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九 天梯（三）
“不过，”沈兴似乎很喜欢吊人胃口，“损坏的虽然不多，老化的却不少，进太空是个玩命的勾当，这些老家伙没法胜任这么艰巨的任务。” “什么？那怎么办？”李冉顿时急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造新的，但是你也知道咱们是有技术缺材料，这种集工业化之大成的结晶，不是咱们基地里那几条旧时代留下的生产线能解决的！”沈兴摸了摸身边冰冷厚重的车厢，“工业体系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任何一个环节加工不到位都能让最后的成品变成昂贵的废品。” “不能冒个险吗？咱们又不是长期使用，只用一次就好！”李冉怀着一丝希望说。 “不可能！谁也没办法确定到底什么地方出问题的可能性大一点，这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往天上爬，万一爬到一半儿车厢掉下来，肯定砸坏轨道站，到时候哪还有另一次机会？”沈兴断然否决了李冉的提议。 据他所知，在旧时代类似的事故就没少出，不过那个时候列车每次运行都是二十节车厢以上，中间坏他三个五个并不会危及整体的安全，而现在的计划里才用两节车厢，坏一个就得趴窝！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李冉狐疑地四下瞅了瞅，明明大伙全都在忙活，哪像没办法的样子？ “有！”牛角尖抢先说道：“把所有的车厢全都拆开，凡是能替换的全都换掉，不能换的一个一个检测，挑情况最好的零件重新组装！” “就你嘴快！”沈兴屈起中指照着牛角尖的脑门儿狠狠地敲了一记，合金的指节敲中合金的头盔，竟然只发出一声闷哑的促响。 “全拆？都什么零件是不能换的？”李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里至少有上百节车厢，这么大的工程得用多长时间？ 除了邺派的人之外，再没有人能干这种细致活儿，可这儿是什么地方？是生命的禁区，半个世纪不见人迹的莽砾原！连适应了辐射环境的普通人都不敢接近，邺派的技术人员坚持穿上动力装甲才肯进入，穿防护服都不敢进的地方！ 就是说在这里工作，到了饭口就必须把人接回去才能吃上饭，想撒泡尿都得回基地！ 这哪是工作？根本就是折磨！ 沈兴敲了敲车厢说：“还好，不能换的全是大件，像车厢的大梁、厢体什么的，这些大个的金属部件还有车厢的复合材料外壳都很结实，再用五十年也不是问题，需要换的主要是各种各样的化工制品，橡胶圈啊、电路板啦、导线外皮什么的，都是小件。还有就是动力系统必须仔细清洗保养，毕竟这么多年了，原本的润滑油什么的早就干得不能再干，不清理干净没法用。” 天哪！李冉差点没痛苦地呻吟出声，还要清洗，岂不是还得运水过来？ “把这些事全办完，就能修好列车？”胡二突然出声问道。 “对！”沈兴回答得十分干脆。 李冉心一狠牙一咬：“好，所有的事情我都交给你，需要用什么你只管提，只要咱们有的我全支持给你，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把它修好！”他的决心下得不可谓不坚决，若非到了不解决朔潮不行的地步，他绝不肯下这么大的本钱！ 三大基地外加海底城，目前的李冉看似风光，可实际上呢？海底城就不用说了，完全是靠海吃饭，三大基地中的地下城原本就缺少原材料，中心区的封闭更是雪上加霜。佛肚山谷也甭提了，军事基地又不是加工厂。只有一号基地有少量的材料储备，但是数量不多，能不能满足需要很难说。 到时候真缺点什么，说不得就得拆东墙补西墙——一想到这儿李冉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基地里有什么可拆？除了一号基地里的飞机等武器平台就是各种各样的武器系统，那可全都是从旧时代留下来的宝贝啊，他怎么可能不心痛？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不拆这些东西就得拆基地，两害相权取其轻，该如何选择自不必说。 好在深层基地里的聚变燃料应有尽有，不管支持飞机飞多久都没问题。 沈兴一脸地惊愕，他可真没想到李冉答应的这么痛快，若不是听得出李冉语气中的挣扎，只怕他就要以为李冉根本什么也不懂了！ 做为真正的行家，他远比李冉更明白需要什么，用旧时代的话说，除去技术之外，更需要的是战略资源，其中有些材料根本是目前的技术无法生产，用完了就再也得不到的珍惜资源！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把他换到李冉的位置，他绝对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他不知道的是李冉根本不明白他需要的东西有什么样的价值，否则的话会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就难说了。 “怎么？”得不到沈兴的回应，李冉险些气急败坏，“你还有什么要求？” “不，没了！”沈兴赶紧回答，“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东西在旧时代也算是高精尖，咱们不缺技术，但是技术这玩艺儿不是你懂它就听摆弄的，还需要一个熟练的过程……” “甭废话，你就直说是什么意思吧。”李冉没心情听他东拉西扯。 “就是说修复的过程不可能顺利，需要一定的时间。” “一定是多久？”李冉开始不耐烦了，怎么和搞技术的人说话总是这么费劲儿？ “很难说，肯定不短就是了。”沈兴拥有技术人员最基本的特质：严谨！所以就算有再大的把握也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绝不把话说死。 “什么？”李冉这下是真急了，他强行压住差点像火山一样爆发的满腔怒火，“我说了全力支持你，让你们来这儿不是磨练手艺的，给我用最短的时间修好它！” “这不可能……” “十天！”李冉愤怒地咆哮，所有人的动作同时停住了。 “我必须为车厢的可靠性和安全性负责！”沈兴仍然试图说服李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朔潮什么时候来，朔潮一到所有的电子系统都要报废，尽、快、修、好、它！” “好吧，你是老板听你的。”沈兴艰难地答应，“既然如此，现在就抽调人手，二十四小时停人不停工。” “你自己联系一号基地，我安排所有人力物力配合你！”李冉很干脆地把权力放给了沈兴。 大权在握的沈兴开始联络一号基地，李冉和胡二帮不上什么忙，干脆一起离开了。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外面的天虽然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可雨已经停了，东方的天空黑压压一片，时不时地闪过条条电蛇，可雷声却听不大见了。 胡二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头儿，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李冉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私下里不少人说什么我把自个儿当救世主什么的，你觉得我会那么想吗？” “当然不会。”胡二赶紧回答，开玩笑，谁敢说会啊？问题是现在李冉正在干的事情没法不让人往这方面想！ “我倒是想我有那个本事！”李冉重重地在地上搓了搓鞋底，停顿了一下说，“可我没有。” 从走出岐山到现在，一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他经历的事远比人生前十七年的总和还要多，没能救出被匪帮劫持的乡亲，是他最遗憾最无奈最无力的事，虽然他刻意不去想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可每到午夜梦回，那些熟悉的身影总会在不经意间闯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胡二也不知道自己说点什么才好，他并不了解李冉的经历，但是以他的了解来说，李冉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巧合和机遇——即使他知道了包继的存在，最多也就是把前面的完全两个字去掉。 “算了，不说这个了。”李冉仰起头望着渐渐散开的阴云，“走一步算一步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天上的云层渐渐散开，云隙间竟然透出片片阳光。没过多久夜蜓轰鸣的引擎声就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回到一事情基地，李冉立即把情况和包继说了一遍，恳请包继全力支持修复计划。 以李冉来看包继十成十会满口答应，本来这件事就是他交待了，怎么可能放手不管？没想到包继沉默了片刻之后长叹一声说：“我先给你看点东西。”说完全息影像一挥手，空气中立即出现了悬浮的显示窗口。 窗口上显示的是高空俯视地面的情景，李冉知道这是卫星影像，连续几次放大之后，一条断断续续的旧时代公路出现在画面上，随后镜头上挪，一个不断向下挪动的人影进入李冉的眼睛，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排着还算整齐的方队，步伐溅起的灰尘滚滚飞扬。 “这是……”李冉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不解地看着包继，画面上明显是正在行军的军队！ “这是实时的卫星图像，”包继点了点画面，画面连续缩小了几次后指着画面下沿的一点说，“这里是邺城。” “怎么？”李冉霍地站了起来，“上北下南，你是说他们正往邺城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