喝,滚得和泥猴一样的禁卫军士兵挤在马车两侧,也在拼命的推着轮子。

    暴雨毫无疑问会对攻击一方造成更大的妨碍。在瑞兴府四下,打得筋疲力尽的禁卫军左协已经撤下来修整,从平壤,从安州,从东线调来的禁卫军右协已经接替进入阵地,火炮也大量的抽调了过来,弹药也向这里集中。现在在平壤一带守家掩护的已经是禁卫军第二镇的新兵了。禁卫军第二镇也是四标十二营的建制,调到北洋水师基地是四个营,安州还有两个营,解散了两个营作为补充兵编入禁卫军左协,现在后方连大同江口,只有四个营的新兵

    徐一凡已经将所有能抽调的部队集中起来,准备对第五师团发动最后一击。

    不管是他,还是镇参谋本部,还是禁卫军官兵,一直到德国顾问团,意见都是一致。内线作战,就是要逐次击破对手主力。求取完全的战果,才能放心转用兵力,才能最大的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第五师团在所必灭

    除了这些军事上面的观点,徐一凡也有点私心,他需要一场完全彻底的胜利,让他的地位名声更上一层

    经过两天的调整准备,各个部队都已经渐次进入阵地。右协抽调来的这些部队敬畏的看着左协一路打过来的战场,到处横尸累累,不少反复争夺的山头都已经被打成了焦土。右协和左协一直以来都有争竞,左协的高级军官团是徐一凡拉出来的北洋学兵,右协高级军官团是以水师系为代表地军官,他们都自认有更好的训练,更完善的军学认识。更丰富的经验。对于徐一凡战必拉左协当先锋都有点腹诽。

    现在左协打开了瑞兴府外围,将第五师团削弱到了一定程度。徐一凡最后却将这么大一份功劳交到他们手中,左协上下,说是人人感奋那都是轻的了,简直是感激涕零啊

    所以整个战地,一片士饱马腾的景象,暴雨虽大,丝毫没有浇息禁卫军右协官兵的求战热情。

    一个右协军官。黑黑的肤色表明他是南洋出身地学官,正和士兵一起在推车轮上山,身边士兵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个将头转向丘陵之下。他怔了一下。正准备骂人,就听见士兵们低声交头接耳:“是徐大人徐大人来巡视咱们了”

    徐一凡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实在有点恶趣味,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戈什哈,就在这一片战地景象当中穿行,每到一处,每个官兵都认得这位年轻地钦差大臣,当初跟他们一起全副武装越野跑的。一开始还是肃立敬礼,到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先摘下军帽朝他欢呼,欢呼声一声两声的响起。最后连成一片:“徐大人徐大人”

    是徐一凡带他们立足海东,是徐一凡培育他们成军,是徐一凡给他们最好的装备,也正是徐一凡带给他们这场胜利

    徐一凡军服笔挺,坐在马上。他出巡本来就是起鼓舞士气作用的。大雨哗啦啦而下,浇得他和身后的戈什哈都是透湿,一开始他就将仰送过来的斗篷扔在了地上。现在看来。真的是效果明显,数千虎贲,如林刺刀,都在向他欢呼

    大丈夫当如是也。

    士兵们呼喊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停息的时候。那些朝鲜民夫似乎也从这欢呼声。还有士兵军官热切地目光当中看出点什么,一个个匍匐在泥水当中。徐一凡不用说了,神态庄重的不住回礼。那些戈什哈也一个个将胸脯挺得高高的,大背着枪,目不斜视。自仰一下,每个人都是武装带扎得紧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结实的胳膊。当真有点徐一凡身边最骁锐的亲卫架势

    这群马队在欢呼声中直上炮阵地所在的丘陵,看在还在泥水当中挣扎地那运弹药的马车。徐一凡心思一动,翻身下马,挽挽袖子就加入推车子的队伍:“弟兄们加把劲,小鬼子末日就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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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了”

    他一动手,身后那些戈什哈哪里还闲得住,哗啦啦的全部滚鞍下马,嗡的加入了队列当中。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马车就滚动起来。丘陵上面跑下来一队军官,带头地就是右协协统陈金平:“大人,这怎么当得起这里危险,还是请大人回去”

    徐一凡拍拍身上的泥点笑道:“大家都是两个蛋一杆枪,你们能在,我倒成娇小姐了鬼子这个惨状,我不来看看,就你们享受什么道理”

    大群的军官卫士簇拥着徐一凡就直上作为炮兵阵地的这个丘陵,快上了丘陵棱线的时候儿,徐一凡突然转身,迎着数千道热切的目光,摘下军帽,重重地向布满原野上的官兵一挥,接着半转身笔直指向向南方

    底下沉默少倾,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再度响起:“徐大人我们绝不后退”

    丘陵上面放列了炮兵阵地,山野炮口离瑞兴府城墙,直线距离不过三千米。即使大雨能见度不良,这第五师团的最后要点也清晰可辨。城墙周围已经掘出了密密的壕沟,雨水灌下,满壕沟的泥水,也不知道有多深。城门已经被封死,矮矮的城墙也被土木加固完毕,城内所有屋子几乎都被拆干净了,能用的材料全部来加固工事。所有人都守在战位上面,少有走动,沉默得如同死城一般。

    两千余日军残兵,准备死守于此,徐一凡已经给他们开放南面后路了。但是这些鬼子毫无半点撤退的迹象。。

    大雨当

    一凡举着望远镜观察良久,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还不容易”

    那些戈什哈还有右协的军官,有意无意的总是挡在他的身前。仰更是神色紧张,竖着耳朵听有没有炮弹破空的声音,一旦稍有响动,马上就要将徐一凡压住。

    陈金平也有点紧张:“大人,地形也就如此了。大人还是早点下去,我在这里和您拍胸脯了,这些鬼子,右协包打了”

    徐一凡一笑。侧头反问:“多长时间”

    陈金平算算:“今儿八月二十二,参谋本部的总攻击命令是八月二十三大人,八月二十五日以前,我把鬼子头儿给您牵过来。您要死的要活地”

    徐一凡摆摆手:“八月二十四日。我就要结束战斗。”

    陈金平一怔,六营兵强攻日军的强固工事,徐一凡的炮兵建设限于时间,也只是野战火炮,并没有攻城重炮。哪怕第五师团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啃掉他们也还要点牙口,徐大人怎么就只给一天时间他心思转动,低声问道:“大人,是不是东线有什么变故”

    这句话算是问道徐一凡心坎上面了,最大限度的集中兵力。就意味着暂时放弃对其他的方的控制力。可是以他的实力,根本无从选择。现在他担心的就是东线发生什么变故聂士成他们掩护地从平壤到安州一线,是禁卫军的退路和补给线。虽然现在的补给也相当有限,这个时候儿的陆上补给耗费大而运得上来地少,他打仗用的也大多是这一年多拼命储存的老底子。但是作为一支军队,始终有条通路和四面断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特别是作为禁卫军这支新军,恐怕现在高昂的士气和战斗力就要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东线有什么不测,就要打乱他的全盘战略安排他需要进退自如的地位,逐个对付敌人,而不是被对方逼到鼻子下面

    可是作为上位者,自己是绝对不能有丝毫动摇疑虑之态落在属下眼中的。从开始到结束。最大的压力,也就是他一人承担而已

    听到陈金平反问,他只是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安澜水师战败地时候儿,你在哪儿”

    致远号战沉,邓世昌殉国,是这些他的前部下心中永远的痛。大雨当中。陈金平沉默的一下:“属下在平壤后路当时恨不得能身代邓大人。”

    徐一凡也收敛了神色,一指对面瑞兴府:“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我当时立誓,致远号一条船,就要一万鬼子的命来换。还有经远,扬威,超勇不快点收拾这里,怎么转兵去杀更多的鬼子敌人多得很,要多杀点地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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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你们抓紧时间然后随着我转战天下”

    一句话就激起了陈金平本来就已经高昂的斗志,他猛的一擦脸上的雨水:“就八月二十四日属下将胜利,亲手送到大人的马前”

    旅顺,黄金山脚下洋面。

    夜色深沉,大雨淋漓。海上风波甚大,起伏不休。风架着雨雾,在翻涌地波涛上形成一道道的白雾,炮台上守夜的,都忽明忽暗。

    “杨大人,属下也就送到这里了风浪这么大,大人是不是稍歇一下,等风雨停了再出海”

    在海滩上,一群人披着油布斗篷,正在殷殷送别。海面上有一条小火轮,正在随波起伏,船上水手都在冒着大雨固定索具,偶尔看一眼海面,脸色都有点仓皇。

    这位从天津匆匆赶来的杨大人,一副文人的模样儿,可胆子真够大的。不仅冒着风涛,黑夜行船到了旅顺,气儿都没喘匀,还要在这样地气候天色下,趁夜渡海,直奔朝鲜境内的铁山

    他们是命不好,给点派了这么一个差使。就算不碰见鬼子的巡洋兵船,也难说有没有命能到

    给杨士骧送行的是北洋沿海水陆营务处的会办道员龚照屿,作为在北洋浮沉了十几年的官员。他也是给这场战事捧到这个位置上面的。原来他不过旅顺船坞事宜的总办,彻头彻尾的事务文官。甲午战事一起,水师上下已经缩回威海,陆师虽然也调了几个营头过来,但是没人愿意出来负责。谁也担不起战败的责任。最后将他捧了出来他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次请李鸿章调派大员来旅顺坐镇,或者将自己职位移交给陆师将领。可是北洋中枢已经乱了方寸,谁还来管他。他也就只有认命当这个送死地官儿了。

    杨士骧昨夜赶到,他还以为中堂开恩,让杨莲房来接他的位置,却没想到这杨士骧和疯了一样。居然是要连夜偷渡到朝鲜境内的铁山

    握着杨士骧的手,也不知道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想到自己的前途莫测,龚照屿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个时候杨士骧却披着斗篷。只是抬眼看着头顶的黄金山炮台。低声问道:“守炮台地,是禁卫军的人”

    使才了解地首尾,前面实在不知道哇”

    杨士骧淡淡一笑,大雨夜色当中,他脸色憔悴,眼睛红红的:“给他们守也罢老哥,在朝鲜消息未曾传过来之前,旅顺万万不可有失兄弟说句摆在前面的话儿,要是独独咱们北洋一个败报又一个败报传出来,而其他地方还是传捷。负担责任的北洋大员,中堂就要他们的脑袋”

    一句威吓的话吓得龚照屿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连安居燕坐,风流儒雅的北洋智囊杨士骧都冒这种奇险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李中堂要砍人脑袋的话儿,那还真不止是说说而已

    慢着杨莲房的话中意思是不是,如果其他地方传来

    消息,他们旅顺这里万一有点什么不测。责任就小了

    都是官场打滚这么久地人了,听话中深意的本事都是一流。龚照屿疑惑不定的看着杨士骧,眼珠转来转去。杨士骧淡淡一笑,拍拍他的手背,说出了最掏心窝子的话儿:“龚老哥。你以为兄弟疯了兄弟这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北洋奔走成败毁誉,都不计较了。离了北洋,我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哇兄弟跟在中堂身边那么多年,跟着中堂名满天下,但是也怨满天下走到这一步,退下去也难哇多少人跟着北洋有吃有喝有权。兄弟就是为了这些放不下这权位的人奔走啊今天风浪这么大,还是要舍了这条命前行,怕的是迟一步,在铁山碰不到该碰见地人”。

    说罢,就是一拱手,转身就上了那条小火轮。火轮的机器已经鼓足,嘟嘟的喷着黑烟,就要起锚和风涛搏斗,龚照屿呆呆的站在那里,只是拱手。杨士骧又转过身来,双手放在嘴边,用尽平生气力大喊:“老兄今天是八月二十二,八月三十日之前,旅顺万一有变,说什么你也要撑住旅顺一带,万不可失”.什么变故”

    杨士骧却再不回答,转身下了船舱。

    岸上一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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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傻傻的看着那条小火轮启航,没入了风涛当中。海涛拍岸,风雨呼啸,每个人身上心上,都是冰冷。

    这条火轮,在海上划出了一条笔直向东南地航线,直奔离鸭绿江口并不远的铁山,明日天明之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能抵达

    在离这条火轮相隔数百海里的地方,另外有一支庞大的舰队和船团,正在以与它截然相反的方向,直扑大连湾也是在明日天明之前,就能到达他们跨海奔袭地目的地

    “中堂”签押房门猛的一下被踹开,就看见张珮纶气得浑身发抖,举着一张邸报就冲了进来。

    签押房内已经聚集了前来回事的北洋官员僚佐,听见这个动静,都停住了动作,只是看着张珮纶直直的冲进来。

    李鸿章端坐在公案后面,他已经收拾起在自己内宅书房的沮丧老态,神情庄重自若的坐在那里,提笔批着公文。看见张珮纶进来,他也是一怔:“幼樵,怎么了”

    张珮纶脸色铁青,手一挥:“都出去”

    他当年就曾经当过钦差大臣,朝中清流首领,现在又是李鸿章女婿的身份。一般北洋僚佐,还真没有敢和他叫板的。往日张珮纶儒雅,也不大参与北洋具体事务。现在这么一发威,所有人都讪讪的准备退出去。

    李鸿章却一拍公案,板着脸大喝:“幼樵,你怎么这么轻狂我的签押房,也是你胡闹的地方撒脾气到其他地方去都在这儿,看他要说什么”

    那些北洋僚佐全部站住,走又不是,留又不是,说不出的尴尬。谁知道你们丈人女婿在一起闹什么意气,这家务事也要咱们当属员的评理

    张珮纶扫视一眼,将那邸报拍在桌子上面:“朝廷为什么发邸报,说准中堂所奏,调离叶志超卫汝贵两员离开平壤军前,陆路回京议处中堂,难道你真准了杨莲房那丧良心的主意”

    李鸿章脸色大变,拿起邸报匆匆看了两眼,拍案大呼:“莲房误我”

    张珮纶冷笑一声:“那奏折不是中堂您发出来的”

    李鸿章已经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珮纶定定的看着他,忽然一拱手:“中堂,杨莲房这是在把你朝绝路上面逼啊就算中堂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满室僚佐”

    他环指了一圈,咬牙大声继续:“也就是他们就是中堂您亲手养育起的这个北洋团体数十年,这个团体已经牢不可破。什么事情的考虑,也惟有从这个团体出发,完全视大义于无物没有他们形成一股合力配合我们就算这事情全是杨莲房做的,没有他们这些北洋既得利益团体的支持,杨莲房能有胆子冒中堂之名发折没有他们的支持,杨莲房能从掌印司员手中拿到中堂的关防只怕中堂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想阻止却又没阻止罢了中堂,这是国战”

    说罢,他猛的拂袖,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里幼樵”

    张珮纶回首苦笑:“中堂,北洋已经暮气深重,这条船,看得早的人就该跳下去了。私谊是私谊,这辈子我都报答中堂不尽,我只有去徐一凡那里,为中堂身后之事补救一二了只有这样,才是聊以报德”

    李鸿章轻声叫住了他,他脸色苍白,低低道:“幼樵,我给你调条火轮船,挂英国旗帜的,让你最快时间到平壤我老了,离不开这条船了。看到徐一凡,告诉他一声,我李老头子瞧着他能做出什么样子来”

    张珮纶微笑拱手,一揖到地,转身便行。

    签押房内一片安静,李鸿章苍白着脸,又批了一份公文,仿佛一切如常。这份公文批完,他突然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那些屏息静气的北洋僚佐忙不迭的涌上:“中堂中堂”

    李鸿章却借着吐血一拍桌子站起来,嘴角犹自殷红:“好好好我李鸿章成就了北洋,最后也毁于北洋,真是好圆满真是好啊”。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