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秘密
如何形容这个人的样貌呢？ 眉若远山黛，凤眸似星辰，神色清冷，薄唇嘴角噙着凉薄与疏远，这是一张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那些往日里眸中的温柔，清冷面孔之下的宠溺，此刻统统寻不到半分踪影。 唯有杀意与决绝。 “师...父...”无数次想要想起的那张模糊的面容，如今终于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 不可能！ 为什么？！ 不！这不是真的！！ 苏挽汐踉跄着后退数步，最终发觉自己身子已经抵在廊柱之上，再无可退。 她的心被彻骨的寒意侵袭，质疑、惊慌、恐惧、悲愤以及更多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强烈的在她的心头激荡，她看着那个自己仰望爱慕了八年如同天上月神一般存在的男子持剑走来，眼神冷漠甚至带着厌恶之色，她终于害怕了。 “师父...不要啊师父...为什么...”颤抖而嘶哑的声音里充满疑惑，她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君凌天，生死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但她并非是怕死，而是想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身前的他依旧不为所动，神情冷漠之下是隐隐约约的杀意。 苏挽汐心中悲苦，暗叹自己曾想要手刃真凶的想法在这一刻显得太过可笑。 她闭上双眼，不愿再看他，直到眉心的疼痛再度传来，她的心底终于生出了一些不甘和恨意。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黑暗之中，眉间的痛楚逐渐消散，猛然之间有一股滔天的热浪自脚下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息瞬息间就使得她难以忍受，再度睁开了双眼。 火，漫天大火，无数妖异的火蛇顺着相思树干、回廊廊柱，不断扭转翻腾。 天上的云是红的，远处的山脉亦是被大火吞噬，她的身前，那月神一般的男子，也被大火吞噬，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后，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那猩红的火焰之中，那双冰冷漠然的双眸。 “不！！！” 再度从黑暗之中苏醒，没有杀意，没有大火，亦没有疼痛，眼前仍旧是簌簌落下的相思树叶，静谧的院落花木被一层淡淡的秋日阳光笼罩。 微凉的风拂过周身，苏挽汐愕然惊觉，这才发现，此时日出东方，辰时刚至，自己伫立在相思树下，面对着东边方向，似乎不久之前，自己就是这样从房内走出，站在树下，看着太阳升起，打算前往落霞谷。 可是......自己分明已经去过落霞谷啊！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发生的种种，包括强烈的痛楚，都是那般真实，甚至到现在她仍旧记得之前自己想了些什么，看到些什么...... 到底怎么了？！ 不行，我必须冷静下来！ 苏挽汐抬起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突然间想起些什么，连忙将手指移向自己眉间那道细小的疤痕处。 没有血。 怔怔的望着干净的指尖，苏挽汐眉头紧拧，顿时便也知晓方才种种，都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会有这样真实的幻觉？！ 除非...... 苏挽汐猛然瞪大了双眼，突然想起，在自己方才所有的情景里，一直有一道隐约的琴音时常闪过，曾经，林轩就是以琴声探查过自己心底隐藏的心念，莫非，这一次，又是他？！ 他回来了？！ 苏挽汐又想起林轩前往昆仑仙境之前，在凌天殿与君凌天议事时，她因害怕君凌天将自己逐出师门而莽撞闯入大殿，之后她便发觉林轩看她的神色有异，难道...终是被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才... 那他会不会将这些告诉师父？！ 师父会不会知道了了？！！ 苏挽汐脸上强撑的镇定神色终于破碎，惊慌的她来不及多想，便往凌天正殿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边跑，她一边在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幻象，或许方才那些，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 然而，当她穿过回廊，站在凌天殿大殿门前时，一切希望，瞬息之间变成泡影。 大殿之中，君凌天正坐在矮桌前，而矮桌之上，则放着他的紫霄古琴。 此时君凌天的双眸低垂着，似是陷入沉思之中，他的手轻轻放在琴弦之上，直到苏挽汐走近，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动作，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 “师父？”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苏挽汐小心翼翼的靠近君凌天，试探性的轻轻喊了一声。 君凌天这才有了反应，指尖微微一颤，拨弄出一道清脆的声响，他抬眸，缓缓将目光移向身侧的苏挽汐身上，凤眸如水，清澈而平静，淡漠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似乎与平日里并没有多大差别，眉眼之间依旧淡定从容，苏挽汐一时有些茫然，她凝视着他，讷讷的开口问道：“师父...您...何时回来的？” 君凌天不着痕迹的挪开目光，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是沉思了片刻之后，温声问道：“小汐，为师将你从伽蓝城接回亲自教养已有八年，今日为师再问你一次，到现在你可清楚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苏挽汐压下心中即将要奔涌而出的惶恐，悄然跪下，低声答道：“...弟子不知...” 不知么？那他看到的又是什么？那分明就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为什么作为师父的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 苏挽汐不知道君凌天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进入她的心境，八年来，他不是未曾开口问过，他原本以为，她放不下的仅仅只是仇恨。 他风轻云淡的神情之下，是滔天巨浪，是惊骇、是自责、是失望是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来时，他隐藏的极好，生怕自己的情绪惊吓了她。 他在今日才知晓，在她这个小徒儿的小小身躯里，居然深藏着两个极致的心念。 极致的恨意，极致的爱意。 爱与恨交织在她的心底，纠缠着她，困扰着她，甚至连他都感受到她因这两个极致而生出的绝望与痛苦。 他作为她的师父，时至今日，却是靠着琴音入心才能看清她痛苦挣扎的内心。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