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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极致马屁

    一个月后。

    王府大酒店裙楼的餐厅,豪华包厢“满江红”里,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满座欢声笑语。桌面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美食,和一瓶维福士12年威士忌。这回桌上的客人,除了许兆丰、温文雅、利星集团的一把手杨绍忠、王府饭店的总经理胡永龄以及许兆丰一干随行人马以外,还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许兆丰的女儿星星,还有一个是刚被任命为星辰度假村总经理不久的王立彬。

    这不是许兆丰第一回带女儿出来吃饭,这也不是温文雅他们第一次见到星星,但对于王立彬来说却是第一次。星星遗传了许兆丰的基因,生得天庭饱满,下巴圆润,颇具福相。她自幼偏爱文学,善吟诗喜作赋,所以相比别的小女孩,在本有的天真活泼之上又多添了一分大家闺秀的味道。

    “哎哟,阳阳来啦。”温文雅对着门口亲昵叫道。

    王立彬回过头,只见一位生得细皮嫩rou的白面书生走了进来。他穿着经理的西装,戴着儒雅的金丝眼镜,颇有“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的味道。唯一与之不相符的,就是他眼神里透露着锐利的气息。而这种气息,竟与面前这位“形象设计总监”温文雅有七分的相似。只见他亲自端着一盘菜,恭恭敬敬放到桌上,谦卑地一弯腰:“清蒸鲥鱼请慢用。”

    “阳阳”,这个词曾让王立彬心中一惊。他感觉最近怎么老被这个阴魂不散的词围绕着。所幸在看到这位“阳阳”的时候他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位“阳阳”是个男的,再一看他的胸牌,上面写着“大堂经理温向阳”,这一刻,王立彬才觉得围绕自己的那种阴魂不散感消散了一些。“原来是这个‘阳阳’,不是那个‘羊羊’,看来小名叫这个的还真不少…”他心里乱纷纷,也不知道自己在乱想些什么。

    温向阳毕恭毕敬站在许兆丰与温文雅身边,满脸的讨好。满脑子“羊羊”的王立彬看到这里才突然反应过来,温向阳应该就是温文雅的弟弟。那么他能来这里做大堂经理,应该也是托了jiejie的福。可是仍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王立彬心中蔓延,还记得他当大堂经理第一天,他第一次喝醉对何俊毅动手的那晚,何俊毅那句话又回响在耳边:“你这个位置,本来是温文雅留给别人的,只不过给你捷足先登了。”

    “大堂经理”、“捷足先登”…王立彬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他又瞟了一眼温向阳,看样子这温向阳在王府饭店的餐厅做大堂经理,已经做得顺风顺水,目前对王立彬在星辰的大堂经理之位应该已经不是个威胁。只是就算王立彬的大堂经理位置坐得再稳,下一步向总经理的飞跃是不是还能飞得稳呢?

    推杯换盏之际,不免客套几番。对于他们的客套,王立彬却有些心不在焉。

    “阳阳,坐下来一起吃吧,别站着了。”

    “不用,不用,你们先吃。”

    就在这时温文雅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阳阳,今天刚好许大哥过来,你就展示一下你的才艺呗。”

    “哈哈,那是必须的。”提起这个,温向阳的眼神充满了自豪,“那么,我现在就去拿琴。”说着他礼貌地鞠躬致意,便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温文雅转过头满脸堆笑看着许兆丰:“老许,我一直跟你说我弟小提琴拉得好,可你都还没听过,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就让他好好表现一下。”

    “好!”许兆丰表示出相当的期待,“我最佩服懂乐器的人!”

    一旁的王立彬不由得暗自琢磨起来:哪个大堂经理会把自己的小提琴随身携带到上班的地方去呢?上班也没闲工夫练琴吧?这难道不是姐弟俩早就商量好了带过来以讨许兆丰欢心吗?

    正想着,温向阳就带着他的琴走了进来。“嗨,许总,我来了。其实我最初学的是大提琴,不过我想,你们吃饭的时候听听小提琴曲会更适合,大提琴的声音舒缓低沉,通常与竖琴风琴等作为伴奏乐器使用;小提琴的声音明亮轻快,更适合大家现在的心情。下面为大家带来一首耳熟能详的门德尔松的《春之歌》,希望大家每天都能有这样的好心情。”

    “好!”许兆丰带头鼓起掌来。

    流水般轻柔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他的琴弓与琴弦如同灵巧的针线,将生机盎然的春完美编织成一幅画卷。听得许兆丰如临仙境,他女儿星星更是陶醉在了美好的旋律里。可是就在人人如痴如醉的此刻,王立彬竟然走神了。

    “既然许兆丰这么喜欢音乐,又这么佩服懂乐器的人,那么如果他身边出现了一个既精通乐器,又貌若天仙的女人,温文雅这张老脸还能斗得过她吗?”

    他脑子里仍然乱纷纷,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的女人,就算有,他也没有能耐让她成为自己的心腹,然后去勾引许兆丰,然后再助他一步一步挤掉温文雅在利星集团的位置,然后让伸进杨家企业的那只黑手,从温文雅的换成他的。——“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嘛,现在的女人一个个都比男人还要精明,谁甘心为你打江山,功劳什么都算你头上?现在的女人谁还要做皇后啊,都******要做皇帝呢…”

    闭上眼,他装作陶醉在音乐的海洋里,脑子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不知什么时候,那优美的旋律已悄然收了尾。满座如雷的掌声中,也包括了王立彬大力的掌声。

    “哎呀,你弟弟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做大堂经理都可惜啦,应该做个表演艺术家!”许兆丰流露出情不自禁的赞赏。

    “许大哥实在过奖。”温向阳始终面带微笑,语调谦和,“不瞒您说,其实我在王府饭店工作这么久了,还没有一个人看过我表演小提琴,您是第一个观众。”

    “哇哦,第一个啊!我都有点感动啦!”许兆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王立彬心里却暗自发笑:“温向阳呀温向阳,你这把小提琴要是天天随身携带,那么王府饭店就不可能没一个人看你拉过它;你要是这把小提琴从来不随身携带,那今天你又是怎么变出来的呢?”

    温文雅也夸赞起了弟弟:“阳阳从小就喜欢音乐,特别有音乐天赋,而且从小就长得细皮嫩rou的,不像我老脸一张。哎,可怜我这个做jiejie的,家里所有优良的基因都在弟弟身上!”

    许兆丰哈哈一笑,问起了温向阳:“阳阳,你小提琴是从几岁开始学的呢?”

    “六岁。不算早,也不算晚。”

    许兆丰若有所思:“那星星现在已经十三岁了,现在开始学肯定已经太晚啦…”转过头,他又慈爱地摸了摸星星的脑袋,试探地问了句:“星星想学小提琴吗?”

    小孩子心直口快:“喜欢,但不想。”

    许兆丰无奈一笑,“哎,她的爱好基本上已经定型了。我以前让她学过一阵钢琴,她学得也不是很好,就放弃了。相比音乐,她倒是更喜欢文学方面的东西,喜欢吟诗作赋,舞文弄墨。”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星星,你不是说你刚写了一首诗吗?还给我念了一遍,不过我当时没太听清楚,你再念一遍好嘛?也在叔叔阿姨们跟前表现一下。”

    提起自己的专长,星星没有丝毫怯场,她开心地答应了,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本子,打开其中一页,就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

    “拂生月三零尘,悔醉眉思见初,意望蝶西厢扇欲,离雪舞韵半城欺,怨绝壶葬殇。焉相未纵忘有,寒犹疏泪鸳忧,魂眠流琴共一盏,雨若怜倾阑弄央,隔楚纱梦桑。”

    听起来,这是一首很短的小令。她字正腔圆地念完,又把本子递给了爸爸,大眼睛圆溜溜望着许兆丰。许兆丰拿过本子煞有其事地研究了一阵,又将本子递给了身旁的温文雅;温文雅也煞有其事地研究了一阵,又接着递给了身旁的杨绍忠;杨绍忠也煞有其事研究了一阵,又接着递给了身旁的胡永龄…就这样人手相传,终于传到了王立彬的手上。

    脑筋在急速飞转——这写的到底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词不达意,搞不清楚她到底要表达什么东西。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在了王立彬脸上,因为他们也一个字没看懂,都指望着能有一个看懂的人出现。

    此时的他哪敢抬起头?低着头装模作样琢磨了好一阵,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琢磨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拍着桌子赞叹了一声:“好词,好词啊!”

    许兆丰大喜过望,满桌人也竖起了耳朵。

    只听王立彬“深入剖析”了下去:“此首《破阵子》,双调小令,也称‘重头小令’,全文六十二字,上下片皆三平韵。古有南唐后主李煜‘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亡国之恨;有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壮志难酬;有晏殊‘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的朴实生动…今有后起之秀星星的‘拂生月三零尘,悔醉眉思见初’的缠绵哀思,全词一字一泪,如泣如诉,风格深沉,哀婉凄苦。通过对花开花落,草长莺飞的描写,侧面烘托出悲凉的心绪,字字感染至深。既有怜花惜春的少女情怀,又透露着不让须眉的豪情之志。深得魏晋诸朝遗风,更将唐宋风致发扬得入木三分。”

    一席话说得满座目瞪口呆。他自信慢慢地一笑,继续吹了下去:“古人云‘诗词一理,然不工词者可以工诗,不工诗者,断不能工词也。’意思就是,要写词,首先得学会写诗。词,它始于梁代,形成于唐代而极盛于宋代,当时的都市里有很多以演唱为生的伶师,也就是奏乐师傅,他们配合着音乐的节拍,创作出了一些长短句参差的曲词,词就这么由来了。许多工于词的古人,如唐玄宗、宋徽宗等等,他们都精通音律,造诣颇深。我认为,不光是‘诗词一理’,诗词歌赋也全都是一个道理的。所以许总…”他带着无比赞赏的目光望向星星,“您女儿其实已经对音律通了八分!”

    这一席话,更是把许兆丰捧上了天。许兆丰情不自禁鼓起掌来,由衷赞叹道:“阿彬简直是个神人啊!”

    这下,轮到温文雅和温向阳傻眼了。他们动了动嘴唇,却发现一字半句也说不出来。可就在这时,一个天真的童声响了起来,打断了大人之间的客套——

    “嘻嘻,爸爸,你知道我这首词是怎么写出来的吗?哈哈!其实我是拿了一本《唐宋词选》,随手翻一页,第一眼看到哪个字,就抄哪个字;再随手翻一页,第一眼看到哪个字,再抄那个字…就这样抄出来啦,根本没动脑子!嘻嘻,怎么样?”

    所有的视线又齐刷刷集中在了王立彬脸上。这些天真的童声仿佛像一记耳光打了过来,打得他顿时无地自容。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没有乱了阵脚,短暂的一秒过后,他很快轻松自如地笑了起来:“哈哈,星星,其实我刚才看到你词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你说你‘根本没动脑子’,我不这么认为。”顿了顿,他继续镇定自若地解释起来:“也许你认为你没动脑子,可是你从小到大多年以来的文学功底,这已经算动过脑子了。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认为你花了一分钟写出这首诗没动脑子,可你知道吗?在你一个文人的眼里,你第一眼所能看到的字跟我们粗人是完全不同的!要不然,你给我们大家每人一本书,叫我们随手翻一页,在一秒内迅速写下看到的第一个字,然后多翻几次,也写一首诗出来试试,你就会知道,我们照这种方法写出来的诗,不是什么‘二蛋铁柱泥娃子’,就是‘牛粪鸡毛大黑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满座爽朗的笑声,瞬间奇妙地化解了这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