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唐雨音
那个手持白色单反相机，正对着舒宇浅笑的女孩，不是唐雨音又是谁呢？ “放假了，所以出来旅游。”听到舒宇叫出自己名字，唐雨音一愣，旋即仿佛是认出了舒宇一般，释然一笑：“听说鲁南师大风景不错，就来看看。真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相貌。 舒宇的心乱了，不仅仅是几十年再见面的喜悦，也不仅仅是想起了前一世往事而产生的惆怅，就是一种复杂的，莫名的却又单纯的心乱。 舒宇脑海之中嗡嗡作响，舒宇眼前的所有场景皆而虚化，舒宇的五感完全迟钝，舒宇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 看到舒宇此时的神情，唐雨音轻轻勾了勾嘴角：“没想到缘分到的那么快吧？其实，我也没想到。这是承诺带给你的样刊。” 唐雨音说着，从背上背着的米色女士背包中，掏出一本带着淡淡香气的杂志，递给舒宇，舒宇接到手一看，果真是的9月上半月刊。 舒宇丝毫没有怀疑唐雨音的话，而是有些惊讶：“所以这本杂志你一直装在包里？” “没有啦。”唐雨音笑着摇头：“只是出来的时候装到包里的，想着万一遇见了你，你问我要样刊，我却拿不出手，岂不是很不好，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了，缘分真的很奇妙啊。” “是啊，真的很奇妙。”舒宇的目光仿佛已经凝滞，始终停留在唐雨音的脸上，仿佛是怕自己稍微移开目光，唐雨音就如上一世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一般，又仿佛是怕，这一切终究是梦，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一个幻觉而已。 “儿子，这个姑娘是你同学？”舒常业的话从舒宇身后传来，打断了舒宇这种奇妙的状态，舒宇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将唐雨音看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装模作样的看着手上的相机在调试相机。 嗯，放在P档上的相机，哪用得着调曝光度呢…… “额，不是，是我一个朋友。”舒宇收回目光，转过头去，对舒常业介绍道：“这位叫唐雨音，别看和我年纪差不多，已经是国内摄影圈子里公认的很有潜力的青年摄影师了。我们有过一次很完美的合作。” 舒宇倒不是怕自己的父母误解才这样介绍，事实上，他恨不得早些将唐雨音的好早些介绍给自己的父母。 但，他总不能在这与唐雨音的“第一次相见”时，就告诉父母——“这是我喜欢的女孩，我要追她。”吧？ 虽然不能这么说，舒宇也是尽可能的想要让父母认同唐雨音，于是，便是将刚刚拿到手的杂志拿到父母面前，展开卷首页，道：“看，就是这次合作，这诗是我写的，照片是人家拍的。” 舒宇的父母虽然都是山村里的，但是文都那深厚的文化底蕴，让桐城的山村人又岂会与其他地方的山村人相提并论？ 无论是舒常业还是王宛，都有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看到杂志卷首上的一图一诗，都是连连称好。 舒宇在旁，见父母反应与自己想象之中如出一辙，不免有些得意的看向唐雨音，不太擅长人情世故的唐雨音脸颊更红，在舒宇眼中却是更加动人可爱。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舒宇一家三口与唐雨音一起将鲁南师大所有景点都玩了一圈，唐雨音也为一家三口拍了数百张合影。 待到傍晚，一行四人来到学校的二食堂简单的吃过一些晚饭后，舒常业拍了拍舒宇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人家姑娘大老远从静海跑到这鲁南也不容易，你好好招待人家，我和你妈去找赵校长聊天了，赵校长和我们都很有话聊。” 舒宇闻言，回之一个“我懂”的神情，父子俩一切尽在不言中。 事实上，饭后舒宇和唐雨音的确是单独的漫步在鲁南师大的校园中，走着前一世两人一起走的路，看着前一世两人一起看的景。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没有对话，却也没有任何的尴尬。 舒宇前一世也“喜欢”过不少女孩子，不说高中时代，就说大学期间吧，他起初和大多数男生一样，以为自己喜欢杨晓慧，但后来发现，他喜欢的只是杨晓慧的才貌双全，那是倾慕，并不是爱。后来，他以为自己喜欢上了鲁南财大的阿朱，后来他才明白，他喜欢的，只是阿朱为了迎合他而刻意创造的剧本，那仍不是爱。再后来，他以为自己喜欢上了曹妤，并且觉得如果把曹妤娶回家中一定会很幸福，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自己对曹妤的喜欢，是被种种巧合所引导而喜欢她的淡然性子和那一切尽在掌控的聪明，是感激她在自己低谷时对自己的开导，是遗憾自己的得不到，期待着得到以后以满足自己的某种见不得光的虚荣心，那……仍不是爱。 有几个男生，没有在十八九岁时，如舒宇这般“多情”过，没有爱错过？或者说，这不是多情，而是对于感情认知的模糊而对自己产生的重重误解，次次迷茫。或是羞于承认，或是埋藏在内心罢了。 唯有唐雨音。 与唐雨音在一起时，舒宇的心有一种莫名的轻松祥和，仿佛如沐春风。哪怕是在大雪皑皑的冬天，两人丢了钱被困在藏区荒芜小镇的一个四面钻风的小火车站也不会紧张。哪怕是大雨滂沱，二人一起拖着行李，两脚在排水不畅的城市街道上迎着风雨往茶馆赶，双脚已经湿透也不会觉得狼狈。哪怕是在深秋的凌晨，心情糟糕的他在陌生的城市街旁，强忍着牙痛灌着冰冷的啤酒，而她仅仅是穿着单薄的衣服便从出租屋徒步赶来，拉着他去了不远处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也不会觉得尴尬……等等。 每逢她靠近，舒宇便有感觉，感觉气候乃至季节的变幻，这时舒宇在任何女孩子身上都没有感觉到的。这绝不是一种名为“夸张”的文学修辞，而是一种真的很难用言语其表达，切实存在却无法用科学去证明的奇妙感觉。 或许，这就是爱？ “噢，明天早晨，9月下半月刊出来，用了你三首诗配我三张照片，我们一起去买吧？”或是这一世的唐雨音完全没有达到上一世与舒宇的那种“哪怕一天都不说话也会很安心”的默契，毕竟两人这才算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唐雨音率先打破了沉默。 “明天？”舒宇一愣，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打算在鲁南待几天。” “你希望我待几天？”唐雨音说着，举起单反相机，对准夕阳下的一棵老树，咔嚓咔嚓连按几次快门。 舒宇会意一笑，前一世唐雨音曾半开玩笑的对他说过，她每当害怕自己表情会被别人看穿的时候，就会假装拍照，因为相机机身能挡住她大半张脸。 舒宇没有回答，因为不好回答。 唐雨音脸上浮现浅浅一笑：“我们静海的高三党中秋节假日是要补课的，我只是觉得这些课无关紧要才旷掉的，正常学校的课我还是得去上。” 说到这，唐雨音似是担心舒宇理解的不是很具体，便是又补充道：“后天中午就回去了。” 虽然一开始舒宇就知道这一次见面定然短暂，但听到唐雨音的话，想到后天就又要和她分开，舒宇的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我给你拍些照吧，你今天光顾着给我们一家拍照了。”舒宇说。 唐雨音摇了摇头：“我风景照今天也拍了不少啊。我暂时不想别人给我拍照。” 唐雨音和别的女孩一样，偶尔会有任性的一面。 唐雨音又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她不会为自己的任性找任何的借口，不会为自己的任性争取丝毫的委婉。 “我不想”便是她任性的代名词。 前一世，她对舒宇说过很多不想，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我不想唱歌。” “我不想说话。” “我不想吃。” 以及前一世对自己最后说的那句“我不想再见到你。” 此时此刻，唐雨音的任何一个举动，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表情，都让舒宇想到了前一世，控制不住的。 于是，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了毫无语言交流的气氛之中。 “鲁南也蛮热的。”五分钟后，唐雨音再次开口：“不然我们……” “我们比赛吃冰激淋？”唐雨音的前一句话，就让舒宇再次从记忆中找到了类似的画面，这句话便是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唐雨音很是惊讶。 “缘分嘛，哪里解释的通。”舒宇笑着说。 唐雨音似乎是认同了舒宇的措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地点我定，赏惩你说。”舒宇如同前一世一般，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于是，“比赛地点”定在了学校正门外的一家名为“等候”的冷饮小店。 一人一桶冰激淋，一杯冰奶昔，一碗红豆刨冰，与前一世一样。 望着小桌对面的女孩，以夸张的速度快速的将冰激淋挖入自己口中，舒宇的思绪再次回到了前一世： “呐，我赢了。” “不是吧，一直讲笑话分你心你都能赢，佩服啊女侠。” “你呀，就是太不专心了，光想着歪门邪道，你讲笑话动作得停，我听笑话笑也不耽误吃啊。害人先误己啊大侠。” “得！说说你的要求吧。” “嗯……”她想了想：“你得陪我坐一次火车，地点由当时去购票时，电子版上第十一行第十四列的地名，那代表是我生日。至于时间，我定，你到时候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脱，不然我们就绝交。” “成，一言为定。” 五年后。 遭受打击的舒宇在家中喝着酒，门铃按响，浑身被雨水浸湿的她脸上却挂着笑意，手上拖着一个重重的行李箱。 “你怎么来了？”他惊愕的问。 “我来要回我们的承诺啊。”她说。 “承诺？”他脑子有些晕。 “冰激淋比赛啊，五年前在学校的时候，大侠，你当时可是用尽阴谋诡计还是输了的。”她提醒道。 他的确想起来有冰激淋比赛这一回事，但是具体承诺是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她帮舒宇打扫了房间，然后带着略微失望的神情拖着行李箱离开后半小时，舒宇才收到了她的短信。 “我告诉自己，你应该不是真的忘了吧，五年前答应要和我去一次没有目的的远行的那件事。我自己去了，你别来找我，也别回复我短信，我不想看到你的道歉。” …… “喂，喂！”唐雨音摆手的动作，将舒宇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然后唐雨音摆了摆手，有些得意的指了指面前的三个空着的纸容器：“我赢了哦，赢的还很是明显。” “愿赌服输，你说你的条件吧！”舒宇比前一世更加的干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辜负她。 唐雨音却是狡黠一笑：“我的条件是，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能说谎，也不能拒绝回答。” “行，你问吧。”舒宇点头，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