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节 寻无此人
一家高档的官府菜餐厅，豪华的包厢里，觥筹交错，皆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何俊毅果真如君怡所说，“多吃、少说、多微笑，”只带着个肚子吃饭，照老样子介绍着自己的“身世”。这些日子下来，他已经能够说得很顺溜，毫无犹豫的痕迹，就像是那些警匪片中的卧底警察，不仅要把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还得全情投入进去，自己都感觉自己入了那一重身份的戏。 他想起了王立彬当年的那句话——“你只需要抽出两分钟时间，两分钟，进去敬杯酒，打个招呼，浪费不了你多少人生。”再回过头来瞧瞧现在，他发觉那真是个天大的谎言。如今，千百万个“两分钟”过去了，他像是个卧底警察，已经把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背得滚瓜烂熟了，那根“应酬神经”，也随着时间，一步步“发育”起来。 “来来来，‘何教练’，喝酒…”又一个装满酒的酒杯伸向他面前，他连忙发动起那根“应酬神经”，戴上了豪爽的面具：“来来来，李总，你随意，我干了！” …… 另一头的星辰度假村。 “餐饮娱乐行业，虽然外人看起来，这个行业很少见，但我们都知道，这个行业已经逐步发展起来，甚至面临饱和。下江，以前还是一块未经开垦的土地，自从上世纪末被渐渐开发出来，现在已经发展得突飞猛进了。在这样的环境大趋势下，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在下江站稳脚跟，保留一席之地呢？” 现在是八点出头的黄金时间。王立彬对站在下面的公司二百来号人开会，这场面，相当的壮观，气派。高明明则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似在认真听讲，实际目光却早已经在二百来号人中来回游离，试图寻找那个她刻骨铭心的身影。 王立彬的视线转向了那几十位已经前来上班的小姐，“…美女，你们是场子的‘一线战士’、‘献身女兵’，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撑，那任何场子一分钟也营业不下去。你们为了什么而来？为了客人；客人又为了什么而来？为了你们。你们构成了各取所需的关系，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必不可缺。如果不能保证你们的出勤率，那我们星辰的生意稳定也就无从谈起。所以，为了能把你们的出勤率维持稳定，公司经过再三商议，决定从明天开始，实行‘全勤制度’，每个月只要满22天，每天晚上8点到12点准时打卡上下班，你们将会有每个月…” 已经来回扫视了第九九八十一圈了！可为什么还是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高明明心中生了些焦躁不安，神情也不再能那么泰然自若，连王立彬对公司的新规定都毫无心思再听下去。 “阿毅…”她这个将为人妇的未婚妻，不敢念出那个埋藏心底的名字，只敢在两百来号之众的人群中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寻找着那个埋藏心底的身影。 “他那么高，没理由会被埋没在人群中吧…”她努力在那几十号穿着制服的人高马大的保安队伍中寻找。无奈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后，被前方人群遮挡了大半。她不死心，正打算进行第八十二圈的寻找时，突然响起王立彬的话—— “下面，由我们的新‘形象设计总监’高总监，给大家说两句。” 高明明这才一个激灵，意识到该自己上前发言了。她急忙收回那道包含着深切情意的目光，换回了冷漠、孤傲的，符合身份的脸孔，缓缓走到了这二百来号人的面前。 她的声音完全不带有扭捏之态，声音洪亮，再也不像十周年庆典上那般腼腆羞涩。 “我叫高明明，以后是这里的‘形象设计主管’。大家虽然不认识我，但先前的规矩都是知道的。据我了解，先前有不少女士因为与化妆师发生争执，一气之下愤然离开，再也没踏进星辰度假村一步。也有人因为对那些伪劣化妆品过敏，生出了满脸疙瘩而离开。当我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惋惜。走掉的，有很多都是‘人中龙凤’，都是特别优秀的女孩，却单纯就因为这些化妆的问题离开了公司，公司也失去了一个个优秀的人才。古人说得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在，王总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做出一系列变革，不得不说，这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方针哪…” 想当年，她曾经是个在众人面前坐着弹琴都会紧张得透不过气的青涩女孩，现在却成了这样的成熟女人，在这样的大堂、这样众多的人面前满口套话并制定霸王条款，也不会有任何心跳波澜的成熟女人。 停顿的间隙里，不死心地，又扫视了最后一遍下面的人群。令她失望又迷茫的是，那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竟然确确实实不在这两百来号人群中。 中午在王府餐厅开会时便没有发现张俏俏与凌子，晚上在星辰度假村开会时竟然又没有发现何俊毅——莫非命运是故意在与她做对？莫非何俊毅也与张俏俏她们一样，得知她即将赴任，提前一个星期就辞职走人了？ 他会辞职走人吗？他会因为她即将赴任就辞职走人吗？ 散会之后，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她迫切想要知道答案。那么，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该找谁问呢？也许，只剩下王淑芬了吧。这样想着，她便往靠近化妆室那边的行政办公室走去。 隐隐约约，似乎感觉有一道目光从前方不远处的走廊一角逼视过来。单单是余光瞥见，她心中便不由得一紧，咯噔跳了一下。 那个她最害怕的人，正站在角落里似笑非笑、皮笑rou不笑地逼视着她。那双锐利的眼仿佛能洞察她心底的一切隐私，仿佛带着一把钩子，在对她说：“别去找什么王淑芬了，快来我身边，我这里才有你最想要、最详细、最真实的答案。” 她想离这把钩子远远地，越远越好。可是如果想要走到办公室，王立彬那个角落就是她的必经之地。 “他，他…他一定是算计好的！故意站在那里堵我！” 她心里紧张不已，不知是该继续勇敢地往前走还是立即停下脚步掉头离开。她的身边正有两位站岗的保安，面无表情背着手，若是现在突然停下再调头，未免让人生疑。 步伐变得迟缓犹疑，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接近了角落那个皮笑rou不笑的影子。她慢慢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想调头离去，可又发觉无论是化妆室还是行政办公室，她总归迟早要往那个方向走。 “罢了罢了，不就是走一段路嘛，不要看他的眼睛不就行了…”她这样想着，尽量低下头，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加快了步伐贴着走廊的另一面墙壁行走。可就在走到那个拐弯处的时候，那个皮笑rou不笑的声音还是在耳边不紧不慢地响起了。 “明明呀，走那么快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