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航行记事（二）

    冯穆走向了图书馆。

    在飞船上的日子已经快要过去一周了，其实远比冯穆之前想象的要惬意得多。

    刚开始，冯穆以为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会很难熬，但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上了这样空闲的日子。他终于有时间去做一些自己想做却一直没时间做的事情了。

    在这近一周的时间里，冯穆从早到晚都待在机房。忙着对之前胡一坡研发的子休的程序进行优化——也就是之前说的加入“自杀（退出）提示”。冯穆想着等哪天回去了可以把这段代码植入进去看看效果。

    今天优化总算完成了。无所事事的他开始在飞船四处转悠，终于有机会好好探索一下这艘飞船了，冯穆心中泛起了愉悦。

    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图书馆。

    走进图书馆，冯穆发现这里并不算不大，和飞船的其它舱室比起来明显狭小了很多，墙壁的颜色也不像其他房间那样是清新的淡色，而是沉重的深灰色，几排书架整整齐齐地站立在同样是灰色的地毯上。

    冯穆走近这些书架，他看到的是第一排书架上放着的都是些科学和哲学相关的书籍，每本书的厚度都差不多有10厘米。冯穆摸着书脊，暗自想到：估计这些书也是星球政府故意摆在这儿想让我看的吧。想到星球政府，冯穆就觉得那一定是一个恐怖的组织，自从加入到这次这个任务以来，他越来越觉得从自己诞生开始，星球政府就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冯穆回想起来这几天做“摄取”时候的事情。通过几次“摄取”，自己已经渐渐吸收了一些自己即将成为的那个人的记忆了。但诡异的是，每次“摄取”完毕后，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摄取”到的信息了。估计这也是星球政府的什么黑色手段。

    冯穆冷冷一笑，径直走到了第三排书架前。只见这个书架上陈列着数十本更加厚的书籍。冯穆看了看书脊，上面印着烫金的书名，从书名看来，这个书架上放着的应该都是历史方面的书。

    “《#4地球文明史》、《#4地球艺术史》……”冯穆口中默念着这些书名，看样子这应该是星球政府搜集到的关于其他地球的资料。

    冯穆拿了一本书大致翻阅了起来。从书中他了解到#4地球的发展似乎和他们的地球差不多，但科技还是要落后一些。那里的人类虽然已经发明出了宇宙飞船和信号发射、探测器，但最远的航行距离也不过只有10万光年左右——也就是说他们还没能飞出银河系。

    看到书里#4地球信号发射器图片的时候，冯穆突然发现那页纸的右下角有一小行手写的文字：已接收到该地球所发射信号，×。

    ×？冯穆看了半天，确定这真是一个“×”。

    他前后翻了翻，但还是没能搞懂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地球向我们发出过什么请求被拒绝了吗？还是说写下这个笔记的人认为这个地球会走向灭亡？冯穆不得而知。

    继续翻着翻着，冯穆渐渐发觉这些地球历史还挺有意思的，他弯下腰从书架的最底层拿上了两本“#1地球历史书”走进图书馆对面的小花园，准备好好打发打发这漫长的飞行时光。

    在接下来的这几个月里，冯穆几乎每天的时间都沉浸在读这七个地球的历史上了。

    也正是读了这些资料他才发现，原来在#1地球上——也就是他所生活的那个地球——科技的发展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已经发现的地球。其中#5、#6地球的发展程度可以说是最最落后的，它们似乎还处于封建社会阶段。而#7地球虽然是最后一个被探测到的，但实际上那个地球的人类已经掌握了一小部分的信息科学了（虽然非常皮毛）。

    看着书中关于那些地球文明、历史的描述，冯穆心中竟逐渐地萌生出一种期待。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降落在哪一个地球，但作为一名心理学家，他知道环境以及历史条件的细微改变都会对人的思想、行为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不管降落到哪一个地球，他都能够观察到人类在另一种方向上的发展。对于科学家来说，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冯先生，您的早饭准备好了。”冯穆睁开眼，看到“窗外”的人造阳光照射了进来，Mark正微笑着站在门口。

    “嗯，好的。我待会就过去。”冯穆坐起身来，他看到身边的Lily似乎很早就已经起来了，此时的她正在读着一本小说。

    “早啊，穆哥。”Lily抬起头，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她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

    “早……早啊。不好意思，我今天睡过头了……对了，今天几号了？”

    “还有五个月抵达目的地，已经航行了七个月了。”

    她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平静，她望着冯穆，阳光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色，她的眼神里闪着明媚的光，冯穆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仿佛她已经看透了冯穆的心。虽然她只是个机器人，但冯穆发觉自己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只剩五个月了啊……时间过得真快……”冯穆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理发了，头发已经快要长过耳朵了，“今天帮我理下头发吧，Lily，有些长了。”

    “嗯，好的。”

    冯穆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那我先去吃早饭了，你来吗？”

    “我一会儿就过去，你先去吧。”

    Lily和其他的机器人不同，冯穆心里总有这样的感觉。她就像真正的人类一样，会思考、会选择自己的轨迹——这和一般的机器人有很大的不同。但和其他机器人一样的是，她没有明显的情感也没有自我意识。所以冯穆推断也许她是政府新研发出来的某种高级机器人。

    “Mark，你和Lily是哪里出生的？”冯穆叉起一块鸡蛋放到了自己嘴里。

    “我是来自云斯集团的，也就是您所工作的公司。Lily的话……”Mark面露难色，“其实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来自哪里。但是听其他人说，她是左菁的女儿——就是那个发明了机器人的左菁。”

    “哦？是嘛。”听到Mark提到机器人，冯穆挑了挑眉毛，“不过左菁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工程师，竟然发明出了那么高端的服务机器。”

    “是啊。”

    “其实我有的时候会想，我会不会也是个机器人呢？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从不会这样想。”Mark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为什么呢？”冯穆越来越好奇。这些机器人究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呢？

    Mark停顿了一秒，脸上那标准的微笑又重新出现，然后他说道：“因为我没有自我意识。”

    吃完早饭，冯穆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小花园，继续读#7地球的资料。看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刚刚Mark说的那句话。

    他竟然知道自己是机器人？他竟然知道自己没有自我意识？

    难道他的编程者在给这类机器人编程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会有人问他这种问题吗？

    冯穆想不通，不过这可能是唯一的解释了。冯穆越来越好奇这些机器人的运作原理，甚至有冲动想要黑到Mark的代码里看看他的算法到底是怎么编写的。

    可惜，冯穆毕竟只是个学人类心理的，哪懂那么高深的编程。“唉，要是这时候胡一坡在就好了。”冯穆竟有些想念那个严厉的老头儿。

    想到胡一坡，冯穆就想到他那头苍白的头发。

    其实这个年代，即使是七八十岁的老人都已经很少有白头发了，但胡一坡刚刚五十来岁，头顶的头发就已经几乎全白了。冯穆总觉得他是个思虑很重的人，所以除了工作以外，很少和他有什么私人的接触。

    就在跑神的时候，冯穆突然看到#7地球资料上的一幅画上的女人分外眼熟。

    “这不是丫头吗？”冯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里再次看到丫头那稚嫩的面孔。

    按理说那台子休里的故事线应该是胡一坡自己编写的啊，他的故事线里怎么会出现另一个地球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人呢？

    也许是胡一坡也读过这个地球的历史，然后他按照这个地球的历史改编的故事线？

    这些资料应该属于星球政府的秘密，那胡一坡和政府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冯穆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疼了。

    “春秋时期……儿时骊姬……”冯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丫头，你到底是谁？”

    冯穆发现自己对#7地球的兴趣愈发浓厚了，他开始祈祷，希望自己飞船的目的地就是那颗地球。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他不断地翻读着#7地球的历史，希望从中找到关于这个女孩的蛛丝马迹。

    他隐约的感觉到在这一切的一切的背后，埋藏着他那段消失了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