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生命的毒 最痛苦的路
浓密的黄雾之中,砰砰连声,密如骤雨,时不时绽放出五彩精光,化作一圈圈绚丽的光晕流转消散。 忽然,雾气中传来易天行的一声长啸,暗黄雾气就像是被狂风卷动,蓬蓬勃勃的朝着天空弥漫上去。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清凉山顶的花草砂石以雾团为中心朝着四外飞溅,激射在妙尘道姑等人的剑阵之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就像是无数利箭一般,射得无形剑气振荡不休,仿佛随时都要崩溃一样。 数十丈方圆内的树木都在轰鸣中摇曳不定、瑟瑟作响。 即使是彭伯符、妙尘道姑这样的高手名宿,也感觉胸口气血翻腾、难受之极。至于彭宜弼、宁绿漪等人,耳朵里面只剩下乱糟糟的嗡嗡声,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头脑疼痛欲裂,忍不住张口大叫,企图抵消巨大声音的侵袭。 战团中央,暗黄的雾气在汹涌的气流冲击下,化作一缕缕长约尺许的带状轻烟,漫无目的的飘荡着,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岩石腐蚀,就是泥土也变得焦黄腥臭、渗出一粒粒的昏黄水珠。 纪幽泉和易天行身影骤然分开,各自立在地上。 纪幽泉的右臂衣袖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一条干枯如老叟的胳膊,眉心隐隐透出一丝黑气,沿着右手脉门,一条清晰可见的斑斓彩线正缓慢的朝着他的手肘蔓延。 纪幽泉的面容再无刚才的冷漠淡然,神情紧张的盯着手上的彩色细线,奋力运转真气,企图压制侵入体内的剧毒,就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彩线徐徐退去,聚集在掌心劳宫xue上面,形成一个诸色混杂、形象可怖的斑点。 纪幽泉见状松了一口气,左手食指轻轻在右手掌心划出一个小十字伤口,一股鲜红血液立即激射出来。 见到血液射出,纪幽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惊讶的望着易天行,厉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易天行脸色苍白,右手的衣袖也是化为乌有,露出晶莹如玉的一条手臂,上面沾染着一点点黄色尸毒,就像是陈年恶癣,上面生长着短短的暗黄色绒毛,散发着熏天恶臭,双脚深深陷入地面,直没膝盖,一言不发的闭目站在那里,运气调元。 听到纪幽泉的问话,易天行方才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不知道前辈对于蛊是如何看待的?” “你用的蛊毒?”纪幽泉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随即镇定下来,冷笑道:“蛊毒虽然阴险毒辣,但是弊病也十分明显,你马上把蛊虫收了,否则我运用三昧真火烧杀此物,你就悔之晚矣!” 易天行缓缓摇头:“看来前辈并不了解蛊之为物啊!” 纪幽泉冷哼一声:“你不收是吧?好,那你别怪我辣手!”说罢双眉倒竖,大喝道:“嘿!”他的体内传出一阵轰轰的声响,就像是有人在鼓动风箱,他那绿幽幽的眼睛瞬间转为赤红,蜡黄的肌肤也变得红彤彤的,宛如一只煮熟的河虾,右手掌心冒出一丝丝白色蒸气,在空气中逸散开来。 但是与他预料不同的是,他右手掌心的彩色斑点不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色泽越来越鲜明,只是原本混乱纠缠在一起的颜色逐渐变得泾渭分明,最后以劳宫xue为中心现出九圈环环相套、颜色分明的彩色圆环。 “你骗我!”纪幽泉又惊又怒,一面对着易天行怒吼,一面运用真气,清凉山顶顿时狂风大作、尸臭熏天,他的背后隐隐现出一轮暗黄色的光团,滚滚真气在其中翻腾转动,显然是动了真火。 沐月莲见状上前两步,站在易天行身旁,语声清冽:“前辈,你与易天行比拼掌力,他固然是用了毒掌,你的尸气冥波掌一样也是毒功。” 纪幽泉双眼杀机涌动,恶狠狠的道:“我和他比掌,我就算死在他手下,也是我学艺不精,无怨无悔,但是他砌词欺骗于我,损我元气不说,还让我毒势加重,简直岂有此理!” 沐月莲还待辩解,易天行已经大笑出声:“前辈,我什么时候欺骗你了?” 纪幽泉怒道:“你说你用的蛊毒,我运用三昧真火焚烧,不但没有将其消灭,反而毒性更加稳固,你还敢说不是欺骗我?” 易天行笑吟吟地道:“第一,我没有说我用的蛊毒,我是问你怎么理解蛊毒?第二,三昧真火可以杀掉绝大多数的蛊物,却不能消灭所有的蛊物,前辈用这种道听途说的知识来处理问题,如果我真是用的蛊毒,你就麻烦了。” 纪幽泉闻言一愣,身上的凌人气势衰减下来,但是身后的光团犹自凝聚不散:“那你提蛊毒干什么?” 易天行道:“因为我在修炼百毒神功的过程中,掺入了自己对于蛊毒的理解。” 纪幽泉略带好奇地道:“蛊毒难道不是混杂了邪术的毒虫么?” 易天行摇头道:“此言大谬。蛊毒是毒物、法术结合而成的产物,但是取材甚广,毒禽毒兽、毒虫毒草、毒气毒石,无一不可制蛊,只不过毒虫这个类别最容易获得,炼制起来也最为简便而已。” 纪幽泉不断运用真气驱毒,但是掌心那团毒素绕着十字形的伤口打转,任凭鲜血如何冲刷,都带不出一丝毒性,不禁皱眉道:“这与你施展的毒掌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对着自己的真气施展了法术?”话虽如此,他心底已经立定决心,易天行如果顺着他的口风胡说八道,他便立即痛下杀手,取了易天行性命再说。 易天行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运用法术驱使毒虫、散布毒药的手法很多,前辈可知这些方法中,为什么蛊毒被单独列为一类?” 纪幽泉道:“因为其他毒术都没有改变毒虫毒药本身的性质,蛊毒却不同,首先蛊毒形成,毒性就不再是原本的样子,其次蛊毒解法与毒药解法不同,解毒偏重于医药,解蛊偏重于法术。” 易天行微微笑道:“其实蛊毒与普通毒药区别不大,并没有转变毒性的说法,只不过制蛊的过程就是一个综合不同毒药的过程,所以导致最终产生的蛊毒毒性十分复杂。比如我把蜈蚣、蝎子、毒蛇放在一起制蛊,最后剩下的也许是蝎子,但是吞噬掉其他毒物并且混合了其他毒素的蝎子,它的毒性自然不会是单纯的蝎毒。” 纪幽泉始终没有逼出毒素,干脆点了手腕几个xue道,止住掌心血流,没有好气地道:“我现在没有兴趣听你讲蛊毒知识,你想说什么,一句话说清楚。” 易天行长笑一声:“你我都中了毒,都在设法驱毒,随便聊点事情打发时间么,难道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耗着?如果我们都解除不了对方的毒掌,第三掌我们就算是平手吧?” 纪幽泉道:“那是自然,你中了我的毒,我也中了你的毒,如果互相都无法解毒,耗下去不过两败俱伤,有违我们比拼掌力解决争议的初衷。嘿,我现在承认解除不了你的毒掌,你如果对我的尸毒也无计可施,你给我解药,我也给你解药,我们就算扯平了。” 易天行哈哈大笑:“那可未必!”说着右臂斜斜伸出,对着地面,然后吐气发力:“去!” 蓬!一股暗黄色气流从易天行的劳宫xue喷涌而出,冲击在地面上,射出碗口大一个深坑,乍一看也不知道其中深浅,只见洞口氤氤氲氲黄气弥漫。 随着这一股真气喷出,易天行手臂上的尸毒斑块纷纷脱落坠下,就像是一块块的湿土,经过阳光暴晒后干成脆泥,在地面一撞,就打得粉碎。 纪幽泉见状半晌无语,最后叹气道:“我输了。” 易天行扬手扔出一颗药丸,淡淡地道:“现在我就一句话说清楚吧,所谓蛊,就是有生命的毒。我把这种心法融入百毒神功之中,一旦侵入人体,毒素就会像生物一样自觉自愿的抗衡企图排除它们的力量,也就是说,不管你真气多么雄厚,也无法将它们驱出体外。”
纪幽泉接过药丸,一把塞入口中,然后说道:“我已经将毒素逼迫到劳宫xue,只是无法驱出体外,如果我们是生死大敌,我会砍掉右掌。” 易天行嘿嘿笑道:“没用的,你现在没法照镜子,其实你眉心隐现黑气,证明毒素已经侵入你周身血脉,砍掉手掌只是饮鸩止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且,这些毒素是依靠你真气强行压制,当你手掌断裂的时候,真气通道也就断开,届时失去压制的毒素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你的经脉逆流反噬,你能够驱除五成的毒素就算不错了。” 纪幽泉听得暗自心惊:“百毒神功居然如此歹毒?” 易天行道:“彼此彼此,前辈的尸毒另辟蹊径,也非尸体天然产生的毒素,也亏得是我,换作别人,中了多半只有等死。” 纪幽泉感受到体内血脉畅通,种种不适症状一扫而空,不禁哈哈一笑:“你的解毒药物倒是灵验,既然我输了,这个家伙就交给你们处理。我就此回山,异日有缘再见!”说罢对着易天行一拱手,便飘身而起,踏着树梢枝叶飞腾而去。 易天行扬声喊道:“前辈不带明真子尸体回去么?” 纪幽泉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能亲手惩处,残尸腐骸要之何用?”最后一个字竟似远在山下。 易天行这才转过身,对着明真子微笑道:“你还真是知情达趣,月莲一出关,你就自动赶来送死,免得我们大费周章的去寻你。” 明真子面如死灰,满口求饶:“我该死,我罪该万死,还望易公子、沐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这条狗命!” 易天行露出古怪的神情:“我还真是佩服你,居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杀父杀母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恨,你还指望我们原谅你?反正必死无疑,你表现得硬气一点么?好歹说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 明真子连忙问道:“我硬气一点是不是不用死?” 易天行哽得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直接对沐月莲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如果下不了手,交给我,最后断气那一刀留给你就行了。” 明真子听得亡魂丧胆,不顾自己伤势,挣扎在半跪半趴在地上,像条摇尾乞怜的野狗般对着沐月莲哀嚎道:“沐姑娘饶命啊!饶命啊!” 沐月莲厌恶的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叹气道:“算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爸爸mama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我心硬如精铁、手辣似刑吏。” 易天行温和的望着沐月莲:“随你。” 沐月莲道:“我去设置灵堂,在我父母灵位前结果他。”说着转身走入她闭关的小茅屋之中。 过不多时,茅屋里面传来沐月莲冰冷的声音:“天行,麻烦你将明真子带进来。” 易天行走过去,一把抓住明真子,想要将他拎起来,谁知明真子死命抓住地面,十指扯得鲜血淋漓,犹自不肯撒手。 易天行不禁哑然失笑:“你的求生意志还真是强烈啊。”不过他可不会因此有所心软,虽然沐月莲不想对明真子多做折磨,却不代表易天行心中就愿意轻纵明真子,看着明真子垂死挣扎,易天行心头怒火顿时冲天而起,一面轻言细语的说话,一面一掌拍在明真子背心。 掌力过处,明真子只觉浑身骨骼都被抖松,双手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身体被易天行轻松抓起,耳边听见易天行轻柔的声音:“你越是挣扎,死得越惨,你信不信?” 明真子张口欲呼,忽然感到舌尖一麻,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喉咙传来的窒息感令得眼珠子凸出,正好瞥见易天行徐徐收回的毒针,闪着碧粼粼的幽光。 “从这里到茅屋,还有三十步。我敢保证,这将是你这辈子最痛苦的旅程。”易天行笑眯眯的脸庞在明真子眼中出离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