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失而复得（下）
到底是单纯的感激，还是朦朦胧胧的爱情？她想，应该是前者。因为如果她始终找不到这个人，那么这样的感情就会被慢慢淡忘，只是会记得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好心人，而并不执着于找到他。可是，他们毕竟身处同一个校园，同一届，命中注定了林小安迟早会找到他。 上河师范大学，将是杨虹命运的转折点，也将会是所有人命运的转折点。 “…这算个什么事，才放开那么一会功夫而已，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上学要迟到了还没吃早饭，我都是边骑车边双手吃炒面的！从头到尾都不扶龙头一下！车骑得飞快，面也吃得飞快！转眼到学校了，我的炒面也吃好了！” “哈哈哈哈！你就接着吹吧！从头到尾都不扶龙头，你转弯都是怎么转的？” “我哪怕双手不扶，也能转90度弯！” “啧啧，我发现你很爱用嘴玩车啊！” “不信你瞧着！” 杨虹不服输地蹬上那辆新买的山地，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只见他娴熟地放开了双手，仅靠腰部腿部来控制平衡，仍然掌握得十分自如。他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虽然转的幅度不是很大，但方向控制得相当精确。 “去，这算个屁，说好的90度呢？”两个同学在一旁喝倒彩。 杨虹盯着路面，开始表演起了90度转弯。他控制着车头往左边转去，幅度确实不小，可就在这时，横生了一个枝节——有个捧着书，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女生突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哎哎哎，当心啊！” 事到如今，再多的“当心”都为时已晚，等到高明明发觉的时候，她的下巴已经猛然撞着了杨虹的脑门。 “哎哟！”高明明猝不及防，一下子就给撞懵了，书也散了一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 “你完蛋啦！哈哈哈…”“这下撞得不轻啊！你要倒霉啦！”“叫你耍酷，耍不死你…”“没把人家美女大牙给撞掉下来吧？”“听那声音像是撞下来了，这回杨虹闯祸喽！”“哎呀，美女牙没了，嫁不出去了咋办？”两个损友还在一旁看热闹。 高明明痛苦地捂着下巴，整张脸半天动弹不得。杨虹吓呆了，赶紧上前查看，却被高明明用力一把推开。 “你没事吧？我陪你去医务室检查一下。”杨虹结巴着问道，然后赶紧帮她捡起了地上的书。 高明明捂了一会，脸上的痛苦慢慢消去，她白了杨虹一眼，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用不着。”紧接着一把拿过杨虹手里的书就扭头离开了。 杨虹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追过去，一把拉住高明明的胳膊，“你真的没事吗？刚刚那一下我脑门都撞得有点痛，别说你下巴了，肯定有事。也许你现在不疼，但很多伤都是过了段时间才会发作的，所以还是赶紧去医务室看一下吧，也没多远，看一下总归我心安点…” “说了用不着，我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高明明一把甩开他的手。 杨虹一个箭步冲过去堵在她前面，高明明头也懒得抬就换了个方向接着走。杨虹又冲过去堵在她前面，高明明又换了个方向接着走。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几回，她终于气鼓鼓地停下了脚步，瞪向杨虹。这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模样，竟让他顿生三分怜爱，霎时间舍不得放她走了。 可那笨头笨脑的呆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既真诚又感人的道歉语来，只好用上了男人最常用的陈词滥调：“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 高明明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你没错，都是我没长眼。” “不不不，真是我的错。我觉得我们还是…” “不不不，真是我的错，是我不长眼。我都已经不计较了你还赖着干嘛呢？快让我走吧，别缠着我。” 两人在广场上纠缠不休。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忽然停住了脚步。 林小安站在花坛边，呆呆凝望着她的“救命恩人”。没错，眼前这位就是她苦寻多日未果的“雷锋”，今天居然在这个广场上给遇见了。可是当她细细品味了杨虹与高明明的对话，突然发觉有那么一点不对的味道。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没错，都是我没长眼。”“不不不，真是我的错。我觉得我们还是…”“不不不，真是我的错，是我不长眼。我都已经不计较了你还赖着干嘛呢？快让我走吧，别缠着我。”…这些话是怎么一回事？敢情这“雷锋”已经有了女朋友，正闹分手呢？这才开学多久就交上女朋友了，而且竟然都开始闹分手了？ 她觉得一定得弄明白怎么回事。可还没等她决定好是走上前还是留在原地继续围观，身边就突然传出了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又是她，瞧她那德行，跟男人纠缠不休的。” “穿这么短的裙子是要去献身吗？” 诧异地回过头，林小安发现那两个女生指指点点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杨虹身边的高明明。她吃了一惊，视线来回望望，最终决定从这两个女生身上询问点情况。 “请问，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啊？”她指着高明明问道。 她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其中一个女生很快反应过来：“她呀，高明明。” 林小安仿佛随口问道；“哦…她哪届哪个专业的啊？” 那女生心直口快，不假思索：“音乐专业大四的。” 另个女生阴阳怪气补充道：“人家是钢琴才女呢！” 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正把林小安听得发愣，这时第一个女生就又补上了句：“她是上河师范大学走出来的‘戏子’哦！” 看得出，这两位女生早已对高明明心怀不满，以至于在个陌生人跟前都可以说出这种腔调的话。可她们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心态，却不是林小安此刻关注的问题，此刻她更关注一个问题：“‘戏子’是怎么回事？” 两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心直口快那个女生率先开口：“她是我们班最不中用，混得最差的一个，她做人有问题，学生一个都抓不住。现在她每个礼拜都去一个叫‘月色钢琴酒吧’的地方弹钢琴。有一次，我们班有个同学去了那个酒吧，结果刚好就看到她穿得很暴露在台上弹钢琴，然后下面有个客人走上去就摸她脸，还笑眯眯问她，‘小meimei，听说你是上河师范大学的，你给我弹个《知音》好不好？’她一开始不想弹，结果客人拿出一百块钱放她面前，她就乖乖地赔笑脸弹了！然后客人就对下面朋友喊起来了，‘哎，你们快过来，这里弹琴的是个上河师范大学的高材生！’那个同学回来把这事一说，现在我出去都不好意思承认我是上河师大的了！” “哎，丢脸都把学校的脸给丢光了。好歹也是一流名校，出了个这样的‘戏子’…” 她们妒忌的眼神仿佛要在高明明脸上戳出一千个洞。一直到她们说完离去，走得很远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还回荡在林小安耳边。原来，“雷锋”的女朋友，是别人眼中“上河师范大学走出来的戏子”。 就在这时，“戏子”终于离开了“雷锋”的身边，留下“雷锋”孤零零站在那里。林小安第一时间就激动地冲上前去。 “嗨，‘雷锋’！是你吗？我终于找到你啦！” 杨虹的脑子还沉浸在方才与高明明的纠缠中，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啊，你是？” 对于他的遗忘，林小安一点都不介意，赶紧自我介绍起来：“我就是你上回捡到学费的人啊！你是我的大恩人啊！我叫林小安，大一，学会计的，你叫什么名字？这回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可别再跑了！” “啊，原来是你，呵呵…”杨虹挠了挠后脑勺又憨厚地笑了起来。 “找你找得我好辛苦哇，那天连谢谢都还没跟你说…” “刚走一个女的又来一个女的。”“丫桃花不错啊。”两位损友又在背后犯起了嘀咕。“我觉得还是刚刚被撞那女的灵。”“你也这么觉得，刚那妞儿是真不赖。”“她捧的书好像是钢琴的，我猜她是学钢琴的。”“乖乖，说得我有点兴趣了…” 林小安跟杨虹在前头聊天，俩损友在后头扯淡。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上河师范大学的校园，小鸟的啁啾让美好的早晨四处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