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秉烛夜谈

    笼罩在夜色中的兽人山谷上空，一个黑色的翼形身影从兽人东村掠过，投向山谷深处。

    有夜幕作掩护，加之身影又是非常的迅捷，即便是在山谷上站岗的兽人战士都没能发现异状。

    底下是那条湍急的河流，河流的流向正好和身影的飞行方向相悖。

    进入兽人西村后，翼形身影稍稍压低了些高度。不过这时地面上一个身披黄金战甲的高大身影突然抬起头看向天空，一阵沛然而起的压迫感将附近的空气挤压得粘稠无比，翼形身影顿时一滞，然后拼命拍动翅膀向更高处飞去。

    虽然有些狼狈，但翼形身影还是成功摆脱了那种压迫感，然后又向前飞行了一段距离，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翅膀微收，身影急速的下坠，目标正是那个独立的小院子。

    院子里只有一间石屋，看起来非常的简陋，屋子半掩着的窗户里透出一些微弱的灯光。

    黑色的身影虽然下坠的速度非常快，但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突然像根羽毛似的缓了一缓，然后轻轻飘落在地。

    院子静悄悄的，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声响。安全落地的身影没有停留，上前几步走到石屋唯一的木门前。

    “叩叩叩！”身影抬手在木门上敲击了几下，响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请进！”

    身影没有出声，直接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随后木门被缓缓掩上。

    “没想到你竟然会潜到山谷里来找我，坐。”屋子里自然就是兽人酋长，他面前摆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说明他一直正挑灯夜读。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然后又自顾自的取了一个杯子，在里面倒满了茶水。

    黑色身影很自然的坐了下来，兽人酋长正好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

    这个身影正是穆，只不过以前一身白色的冒险衣换成了如今的黑色。他拿起兽人酋长推过来的茶杯，放到嘴里抿了一口，然后又放了下来。

    茶杯里一片西纳雷叶子竖在水面，沉浮不定。

    穆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兽人酋长等了一会之后，又将视线放回了书籍上，并不催促。

    穆靠在了椅背上沉吟许久，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这其中发生了很多事。心里总想对人倾诉一些什么，但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他摆放在桌面上的手掌无意识的动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你。”

    兽人酋长合上了书籍，然后轻轻的放到了一边，对穆一摊手道:“夜还很长，不妨说来听听。”

    穆微微一呆道：“谢谢！”他虽然觉得兽人酋长不会拒绝，但没想到他表现的这么有耐心。

    “你可以先说说你的烦恼。”兽人酋长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毫不掩饰自己对人性的浓厚兴趣。

    “人类和魔物是天生的敌人，从小人们就这么告诉我。而事实上，我们也一直在和魔物厮杀，不管是为了增强实力还是赚取金钱，或者其它什么目的……”穆目光定定的看着桌面，嘴里缓缓道:“冒险者不得与魔物为伍，就连我所在的冒险者公会也有这样的明文禁令。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自从第一次在这个小屋停留，和你相识之后，我对世人口中的魔物有了新的认知。那时候我第一次认识到魔物也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感情，每一个魔物族群也有它存在的道理。我觉得人类和魔物也许能够和平共处，尽管大家外貌不一样，信仰不一样，甚至生活方式也不一样，但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生存。”

    兽人酋长静静的听着，绿色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就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

    “昨天，我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次魔潮。”穆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第一次魔潮是在启·海伊洛学院，一个遥远的北方城堡。那里由于防御设施非常完善，所以很轻松的守了下来，损伤微乎其微。而第二次魔潮就在我的故乡-艾尔贝塔……”

    “战死三百七十二人，其中包括一名机匠大师。原因是……我抢夺了乌龟将军的一枚天地树果实，惹得乌龟岛的魔物倾巢而出，对艾尔贝塔发起猛攻。”他语气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类在和魔物的战斗中有如此大的损伤！从那一刻到现在，我的心里充满了仇恨，同时也感到可笑，我竟然天真的认为人类和魔物可以和平共存！”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我一定要将乌龟将军和它的五个手下一遍遍的宰杀，让它们为自己的暴行付出惨痛的代价。”他用力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兽人酋长缓缓端起茶壶，又为穆满上一杯，然后缓缓的道:“如果有人入侵我的领地，残杀我的族人……这无关种族，即使是同为兽人，我仍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你的仇恨心理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和平共处并不代表必须承受别人的恶意和欺压。”

    “这正是我的烦恼所在，各种立场、各种矛盾的事理纷至沓来，让我大脑一片混乱……”穆举起拳头击打着自己的脑袋，“乌龟将军入侵我的家园，残杀我的同类，我的心里充满了仇恨。那我们冒险者以击杀魔物为乐，难道不是更加的残暴？”他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兽人酋长，缓缓道：“别忘了，我也屠杀过兽人村落的兽人，那该怎么算？”

    兽人酋长迎着穆的目光沉声道:“追杀令是我亲自下的。不管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只要成功摆脱断牙的追杀，我们兽人就不会再追究。”

    “不，这不是重点！”穆不住的摇头道:“我可以对魔物充满仇恨，你可以选择宽恕我，但是我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我是什么？”

    兽人酋长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看向了穆。

    “如果我是人类，还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谴责魔物是异类，是它们占据了人类的生存环境，对人们造成了威胁，是它们破坏了人们美好的生活，将这个世界搞得一团糟……”穆握紧了拳头，大声问道:“但是，我算是什么？我不就是人类眼中的异类吗？”

    兽人酋长隐隐猜到他话语中的意思，UU看书ｔ但是不能确定。

    穆面如死灰的道：“我总是忘记这么一个事实，我不是人类！我能长出翅膀，能够在空中飞行。那我是什么？我是魔兽？魔物？抑或是其它？我死亡之后，会不会也像魔物那样掉落一些物品……”

    兽人酋长摸着自己的下巴道：“你的意思是，你能够长出翅膀……光明精灵吗？或者是天使？”

    “黑色的翅膀，和天使似乎完全没有关系……”

    “那你的父母呢？你有父母？”

    “有！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十分的善良，我实在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去给他们增加烦恼，我不想他们为难。”

    “你很尊重他们。”

    “我想……应该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