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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圣旨难违

    这样的待遇让人有点不习惯。与其说是受宠若惊,不如说是如芒在背。王立彬亲昵地拉起何俊毅的手,点头哈腰地来到君怡面前,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君怡姐,我把他给找来了。您知道吗,刚才他碰巧不在公司,在外头开车开到一半呢,我硬是一个电话,叫他立马给我调头,这不,一听是君怡姐要找他,他忙不迭就调头啦!还悄悄闯了好几个红灯呢,哈哈哈…”

    听了这狗屁连篇的谎话,何俊毅真是哭笑不得,但也只好点头附和:“哎,别提了,我还给一女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君怡笑得花枝乱颤,随即又劝诫道:“不可以再这样子开车啦!”

    何俊毅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捧起满满一杯酒敬上,“是是是,下回啊,只要美照姐,哦不,君怡姐一来星辰度假村,我就打死也不去开车了…”他这算是一石二鸟,既证明了自己肯为君怡放下手头工作的决心,又变相夸了她像林美照。

    果然,听了这话,君怡笑得更加花枝乱颤了,她也倒上一个满杯痛快地一饮而尽,“‘美照姐’,呵呵,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像林美照的,但你是第一个直接叫我‘美照姐’的!”

    何俊毅的“应酬神经”也开始了高速运转:“哎,这不是乍一看太像了嘛,脑子里一下没转过来弯。不过细一看,君怡姐的嘴巴还有脸型,都比她好看多了。”

    君怡听得心头别提有多美了,她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何俊毅一眼,“真是想不到,你也会知道林美照,很多大陆人听都没听过呢。”

    这是王立彬没有教过的问题,该怎么回答?何俊毅急中生智,套用上了王立彬之前的谎话答道:“其实我mama是福建人,你的邻居啦,所以我也就是你的半个邻居…”

    天知道,他整个家族都跟福建八竿子打不着边。可是他又能怎么说呢?这个谎话,他不仅要说得像,日后可能还得圆得好!

    果然听了这话,君怡的开心又上了一级台阶:“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何俊毅,叫我阿毅就好,我是都港的。”

    “哦都港,出产美女帅哥的好地方啊!你在这上班多久啦?”

    “星辰度假村什么时候开张,我就什么时候来上班的,有四年多了吧。君怡姐常住在下江吗?”

    “嗯…以前很少来,以后可能会常住在这边啦。”

    俩人闲扯着,突然对讲机响起,虽然进门时声音已经被调得很轻,可它还是好像在提醒何俊毅:说好的两分钟到了。不等对讲机里头的声音落定,王立彬就急中生智赶紧切入了正题:“呵呵,大家都是从五湖四海过来的,能在下江这个地方遇上,就算是种缘分。君怡姐,明天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不妨就来王府饭店,我请您吃个饭吧?”

    他的眼睛只是稍稍往何俊毅的方向瞥了一眼,多余的字一个没说,堆笑的表情也一点没变。就连离他最近的何俊毅都没注意到他微微瞥视的那一眼。

    君怡注视着王立彬。与其说两个人在用语言对话,不如说两个人在用眼神对话。片刻之后,君怡微笑应允:“好啊。”

    客套一番,王立彬与何俊毅终于礼貌告退。在走出这间房并关上门后,何俊毅长舒一口气,像是在说,总算交完这个两分钟的作业了。可只有王立彬心里清楚,这个作业才刚刚开始。

    “明天,你来王府跟我们吃饭。”他的语气像是在发出命令。

    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了,何俊毅被他命令的语气弄得一头恼火,他努力克制住脾气,找借口道:“我不太方便调休啊。”

    王立彬却揪住了他不放:“有我在,你还用得着调什么休?你就是整整一个月不来上班,谁又会说你?”

    这样的话让何俊毅难以辩驳。他很想再找点什么借口,可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出来,终于忍不住又像之前那样以下犯上回敬了一句:“彬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小声点!”王立彬又命令道。他赶紧把何俊毅拉去了角落,压低嗓门苦口婆心劝说道:“我还不都是为你好?我说白了,你要是能跟君怡沾上点关系,还用得着干你的小保安吗?你可以像温文雅一样,自创一个什么洋酒的品牌,开一个像维福士那样的酒厂!不叫维福士,好比叫什么‘福士维’啦、‘士福维’啦…到时候,有你,有我,有这层关系,这个‘福士维’还是‘士福维’马上就能打入星辰度假村的大门!到时候你真是数钱都来不及!”

    听起来这真是个不错的商机,王立彬的脑瓜里也似乎早就盘算好了这一切。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的?为什么会盘算得这么细致?何俊毅看看他,发觉自己仍旧辩驳不出一字半句。

    王立彬又滔滔不绝计划起了何俊毅的将来:“我都想好了,你可以开一家奢侈品的店,女孩子喜欢的服装箱包珠宝都行。就代理那个斯瓦欧国的牌子好了!这方面杨洪伟就有路子,我开这个口,他绝对点头,绝对搞得定,不用你费一点神。到时候我可以在星辰里头给小姐她们做宣传啊,只要她们能把客人拉去你店里做消费,会给她们多少多少提成。她们的积极性不也就来了吗?至于怎么拉客人,我都也已经想好啦,就每天陪客人的时候在耳边吹两句,提出要跟客人赌一把,要是输了就陪他们睡一觉;要是赢了就让客人送一个什么项链或者皮包给她们!很多客人白天是很理智,可是一到晚上喝了酒马上不理智啦!男人嘛,还不就是活的一个面子,女人三言两语煽煽风,还不是马上一拍胸脯答应?再说了,几千块钱,一万块钱,对他们来说算个狗屁啊?只要小姐赢了,马上‘趁热’把客人拉去你代理的那个店里,让客人给她们买这买那,这时候的男人,早就被酒精跟雄性激素冲昏头脑了,那兜里的钱崩提有多好赚了!”

    说到兴头上,他就像在谱写一篇狂想曲,激动得不能自已,仿佛他正被埋没在黄灿灿的金子堆里,手脚都活动不了,却还乐得仰天大笑。瞧见他这般掉进钱眼的模样,何俊毅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无边浮想:“星辰度假村是通宵营业的,可是你见过有通宵营业的珠宝服装店吗?等那些小姐赌赢了,想把客人带来我店里,那估计也是凌晨一两点以后的事了吧!”

    王立彬立马反驳道;“嘿,我说阿毅你还真死脑筋,你的店,它能跟外头的珠宝服装店一回事吗?人家做的是白天生意,散客生意,可你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夜里的客人啊!你怎么能那么早就打烊呢?星辰度假村营业到什么时候,你就得营业到什么时候!”

    看来王立彬是真的计划了不少。何俊毅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计划了,才能制定出如此详细的方针,甚至连小姐跟客人的‘导购’对话内容都拟定好了,这需要的何止是一点两点功夫?听着他谱写成篇的“狂想曲”,何俊毅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么,明天这顿饭,我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囖…”

    从“狂想曲”中走出,那种世故的笑又回到了王立彬脸上,“阿毅啊,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呀!我还不都是一片好意,才把这些发财的路子告诉你吗?你见我跟别人说过这些吗?这好歹也是我活了三十几年混下来的人生经验哪!我让你少走点弯路,不要像我吃那么多亏,你能少奋斗十年二十年啊!到时候长江后浪推前浪,用不着三五年,你就能把一堆人远远甩在后头,你的下一代也可以占据一个最好的人生起跑线啊!”

    下一代,对何俊毅来说这还是个遥远的词。活了三十年,自己都还是个男孩,不算是个男人,又怎么可能去为下一代着想?

    看出了他一脸的茫然,王立彬又继续苦口婆心劝说下去:“阿毅啊,你现在不是还没对象吗?要是你有对象,我保证不这么劝你!可是你这不是还没吗?我看君怡也不差嘛。”

    “没,是没对象,可是…”

    “还‘可是’什么呢?”王立彬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辩解:“难不成你已经有意中人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一动。他不认为自己心里有人,可是他又很想拒绝王立彬的“一片好意”,于是鬼使神差地搪塞道:“对,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他略带犹疑,底气不足,像是无法确定似的。王立彬猛然一愣,不敢相信:“不对劲啊,你小子什么时候…”

    何俊毅深吸一口气,装作底气十足的模样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你别再把我介绍给君怡了。”

    王立彬紧盯他闪躲的眼睛,一丝一毫的把柄都不肯放过。盯了许久,他轻声推测道:“就是那个高明明?”

    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隐藏在心底的,某种微妙的思念。何俊毅再怎么会掩饰,眼中的不知所措都已经被王立彬抓了个正着。“高明明…”王立彬默念起这个名字,眉头皱了起来,“本来今天我是要去找她的,可是她出事情了…”

    一听到有关高明明的事,何俊毅立马不淡定了:“什么?她怎么了?”

    王立彬打量了他一眼,“她因为化妆品过敏破相,一怒之下,已经不辞而别了。也就是说,我都找不着她了,更别说你。”

    “过敏?破相?不辞而别?天啊,什么时候的事?”

    何俊毅还沉浸在高明明的遭遇中不可自拔,王立彬却轻描淡写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反正她都不见了,我们也就没必要把人生浪费在做无用功上,还是面对现实多看看眼前的路该怎么走吧,总是沉溺在过去的得失中的人,往往很难实现自己理想。因为让梦想成真的最好办法,就是醒来。我们先说说明天吃饭的事吧…”

    “对,没错,你绝对能实现自己理想…”何俊毅又一次以下犯上打断了王立彬,他的音量也不可控制地加大,“你跟别人的身体构造都不一样,你没心没肺,因为早已经被钱塞满了,你整个人也被钱眼给套牢了,你光是靠自己卖笑陪酒赚钱已经满足不了了,光是靠你手下那帮摇钱树为你赚钱也已经满足不了了,现在也要靠起我来了…”

    “阿毅,你这说的哪门子话?”王立彬紧张地四下望了望,所幸附近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他赶紧把何俊毅拉去更加角落的角落,嗓门也压到了最低:“你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面子上,明天就去吃个饭吧,你不用多说话,我来说话就行,你只需要埋头吃东西,必要的时候笑一笑,点点头就好,算我求你了,给我个下台台阶吧…”

    何俊毅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哀求:“你这些话,在你劝小青从了姜吉人那天晚上我就听够了。你算是小青的‘人生导师’,引导她上了一条‘好路’,可是我不是小青,哪怕在你眼里‘做保安的都没多大出息’,‘是由受到的文化教育决定的’…各种不好,可我就是认了。我要是肯跨出那一步,早就跨了,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的。你也别跟我整磕头下跪那一套了,那天晚上我什么都已经看过了,我已经免疫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就当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再说一句话,我们就不是兄弟…”

    何俊毅像是要走,胳膊却被王立彬一把拉住了。毕竟这里是走廊,王立彬没法真的磕头下跪。不知是被何俊毅最后那句话吓到了,还是他已经没话可说,总之他真的听话乖乖闭了嘴,可是他的眼神就像已经真的磕头下跪了一样,仿佛有满满的哀求正在溢出来。不远处,刘青山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这边走来,王立彬好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死死拉着何俊毅的胳膊不放。

    也许根本不能说这是一场较量。王立彬要死不活的表情里像是藏了一把利刃,能把手无寸铁的对手杀得毫无招架之力。任何人与之交手,都无疑是一具血rou之躯与一具实心铜像相碰撞,无论使出怎样的招数,也撼动不了他一根毫毛,哪怕往这具铜像上狠狠撒上一泡尿,也渗不进铜里去,擦擦干,又是一具崭新发亮的铜像,又是一条好汉。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可王立彬他不是人也不是树,所以不要脸也不要皮。刘青山越走越近,何俊毅开始恐慌——你不要脸不要皮,可是我要啊!

    “好吧好吧,我给你个面子,明天去吃饭,可以了吗?”

    他终于投降了。灿烂的笑容立马又回到了王立彬脸上。从“跪地”到“平身”,前后没有超过一秒。毕竟,这就是“总经理”的工作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