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有魔障
世间人生数载，却是黄粱一梦。 白雾消散时，便是梦醒时分。梦醒时，却是人去楼空。 船中如今两人皆是衣衫湿透，夏离坐在船尾之处，眼前呆滞，一言不发。夏清霜明白，夏离怕是遇到了这条恒河的阻隔，看见了幻境，心中的思念却变成了魔障，遮蔽了夏离的双眼。回想起刚那一刹那，夏清霜也是余悸未消，后怕至极。 自船上吹入冷风，夏离整个人便是变得古怪至极，眸子漆黑，但却没有焦距，像是失了魂魄那般。更是令她害怕的是，眼前的男子像是变成她心中害怕的魔鬼那般，面无表情，体内气机却是一寸又一寸暴涨，那袭青衫如被狂风吹拂，长发随风零乱散于肩前，以夏离为中心气机全是向外爆发扩散。 小船被这暴涨的气机轰得摇摇晃晃。夏清霜第一次感受粗鲁武夫的可怕之处，力到无穷时，可撼世间万物。那暴涨的气机一寸一寸攀升递减，船中遮盖的木板瞬间被轰成粉碎，木屑如尘埃飞散。不远处眼神失焦的英俊男子情绪极不稳定，更可怕的是那凌乱的发尾几处刺眼白却逐渐蔓延，整个发尾末梢都是变成白色。 那袭青衫爆发出的气机却是递减而下，逐渐衰弱，但夏离的瞳孔依旧没有焦距。 “无归。”，夏清霜尝试去唤醒那失去神智的男子，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夏离眼神涣散，站起身来，朝着船头走去，恒河之水看不出深浅，却是透露一种未知。夏清霜急忙跟着这摇摇晃晃的身形出了船头，那袭青衫站在船头，失了魂魄，蹲在船头，望着碧波，怔怔出神。只是下一刻，夏青霜瞳孔骤缩，眼中的那道身影朝着河中一跃而下，转眼便是没了影子。夏清霜顾不上那么多，提起红衣也是跟着一跃而下，朝着夏离游去。 如果不能一起活下去，一起死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幸，夏清霜那点三脚猫的水性派上了用场，也多亏了夏离失去魂魄，没有挣扎，她才可以幸运地保住两人的性命，再一次回到了船上。 只是船上的那个男子依旧没有被冷水浇醒，眼神呆滞，望着前方，一言不发。看着夏离的神情，清霜的心却是轻轻地割了一下，这样的神色她知道，她也了解地很。小时候，偶然有一次去了集市，望着街上小孩都被父母亲当作宝贝抱在手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风车，随风轻轻转动，她羡慕地很。可是，她天生就是孤儿，没有父母，即便去到了热闹熙攘的大街，也是孤独地只有自己一人而已。本以为去了人群密集的地方，就能热闹快乐些，但却依旧还是孤独无依，没有人牵起她的手，没有人会把她轻轻抱起来，也没有父母在她耳边轻轻呼唤。那种失落需要依靠的感觉她很明白，那样落寞心碎的神情，她比谁都要懂。 原来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啊。 尤其是他那颤抖的嘴唇抖动的语言，她虽听不清楚，但也猜的出来，那个娘字她可是在心里念了千万遍的啊！ 湿漉的红衣滴出水来，清霜全然不管，她轻轻地走到夏离身边，慢慢蹲下，把夏离搂入怀中，柔声道： “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看见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但现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在。” 白雾下的小船，一身红衣将柔情轻轻把夏离包裹，女子泪眼朦胧，眼角美人痣变成血红。 ————————— 恒河的彼岸是往生之路，向死而生。两个全身湿漉的人下了岸。那艘小船却是无声地飘回恒河之中，眨眼间，便是消失在云雾之中。 眼前却是一片深山密林，云雾萦绕在群山之中，日照而落，日光疏影，些许落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 夏离也不知道在夏清霜怀中躺了多久，只是醒来的时候，头脑刺痛，胸口更是有股东西在压抑着。 恢复神智的他轻轻地拍了拍清霜的手，从清霜怀中挪出，便是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夏清霜也是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这样啊。” 夏离叹了口气，望这肩上末梢刺眼的白发，自嘲道： “世间皆是一梦，梦醒时分，人去楼空。但即便是梦，也依旧不肯醒来啊。” “你是不是想你娘了？”，夏清霜开口问道。 “果然，疯魔起来什么都乱讲一通。”，夏离苦笑摸了摸鼻子，点点头，眼神却是落寞。“小时候，我娘就特别宠爱我，家里条件环境也算是不错，只要有，我娘就会给。有一次，我和外面的人打架，打架是打赢了，可是自己受了不少伤，额头都被打出血了，回到家来，我娘二话不说，拿出藤条鞭子就是对着我一顿猛抽，一边哭一边抽，抽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娘会打我。直到后面懂事了，才知道那是心疼我，却恼火我不争气，和别人打架即便打赢了自己也付出了大的代价。哈哈，我娘其实很护犊子，我可以随便欺负谁，但除了我自己，谁都不可以欺负我。只是，在我及冠那年，她还未来得及看我敲钟及冠，便是和我父亲消失无踪了。” “即便离现在也不算很长时间，但是我还是很想她啊...” 夏离眼睛垂下，身躯微微颤抖。 “现在我在，至少，现在你不算孤独，还有我陪着你。” “将来，现在，我也会陪着你。” 夏离唇角苦涩，却是说不出什么，只能点头苦笑。 夏离扫了一眼夏清霜，眼前红衣满身湿漉，头发垂下，紧致的身材更显得风韵无比。只是夏离毫无心思欣赏眼前美人躯体，语气感激道：“我去拾些枯枝来生火烤干衣服。” “啊，你不是武道高手吗？为什么不能用内功把衣服蒸干，再出手把我的衣服烤干？我看你入魔时气机暴涨，便连船上顶板也被你震碎。”，夏清霜抬头望着夏离，脸色活泼俏皮，哪有那个冰山美人该有的模样。 “闭嘴，快去找枯枝。”。 夏离嘴角抽搐，连连深吸几口气，给了个白眼清霜。 枯枝微微烧起火来，热气缓缓地包裹在两人体内，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夏离望着头发还未风干的夏清霜，神色严肃道： “以后不要这样漠视生命，无论如何，先自保了再说。那种情况，放弃我，求生也是值得的。” 夏清霜抬起头，眼波流转，神色认真地望着夏离，那个映在眼眸中的英俊男人，多次救她于生死之中。这一次，如果要以她一命换他一命，又有什么不值得？ 夏清霜朱唇轻启，柔声道： “世间事，只有值不值得。我觉得值得，那便是无悔的。就许你把我当朋友，助我多次，就不能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夏清霜微微止住夏离，“我明白，你是在担心我的性命。我也说过，我的命是你的，这一次随你一同，即便丢了性命，我也值得。所以不用再劝我什么，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言罢，清霜低头，把树枝扔进柴火之中。 夏离不知如何去反驳这个看似柔弱，却比谁都要任性自我的女子。她认定的事情，即便丢了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恒河之上，果然是向往彼岸，踏向往生之路，危机重重。想到这里，夏离也是心情沉重，也多亏了她，自己才没有迷失在恒河之中，永坠深渊。上一次被人打落深渊，已经时隔一年有余了，这一次如果落入恒河没有清霜，那就真的没有那般好运能够重生了。无论如何，夏清霜又是对他多了一次救命之恩。两人的牵扯，也是越发零乱，纠缠不清。 夏离叹息一声，又是说道，“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凑合歇息一晚，明天我们进山看看。” 清晨余晖照在了睡意昏沉的两人身上，夏离仿佛听见山上传来一声敲钟的声音，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朝着深山眺望而去。群山辽阔绵延，满眼皆是墨绿一片。夏离静了静心，果真，从那遥远的群山之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敲钟声响。身旁的夏清霜也是微微醒来，迷糊问道：“我好像听到了钟声。”，夏离点点头，“山中可能有一座佛庙，这便说明，恒河彼岸也是有生命的。我们洗漱一下，去那佛庙看看。” 岸边的高空上，有几只飞鸟盘旋啼叫。两人洗漱一番，便是走进了幽深的山脉之中。 进了山脉，夏离两人一路前行，虽说是山中，但却走得却是平缓惬意，一条天然的山间小路指引他们一直往前而去。越过不算密集的树林，眼前的视野一片开朗，抬眼望去，一座残缺破旧的寺庙背靠高山，一声声敲钟声从里面传出。而门前有个小僧在清理石阶，扫除落叶。夏离朝着清霜点点头，两人便是上了石阶，直奔庙门而去。 “请问僧人，这里是哪里？”，夏离彬彬有礼，开声问道。 “佛庙。”，扫地的僧人头也不抬，将落叶扫成一堆，平静答道。 夏离翻了个白眼，再问， “僧人我是说这里是哪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寺庙，是僧人修行的地方。” 夏离吸了一口气，那位僧人已经是转身朝着庙门走去。夏离急忙喊了一声， “僧人，那可以让我们进庙借宿一阵吗？” 那位手拿笤帚的僧人转过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夏离。 “她能，你不能。” “佛庙清净之地，心有孽障者，不可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