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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闯祸 善后

    “老家伙,借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如果今个儿不马上把二百两银子还来,本公子便拿你这温玉坠子抵债。”

    芫阳城的一个小巷中,传出一阵得意的叫嚣声,引得路人侧目。

    不过围观者瞥了一眼,就纷纷转身离去,芫阳虽然算得上神州有数的大治之地,出了名的富庶安康、民风淳朴,但是也免不了存在一些阴暗的影子。

    这小巷中尽显嚣张跋扈姿态的少年便是其中之一,城西富贾桂万金的次子桂折枝,说起来,桂万金家业不小,乃是芫阳三大绸缎商之一,家中自有生财之道,偏偏这个二儿子自幼信奉“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对正当经营毫无兴趣,反而热衷旁门左道的方式挣钱,终日带着一帮狗腿子走街串巷,瞅见哪家有好东西,便千方百计使人入局,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总而言之目的就一个,让人欠下他的巨额债款,然后名正言顺的将他人珍藏收来抵债。

    桂折枝在芫阳作恶多年,风评极差,但是一来桂家背后有京城高官撑腰,就连益王卢真都要买桂万金三分薄面,虽然芫阳吏治清明,总归要占些起手,二来桂折枝此人行事滴水不漏,买凶威胁也好、诱拐赌博也好,从来不亲自出面,衙门真要公事公办,也抓不住他的痛脚,三来无力偿还债务,债主要求以物抵债合情合理,若要说抵债物品价值过高,鉴定起来名堂甚多,桂折枝经营此道多年,芫阳古董、珍玩、金玉、书画行当的师父打点得面面俱到,每次闹上衙门,专业鉴定师的估价结论都是物债两抵、不多不少,所以即使他惹得神憎鬼厌,仍然逍遥法外、分外风sao。

    站在桂折枝对面的一个灰衣老头气得胡须直抖,颤悠悠的指着他骂道:“你个畜生,骗我孙儿赌博,禽兽不如!”

    桂折枝脸一沉,冷笑道:“老家伙,须不是我强迫你孙子赌的!赢了拿钱,输了就冤枉本公子骗人,你们典家一门老少还真是不要脸啊!”

    灰衣老者又气又急,结结巴巴骂道:“你……你……血口喷人!”

    桂折枝头一撇:“本公子今天不是来跟你谈心的,来人,把那温玉坠子拿了!”

    话音一落,桂折枝身后就走上前来两名壮汉,狞笑着抓向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大声惊呼怒吼,捂住胸口,弓着身子,连连后退。

    忽然间,老者身后的屋子里面冲出一个少年,双眼赤红,手中握着一把菜刀,口中大呼小叫,手臂一阵胡乱挥舞。

    桂折枝的跟班都是练家子,虽然没有什么多高本领,对付一个无拳无勇的弱冠少年还是轻而易举的,两个壮汉分出一人拦住少年,伸手一抓,就制住少年的手腕,接着用力一扭,咯的一声,少年手腕当场脱臼。

    那少年正是灰衣老者的孙子,父母早亡,与祖父相依为命,本性倒是不坏,只是少年浮躁,整日梦想着一夜暴富,这才中了桂折枝的jian计。不过这种寻常百姓,能够逞一时血气之勇,就已经是难得,一旦受挫,顿时绝望、痛苦齐齐涌上心头,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惨叫连天,听得灰衣老者心头发颤,高声叫道:“小刚!小刚你怎么了?!”

    灰衣老者一个失神,被抓住他的壮汉拨开手臂,一把拉住他的上衣,嘶的一声,撕开一个长长的裂口,一个明黄色的玉坠子便从灰衣老者怀中跌落。

    桂折枝见状把手中折扇一张,扇面平铺,伸手一探,便托住了玉坠,不过他嘴角刚刚一翘,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全面绽放,便看到白晃晃的一道影子掠过,扇面上已经没有了玉坠的踪影。

    桂折枝刚要怒骂,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顿时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脸上堆满了笑意,点头哈腰地道:“易三小姐好,易四小姐好!”

    两个女孩却正眼也不瞧桂折枝一眼,自顾自的说着话。

    金衣女孩右手高举着玉坠子,对着日光仔细端详,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

    银衣女孩催促道:“喂!一个破烂玉坠子有什么好看的?!mama那里多的是!我们还是快走吧!”

    金衣女孩横了她一眼:“可是他们说是温玉的耶?”

    银衣女孩嘟起嘴巴:“温玉也不稀奇!”

    金衣女孩道:“但是万年温玉就稀奇了啊!”

    银衣女孩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万年温玉?”

    金衣女孩一脸遗憾的放下手:“不是。”

    “切!浪费时间!”银衣女孩说完这句话,一把抢过玉坠子,狠狠扔在地上,砸个粉碎:“快走!快走!小哥哥要追来了!”

    金衣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快走!”说罢牵着银衣女孩的手,蹦蹦跳跳的朝着小巷尽头跑去,看似小儿天性,实则快逾流星,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桂折枝等人的视线之中,只留下桂折枝等人一脸呆滞,还未从这突兀离奇的一幕中清醒过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反而是桂折枝的跟班,指着碎了一地的玉屑:“公子,这怎么办?”

    桂折枝没好气的道:“晦气!走!”易家两个小魔女的传说他听了不少,想不到今天摊到自己头上,自有自认倒霉,他虽然横行霸道,可也不是没有眼水到处惹祸的主儿,什么人能够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心中一清二楚。

    金银双姬那可是古灵枢的心头rou,如果仅仅这样也没什么,古灵枢武功不弱,但也算不得绝世高手,古灵枢身家不菲,但也谈不上富可敌国。但是在芫阳,惹谁都不能惹她。

    要比拳头,她丈夫易连山是当世大侠,虽然久已不履江湖,但是当年也曾是纵横江湖从无败绩的牛人,她的长子易归藏近年来声名之盛,还在乃父之上,但是比起她的小儿子易天行,以上两个都不够看,不是他们武功差,而是他们加起来都没有易天行手段狠辣,想起易天行的传闻,桂折枝的心里就是一阵莫名悸动,打死他也不想与易天行照面;要说钱,她哥哥是古灵峰,侄儿是古心铮,这两爷子掌握着芫阳六成以上的产业,就连益王卢真扩充军备、修建宫殿都得找他们资助,拔根毛都能把桂家从芫阳商界彻底抹杀;要论人脉,芫阳附近黑白两道首脑没有她不熟的,尤有甚者,听说实际掌握芫阳兵权的潘瑜,侍之如嫡亲长辈,芫阳乃至益州排名第一的强盗头目夏玉英到她都得叫一声阿姨。

    桂家那点势力,在古灵枢面前根本就是土鸡瓦狗,张张嘴就能灰飞烟灭。

    可是人倒起霉来,喝水都能塞牙缝,怕什么就来什么。

    就在桂折枝果断转身的一刹那,巷子口传来生生怒吼:“金姬!银姬!金姬!银姬!”声如奔雷,充满了愤怒和不耐烦的情绪。

    桂折枝只觉喉咙发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希望呼喊者不要走进巷子,可惜事与愿违,不消片刻,他就看见一个青筋爆出的白衣书生大步走进巷子,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你们两个小混蛋,不要被我抓住,抓住了打不死你们!”

    哇!一声哭腔吓了桂折枝等人一跳,就连快要走到他们面前的易天行都愣了一愣,望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灰衣老者。

    桂折枝心中把这个灰衣老者恨入骨髓:“**找死别拉我垫背好不好?”脸上却不露声色的迎将上去:“在下桂折枝,见过易二公子。”

    易天行瞥了他一眼,发现自己没见过此人,便随便回了个礼,按捺下心中的烦躁焦急,转向灰衣老者,温和说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伤心事?”.

    灰衣老者一面在地面上扒拉温玉渣子,一面哽咽着把过程一说,易天行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他这些日子心情本就糟糕到了极点,一回到家里,便发现自己亲妈对自己十分生分,把全部感情都倾注在两个小女孩身上。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金银双姬还是他亲自接手,送到自己母亲处养育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吃醋,问题是,古灵枢对金银双姬的感情完全是没有道理的溺爱。

    不管金银双姬做了什么,在古灵枢眼中那都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砸了别人家门,没关系,mama赔钱!损坏了别人的东西,没关系,mama赔钱!打伤了人,没关系,mama赔钱!闯祸被人追打、谩骂了?别怕,mama帮你打他!mama打不过喊爸爸去揍他!

    在这种氛围下,金银双姬完全就是两个不知轻重的捣蛋鬼,一天到晚,除了在古灵枢等有限几个长辈面前装乖宝宝,到哪儿都是放敞了的闯祸,闹得芫阳鸡飞狗跳,几乎每天都有人到易家上门告状,不过总体而言,都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财大气粗的古灵枢根本就不在乎,至于有几个脾气暴躁的不依不饶,只落得被易连山夫妇强力碾压的下场,灰头土脸不说,生气的古灵枢连钱都不赔了,后来有了前车之鉴,这种情况再未发生,只剩下经久不衰的“上门,拿钱,走人”三部曲。

    等到易天行来到芫阳,古灵枢一下子就给他安排了好几个任务,首先是带孩子,每天必须陪着两个meimei玩儿,凡是meimei看丢了,meimei被人欺负了,甚至被人骂了,家法伺候!其次是善后,meimei闯的祸,当哥哥的责无旁贷应该予以解决!然后是逗meimei开心,她们喜欢买什么,当哥哥的去买!她们喜欢蛊虫,当哥哥的自然应该炼出来给她们。

    易天行开始也就忍了,听到最后一句,再也无法忍受,跳起来据理力争,怒斥母亲想让小孩子掌握蛊虫的行为不靠谱,结果惨遭镇压,不过他性子也倔,屁股都被打肿了,死活不同意给金银双姬炼制厉害的蛊虫,最后古灵枢也让了步,要他炼制一些威力可控的蛊虫给金银双姬防身,易天行在听闻了两个meimei的“英雄事迹”之后,毫不犹疑的答应了,这两个小屁孩完全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什么人都敢招惹,如果没有一点可靠的防身手段,真有可能被人偷偷剁碎了扔河里。

    再然后,易天行噩梦一般的人生就此展开,他完全无法想象两个三岁小孩怎么可能有那么充沛的精力、那么古灵精怪的想法,金银双姬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为何物,而且把芫阳当成了一个私人游乐园,城里面的人也好,物品也好,都是她们的玩具,易天行每天跟在她们后面,疲于奔命不说,还不停给她们擦屁股。

    易天行开始还很内疚和惭愧,见到苦主总是低声下气赔不是,可是苦主见得多了,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金银双姬做的事情看似很混账,很没有逻辑,但是仔细分析,她们总是在惩戒恶人、帮持良善,只不过她们只做了一半,把事情揽上身,其余交给古灵枢,现在交给自己,眼前这一幕就是个典型。

    易天行弯下身子,捏起一块玉屑:“唔,果然是温玉,这样吧,老人家,我meimei打碎了你的宝玉,我赔钱给你,两千两够不够?”

    灰衣老者呆呆的望着他,忘记了哭泣,这个玉坠子质地并不算好,说是温玉其实非常勉强,市价最多五百两银子,可是这小伙子张嘴就是两千,有心说贵了,不过他瞥到还在喊痛的孙子,顿时心安理得起来:“哼!他meimei打碎了我家东西,多赔点也是应该的,而且看他做派,他们家也不差这点钱。”当下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这是我传家之宝,原本不止这个价钱,不过看在你的诚意份上,老夫也就接受了。”

    易天行微微有些讶异的看了灰衣老者一眼,没有多说,递过两张银票:“拿去。”

    桂折枝以为易天行不懂行,跳出来拉关系:“易二公子,你别被这老家伙骗了,这玉坠子不值这个价!”

    易天行转过头望着他,露齿一笑:“我没有找你,你倒先来找我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巧取豪夺,我那两个meimei就不会打碎这个玉坠,老子就不用赔钱了。”

    桂折枝目瞪口呆:“易二公子你这话从何说起?”

    易天行淡淡地道:“我的话,你无须理会,你只需要想想我拳头的滋味就行了。”

    桂折枝心中一片冰冷,颤声道:“易二公子,有话好说。”

    易天行抬起双手,左手摸着自己的右腕:“我心中一团怒火,郁结不散,久则伤身,必须发泄一下,桂兄无需多言,只需多担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