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楚悠然
江南楚府。 自打楚青云带领大半亲信家仆上京以后，诺大的楚府就有些空荡荡的，虽然小道上庭院里依然打扫的干干净净，可就是少了些人气。 因着家里的人都走了，楚悠然一个人在府里待的时间也不长，所以不必要的奴仆都被她用丰厚的银子打发了，只剩下一小部分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也无家可归的老仆看守房子和定期打扫。 整个楚府没了人来人往的热闹，唯独楚悠然的悠然居一如既往的静谧，还保持着原来的氛围，完全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 “主子，清茶小筑在京城已经准备妥当，可以接收今年新产出来的雾茶了。”岑晨身为管理楚悠然产业的得力干将，此刻正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向楚悠然汇报情况。 懒懒的倚在塌上的楚悠然闻言抬起眼，眼神清冷的看着面前披散着长发的清俊男子。 岑晨是楚悠然跟着道姑上山修行的时候，在山里遇到的，那个时候的岑晨浑身淤青，脸上却半点伤也没有。 而那些淤青，对于喜好男色的老手来说并不陌生。对于楚悠然来说，虽然没有见过这种伤痕，但是听道姑的话加上猜测，倒也了解的差不多。 两人将奄奄一息的岑晨带上了山，从此以后三个人便一起生活。可能是因为多年以来的心理阴影，岑晨跟她们还保持着距离，楚悠然想，如果她们两个是男人，估计岑晨会选择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后来一起相处了若干年，岑晨虽然没有被道姑收为徒弟，但是相比楚悠然，他倒是将道姑的武功学的七七八八，因此后来楚悠然接手那些俗事的时候，岑晨坚定的站出来对她说，想帮她。 于是他就成了楚悠然一个人的大总管，只要是打理楚悠然周边琐事的，都由他安排解决，篱歌和璎珞反而是听从安排的人，而楚氏的产业，还有暗地里楚悠然名下的产业，也被他处理的井井有条。 “嗯，继续。”想起了往事，楚悠然有一瞬恍惚，她拥有的已经很多了，似乎没什么需要追求的了。 岑晨依然是低着头一板一眼的汇报，即使知道头顶上的那人在走神，也没有丝毫怨念。 “黄粱新出的酒在京城的风评极好，受到众多达官贵人的追捧，主子名下的饕餮塔也可与京城最受欢迎的富贵酒楼一争高下。” 餮塔是楚悠然名下的酒楼，这家酒楼在玄国名声不显，因为楚悠然一直把它的重心放在了其他国家，现在她手下的厨子已经钻透了异国的烹饪法子，并可以将其进行改造，变得更加适合玄国人的口味，这种时机一到，凭借雄厚资本的饕餮塔就在楚悠然的授意下在京城开张。 “富贵酒楼，这般普通的名字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倒是人不可貌相。”楚悠然轻声喃语，语气颇为耐人寻味。“罢了，这些京城老牌势力根深蒂固，若人家不来寻事，那便井水不犯河水，先放着吧。” “遵命。”岑晨低下高傲的头，轻声允诺，随后便向楚悠然表示告辞，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留下来无疑会增加暴露他与楚悠然关系的可能性。 因着特殊的原因，楚悠然也并没有挽留，只是撑着洁白下巴，看着那翩跹离去的白色衣角，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侍奉的离歌和璎珞也是面面相觑，她们是侍奉楚悠然长大的贴身侍女，说是情同手足也不为过，只是牢记着身份有别，因此恭谨的侍候楚悠然，对于这位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岑晨，她们也是一言难尽。 岑晨的身份很奇怪，说是命令她们的主子，也不恰当，只能说他是类似于主管一样的存在。若是说是主子的师兄弟，人家却又不曾拜过道姑为师。 楚悠然和岑晨两个人在那七年相处期间，关系也是如此，不远不近，不亲不淡，仿佛和流水交情一样。所以对于明显心有郁卒的主子，二人也没有办法为主子分忧。 璎珞和离歌两人在后面想着什么，楚悠然无从得知，许久未见岑晨，他的出现总是会让她想起跟师傅学艺的那七年。 楚悠然作为楚青云来之不易的女儿，且年龄又是最小，因此备受宠爱，甚至两个还是小屁孩的楚流烨和楚流煜都非常的疼惜这个么妹。可以说那会儿的楚悠然是整个楚府的小祖宗，不仅长得白白嫩嫩，而且还聪明伶俐。 所以当有一天一个穿着发白道袍的老道姑找上门来，表示楚悠然若是一直待在楚府，会对她未来所享的荣华富贵有影响时，楚青云皱着眉命人将道姑赶了出去。 楚府对于楚悠然的疼爱是众所周知的，因此总少不了一些江湖骗子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号上门骗钱，一直以来楚青云对于这些骗子都是深痛恶觉，谁也不乐意见到自家的宝贝总被别人惦记着，还老是时不时就上门来告诉你，你女儿以后会有多惨多苦，现在要怎样怎样的胡言乱语。 值得楚青云另眼相看的就是这个道姑被驱赶过一次以后就不曾再出现，甚至在遭受客气的请离时候，依然礼仪周全，那模样倒不似江湖骗子，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感觉，不过并没有让楚青云放在心上。 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可奈何恰逢没几天楚悠然便生了天花，这天花是一个无知的贴身侍女从家里带过来并传染给年幼的楚悠然的。那时候整个悠然居都被隔离了开来，只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在照看着楚悠然。楚青云倒是经常去见她，但却不允许楚流煜、楚流烨兄弟两人去看望楚悠然，因此那段时间两人只见过楚悠然一次，知道后来楚悠然突然拒绝了所有人的服侍和楚青云的看望，一个人在院子里，除了每天送过去的药和饭菜被干干净净的吃完，所有人都不知道楚悠然在里面做了什么。 大约是过了半月左右，整个楚府没有人见过楚悠然，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过什么。更不知道那个老道姑究竟什么时候和楚悠然见的面，只知道悠然居大门打开的时候，楚悠然已经完全好了，这简直就是奇迹，宫里的御医和一些声名远扬的江湖名医，都拿天花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感染天花的病人逐渐死亡，当初看见安然无恙得到楚悠然自己出了悠然居，三个人都无比激动和庆幸。所以当楚悠然自己打开大门出来，并且要求自己要和那个老道姑云游的时候，楚家的人已经阻止不了她了。 悠然的命是老道姑救得，这也是楚悠然自己的想法想要认老道姑做师傅。因此，即便三人有再多的不舍，也不愿驳了楚悠然的想法，于是这么一别就是七年。 七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两兄弟在楚青云的教导下长大，而记忆里的meimei似乎越来越模糊，毕竟那个时候楚悠然才三岁，而两人也才六岁。除了楚青云时不时的担忧和每次守岁时候的黯然在提醒着他们，还有一个很可爱的meimei还在外面，不知道在哪里，是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后来七年转眼过去，那一天似乎是个很好的日子，春天，刚下了雨，阳光出来以后还有彩虹出现，那一日楚家的氛围都不一样，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打从心底觉得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结果真的是如此，楚家沉重的大门向来是掩着很少有人出入，但那一日清脆的敲门声却出现了。当时的门房还迟疑了好一会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结果门打开的时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端正的站在门口，就她一个人，却毫不怕生。 似乎是没有见过这个门房，小女娃抚了抚袖子这样慢条斯理的动作在由一个小女娃做出来，偏生还好看的紧。“你认得此物吗？” 小女娃轻声问道，从袖口掏出了一块血红通透的玉佩，上面有楚家特有的标识，但是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作为楚家下人，自然都得知道这些信物的。他们一被买进来没多久，就被带着认识关于楚家的一些标记，信物，图腾之类的。家大业大却人丁稀薄的楚家因此为每一位嫡系成员都准备了各自的信物，颜色也不一样，代表着特定的人物。 因此，即便门房不认得楚悠然的模样，但是凭借玉佩却是知道了这是楚家那位小小年纪就因为身体原因而在外修养的唯一一位小姐。 知道了面前这个俊俏的紧的小女娃有可能是自家小姐以后，门房非常高兴，三小姐归来，那么老爷一定会有所赏赐，这些赏赐随随便便就能够抵了他们半年的工钱。 “是三小姐吗？您请进来稍等一会儿，小的是新来的不认得您，要是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门房客气的笑着将楚悠然迎了进来，然后带到了偏厅，并不是直接将她带到了后院。看来即使猜到她有可能是楚府的小姐，也没有贸然的将一个陌生人带进正厅，即便她是一个小女孩，对方也没有放松警惕，这倒是让楚悠然很欣慰。爹爹的管家治人之术果然还是记忆中的严谨。 门房将她带到偏厅以后就回到原先的职位，招待事情他已经禀告过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要真是楚悠然小姐，那么他只需要静静的等着主家的赏赐就好了。 门房传过去的消息，在外院书房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楚青云一听说有个小女娃拿着楚悠然的玉佩找上门来的时候，激动的站起身，还带倒了梨花椅，风度尽失。 伺候的小厮什么时候见过自家老爷这般丧失风度的模样，当下一见，差点没笑出来，如此失礼的行为让他赶紧使劲憋住。幸好楚青云此时注意力不在此处，不然这个小厮可得有的挨骂了。 “快快，我们先过去看看！”说完也不等那些个下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跑出去，直奔偏厅。下人们面面相觑，最后无奈苦笑的跟着上去。 所谓近乡情更怯，楚青云原本一马当先的走到了偏厅门口，心底却有些退缩，万一只是下人的误会，其实并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那就会尴尬了。 或许是心有所感，原本无所事事端坐在偏厅圈椅的楚悠然霍然起身，吓了旁人一跳。楚悠然可不管那些人有没有被吓到，劲直的迈向大门，一眼就能看见似乎一点也没变老的楚青云在门外来回渡步，浑身都表示着一个想法，犹豫不决。 楚悠然甜甜的一笑，那么久过去，楚老爷某些时候小习惯依然没有改变啊。“爹爹，你在干什么呢！” 清脆甜美的女声如天外之声一样想起，却不是楚青云熟悉的声音。一语惊醒梦中人，楚青云一边讪然的笑，一边大步走过来，毫不忌讳的将楚悠然一把抱起来，笑容满面。 “然儿啊，你回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你这么多年不在府里，也不怕下人怠慢了你。”畅快笑着的楚青云抱着楚悠然进了大厅，然后扭着头吩咐下人，“快！去把两位少爷给我喊回来，今日的课先不上了，还有，赶紧准备午饭，不要饿着了然儿。” “是。”下人们见过这阵仗的见怪不怪，将事情井井有序的安排下去。没见过楚悠然在楚府如此受重视的下人，也被楚青云极为明显的态度还有那些老人给刺激的动作伶俐，因而两父女才团聚没多久，楚流烨楚流煜两兄弟就回来了。 “哈哈哈，小妹，那么久不见，变漂亮了哦！”楚流煜快步上前，伸出手轻轻的掐上楚悠然白嫩的脸蛋，精致的五官都被他扯的变形了。 悠然无奈的摇头，想要甩掉那只罪恶的手，“二哥，疼......” 一听楚悠然说疼，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慌了神，楚流烨一马当先，“二弟，放手！” 楚青云更直接，胡子一翘，伸出手直接去拍楚流煜。做错事的楚流煜不用其他人什么动作，自己先撤了手，看着楚悠然脸上那鲜红的指印，罪恶感爆棚。 “对不起啊，小妹，我太激动了，手下没个轻重。” 楚悠然不是很在意的摇头，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抚摸几次，众人便发现那红痕神奇的淡化下去，又恢复成了白嫩的肤色。 “然儿，这是......”像楚青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怪力乱神，只当是某种神奇的手段。 楚悠然抿唇一笑，“这是师傅教我的医术，很厉害的。”楚悠然的师傅，就是那个道姑。没想到对方还会医术，而且看样子医术非凡，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松的就将楚悠然的天花给治好。 “哈哈，没事就好了你，然儿啊，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楚青云期翼的看着楚悠然。 另外两兄弟也是眼巴巴的看着她，楚悠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许多求抚摸的狗狗。她哑然失笑，“这次回来不走了，爹爹，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吧。” 闻言三个大大小小的男人都露出了笑容，一家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好不热闹，外面伺候的下人们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不自觉的露出真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