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坛这是被什么肆虐过?才踏进天坛范围之内,夜沧澜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一共五具尸体,一个昏迷不醒的。死了的,看装扮都是和尚,昏迷的,自然就是不知中了什么术法又或者是真气耗费过度的白衣剑少。 “…………” 当夜沧澜把他救醒后,白衣剑少只觉得头昏脑胀,被那些魔僧制造出来的魔音冲击,不单是花姬被影响,他亦是受害匪浅。 “花姬被什么人带走。” “不知,对方只说要我拿进入浴佛池的方法去换花姬,那方法据说一字师知晓。” “又是一字师。” 夜沧澜仔细观察着白衣剑少身上的伤口,无非是些魔杵之类的钝器所伤,真正让他受创的,还是他口中所言的音波攻击。 妖刀界,魔剑道,策谋略,这些已经够让人头疼,这突兀冒出的罪恶岩,又意欲何为? “这件事,我自会通知风之痕,你留在此地养伤。” 稍作思索,夜沧澜立刻做了决定,也不管白衣剑少是否同意,能把白衣剑少打成这样,对方实力不俗,并非他出手便可对付的,何况,对花姬风之痕纵然无意,也该亲自做些什么。琼华玉露是他向花姬求来的,哪怕为的是救白衣,也不该让白衣这个做徒弟的来接手。 显然没明白夜沧澜的真正意思,白衣剑少直觉她又是想用她自己的安危开玩笑:“这是师尊交给我的事,自然该由我完成。” “白衣剑少,这件事,这是风之痕自己该明确的方向,你帮不了他。”何况,他的身后,还有鹫默心等着。 观花姬上次语气,她应是有所决定,否则又为何会说想要看到绝代之狂。如非存了死志,以她与风之痕金子陵之间的关系,一睹神剑问世又有何难? “有风之痕与忆秋年,你安心在此。” “你……” “多说无益,告辞。” 武林便是要越来越乱,才有在乱中求静的乐趣。而白衣剑少并不知道她身中魔咒之事,她脸上那浅淡的印记被她施以薄粉遮盖了下去,风之痕也不可能没事跟白衣提这些。不知道,是最好的。 而白衣是否会留在这里不四处乱跑,以白衣那沉稳的性子,该是不会自作主张。 江边。 驱使夜沧澜不肯回天策王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任何一个人在长时间生活在群体中后都会想过一阵子离群索居的日子。只不过她这个别扭劲来的不是时候罢了。越是没有伤害力,她越是来钻牛角尖。 就这么在江边吹冷风吹了一夜,直到醒来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粗布麻衣为被,她这才注意到,身边坐着一名……浑身酒气冲天的男子。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很面熟。 独孤遗恨。 对方看她的目光很是陌生,但她看此人却是非常熟悉。 寒月江边那一战,他让很多人记住了名字。此刻出现在这,不正是证明了他并未被风之痕所杀么。 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让风之痕未下杀手的原因,自然是和他并非为杀死诛天真凶有关。 除了那浓郁的冲天酒气,夜沧澜更是闻到了一丝草药的味道。如果她没记错,风之痕那一剑是刺中了他胸口没错,最多时没伤及要害罢了。 “江边风冷。” 独孤遗恨晃了晃手中酒坛,发现已经涓滴不剩,便将之丢在一边,一伸手,又从倚靠的岩石后取出一坛新的。 记得……他当初出现的时候便是手中不离酒,连和风之痕对战前的那一秒还在痛饮狂歌,这人,是要在酒醉中麻痹自己么。 “风冷不如人心冷。” 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夜沧澜拿过他的酒坛:“与自杀何异。” “……有趣。” 独孤遗恨笑笑,迷蒙的醉眼有了一丝清亮:“心冷,又何必对他人付出关心。” 看上去像是她将酒坛收起,其实,论受伤,她也是还没好,她现在这举动,和独孤遗恨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你死了,风之痕会遗憾。” “你认识风之痕?”独孤遗恨摇摇头,对夜沧澜的举止不做任何评价:“喜欢喝酒的女人,麻烦。” “喜欢权谋的女人呢?”夜沧澜冷笑,顺手将空坛丢入江中,一丝也不觉得随地丢杂物有什么不妥。 几声低笑,独孤遗恨轻声吐出一个名字:“妖后?” “或许,还有别人。”夜沧澜站起身来,将外衣还给独孤遗恨,下一句,却让独孤遗恨一口酒卡在嗓子中,呛了半天才顺过气来:“脱衣服。” “噗……咳咳咳……” 独孤遗恨实在想不通眼前这女人是如何会对他说吃这种话来,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好吧? “……” 懒得再与他废话,夜沧澜嘶啦一声将他的上衣撕开,于是,那道明显已经发炎了的伤口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之中。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流出不正常的血色。 “你要做什么。” 独孤遗恨头皮发麻,他眼见夜沧澜拿走他手中酒坛,倒在一块手帕上,然后……用那手帕给他擦拭伤口,顿时,清凉的感觉混合着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 “如你所见。” 酒精什么的她是绝对不可能随身携带的,而她至今也没研究出来到底该怎么做,不过独孤遗恨喝的那烈酒,她刚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脑袋发晕,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喝的工业酒精兑水,横竖拿来消毒是没问题了,顺便给他消消脑袋里不干净的东西。 “你……轻点。” 独孤遗恨抽着冷气忍着疼痛,眼看着对方在自己伤口那忙碌不停飞针走线,不是说有一种东西可以麻痹伤口让人感觉不出来痛么,看她这熟练的动作,总是能和大夫联系到一起,可她这工序,是不是少了一道? “想求死,一剑即可。” 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给他上什么麻药,连重伤之时都敢喝烈酒的人,是不需要柔和对待的。 “小心。” 独孤遗恨突然一声沉喝,将夜沧澜搂住带起到一旁。如不是她动作快,那一根针便会狠狠扎进他伤口之中。 独孤遗恨才带她退到安全地方。他身后那块巨石便被一道掌气击中,碎成粉尘。 “…………” 钢翼飞猿?不对,是另外一头猴子,钢翼飞猿是黑灰色的毛发,而这只,是全白,气息也更为阴沉残忍。 “灵果山五猿之一,残忍猿冷思路。” 独孤遗恨叫出了来者的身份,钢翼飞猿与冷思路是结义的关系,平日里也提及过,可这次,为何要对他下杀手? “独孤遗恨,留下你的人头。” 冷思路也不多话,扬手便是杀招,招招欲取独孤遗恨性命。 什么灵果山五猿,全都是未开化的蛮子。 夜沧澜想起了钢翼飞猿,那个脑袋和这个相比没什么差距,统统是各种一言不发当场动手。 独孤遗恨伤的是左胸要害之处,夜沧澜伤的是右肩以及不能妄动真气,动手拼命,谁都没有怕过,可平白失了性命,却是不能接受。 “邪刀破千锋!” 独孤遗恨或许会因为钢翼飞猿的缘故而手下留情,可夜沧澜绝对不会。既然对方存了杀人之心前来,她何必给人留余地。她和独孤遗恨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因为独孤遗恨不想而被杀的地步。 “哼,你想死,我成全你。” 独孤遗恨已然成了半残,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至于夜沧澜,多死一个对他而言,不痛不痒,杀了灭口还能省下很多事。想到这,冷思路将首要的击杀目标放在夜沧澜身上。而他也相信,他对夜沧澜动手,独孤遗恨绝不会袖手旁观。 “谁要你杀我?” 夜沧澜的危机让独孤遗恨无法顾及自己。对方是被他牵连,他就算是死,也得护得周全才是。 “多说无益,你死了,一切烦恼都没了。” 冷思路见二人连落下风,岂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自然是穷追猛打,不将对方毙命于此不算结束。 “想不到,你也是个高手。” “过奖。不绝邪光!” 夜沧澜架住了冷思路坚若磐石的双掌,催动真气,比方才还要凌厉的刀风斩去,冷思路不屑轻哼,夜沧澜的攻击与他来说,还不够给他活动筋骨。 “……” 眼前景象在虚虚实实之间不断变幻,熟悉的感觉让夜沧澜异常痛苦。不许她动真气,是因为会加剧消耗一字师留下的圣佛之气。脸上的咒印忽明忽暗,看得独孤遗恨一阵心惊:“这是……策谋略的锁心噬骨咒?” “你认识?”疼痛的加剧是让夜沧澜益发暴躁的主因,冷思路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杀,让她逐渐压制不住体内的魔咒。 “先活下来再说吧。既然我欠了你一命,至少今日不会让你死在此地。” “是么,谁救谁,亦未可知。” 最近对她说这句话的人太多了,她从不需要任何人欠她一命,更不会因此放在心上。 “我看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救谁!都这种关头了,还搞什么惺惺相惜,有病吧!” 毫不客气的斥责声凭空而起,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天而降,扬起不知道打哪顺来的扇子,狠狠地给了两人一人一记。 “忆秋年?” 夜沧澜是货真价实的诧异了,他这算是神出鬼没还是无处不在? “想玩命,也得有玩命的本钱,你说是不是啊,风之痕。” 忆秋年拎起夜沧澜的衣领,如同拎洛子商一般,将她扔到后面,跟独孤遗恨丢到一处:“两个伤患,统统到后面去,这里交给我们两个!” 这两人,如何出现在此地的! 冷思路的心凉了半截,眼前人,不论是谁,都不好对付,一个已是非常难,两个……他今日要做好必死的觉悟了么,想要杀独孤遗恨,反而死于非命? “没事么。”独孤遗恨不顾自己胸口伤处重新迸裂流出鲜血,扶住夜沧澜。这咒印如何残酷,他非常了解。 “我……没事。” 夜沧澜甩甩头,想要把这头痛欲裂的感觉甩出去,但这自然是无效的。 “策谋略只会用这种方式来控制人。”独孤遗恨清楚滴看到对方微微颤抖,不得不佩服这女子的忍耐度,能够忍住痛苦一声不吭,这不是太可怕了,而是可怕的过了头。想要用本身的意志来抵抗魔咒么,圣气只能用于压制,消耗之后,不是妥协,便是……死。
“他从没想过控制我。”而是想要通过她,控制其他人。这才是让她最不能容忍的。手刃此人,成为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最好能借此……一举歼灭魔剑道和妖刀界,这两个组织,没有存留的必要。 “收敛你的心神,否则会加速反噬。”压住夜沧澜的肩膀,独孤遗恨手掌加大了力度,如果现在压不住,她很有可能变得极具攻击性,攻击在场所有人,然后……死。 “你走的了吗?” 那边战局已经有了发展,忆秋年一边念叨着风之痕不够意思这种打杂的活总是让他出手一边拦住了负伤想要逃跑的冷思路,“说,是谁让你杀独孤遗恨!” 自忆秋年的剑气上感受出明显的杀气,冷思路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他可不是什么硬骨头,否则也不会接受以丰厚优渥的报酬来换取独孤遗恨一命这种生意。所以他毫不保留地将自己和策谋略之间的交易说了出来。独孤遗恨用可喜的目光看着他:“你走吧,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钢翼飞猿。” “你不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独孤遗恨摆明了就是要纵虎归山,可对方既然与钢翼飞猿有结义之情,他也不必赶尽杀绝。 又是义气用事。所谓兄弟之情,不是乱用的。 夜沧澜默然,总是对方的决定,哪怕她觉得太过天真,也是无可干涉。他将兄弟的兄弟放在欣赏,可对方呢?可是为利益便要取他性命啊,这种交换,太不值。 “哎呀呀,现在终于确定了,一切都是策谋略在背后主使,我说风之痕,我们什么时候去处理了他?” 忆秋年席地而坐,随手抓起居然没有粉身碎骨的酒坛子跟风之痕对饮起来,风之痕瞪了他一眼,对他这种罔顾那边还有两个伤员的行为相当不齿。 “越快越好。” “你是怕夜长梦多么?” “难道你不想?” “是啊,拖久了又没好处,早点解决对方,早点让小姑娘脱离魔咒有何不好?你又挺欣赏独孤遗恨的,让对方摆脱他的恩情要挟不也是你想要做的么。” 最不齿的就是这种挟恩图报的小人,虽说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这若是施恩之人主动求报,并以此为由让人做有违心中坚持的下作事,便是失了格调。 “策谋略,留给……” “留给你杀?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就是让独孤遗恨出手也不能让你啊。” 忆秋年相当犀利地粉碎了夜沧澜的念头,想让她动手,行,至少再等个三五十年吧,她连魔咒都扛不住,还想手刃仇人?大白天的不要做梦,现实一点比较好吧。 “可以带你前去。” 本来好说话的人应该是忆秋年,这次却变成了风之痕,对此表示大奇之下,忆秋年上上下地看了风之痕半天,老家伙相当口没遮拦地蹦出了一句话:“我说,花姬那边可是对你苦苦痴恋,你该不会是对小沧澜动心了吧?” “忆秋年,要我给你清醒一下么!” 风之痕目中冷光一寒,老小子皮痒欠修理了是不。这种玩笑也敢乱开。 花姬。 夜沧澜只听到了这两个字,她推开独孤遗恨,来至风之痕面前:“花姬被来自罪恶岩的恶僧擒走,白衣伤在他们手下。” “罪恶岩?” 风之痕面色一变,他不能接受花姬的感情是事实,他自问对不起花姬更是事实。 “可有线索留下。” “以入浴佛池的方法,交换花姬。” 换言之,在得到入池之法前,花姬是安全的。 天坛,浴佛池,罪恶岩,花姬,沙舟一字师,这些,都是有关联的。 “在这之前,先杀策谋略吧。我说,独孤遗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继续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来。” “生死有……” “命你个头啦!一句话,走不走!” 忆秋年似乎爱上了用扇子敲人,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和风之痕齐名的高手,看独孤遗恨那样子,也很难和高手两个字联系到一起。根本就是个落拓江湖整日宿醉不醒的悲剧小哥而已。 “……” 虽说独孤遗恨有那么一丝啦的错觉,觉得忆秋年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可这又是他与川凉剑夫和钢翼飞猿之间所没经历过的。一时间倒也忘了和忆秋年算账。 没事跑趟江边,顺手管了个闲事,外加拐跑了魔界中和风之痕并称的独孤遗恨,忆秋年越发觉得,夜沧澜招怪的体质各种有爱不解释。这姑娘身边总会不自觉地聚集起一票人来,还偏偏觉得自己不值得别人付出,再这么想下去,难免会钻进死胡同啊,还是像他和洛子商那般游戏人生少点纠结的好,只是……到底是谁能影响谁?这点忆秋年是一点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