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停时杀人

    那在弓弩之上蓄势待发的利箭密密麻麻悬在半空之中，便若一条挂在半空之中的银河那般闪烁。

    夏离扫了一眼这悬在半空之中的锋利短箭，摇了摇头，轻声道：

    “这天上的谪仙究竟想谋划什么我心中大概有个轮廓。这天上天下虽有联系，但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紧密无缝。向来都是天下有能人悟道成仙，开天门，成飞仙。个个都想飞升成仙，个个都渴求仙道。大道飘渺，虽说大道三千，但能够悟道修行的人少之又少，能够飞升开天门的更是寥寥无几。”

    “道可道，非常道。三千大道，各有优劣。便好似那武道巅峰之人，魔帝城的白发魔帝，魔功无双，你那谪仙即便仙体下凡，也不一定奈何得这个魔头。这并不是说这魔头武力冠绝世间，即便是谪仙也无法压制。在这个天地之下，魔帝武力能够发挥极致，而谪仙却又要受到天地规则的压制。为什么？因为天道不容，谪仙实力太强大了，若没有天地规则，谪仙念头一旦疯狂，这个天下早已不复存在。那天下江湖领头的那几位，哪个实力不是冠绝江湖，让人无比敬仰。但他们为什么不去证道飞仙，成就仙人？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实力不足，难以成仙”

    夏离望了一眼眼前早已被头盔挡住倾城的长发女子，语气稍缓，

    “并不如此，他们只是不想成仙罢了。证道，证得是自己的道，而不是仙道。武道极致也可成道。别以为这个天地就真的是谪仙无敌，那隐居田野的柴夫有朝一日若能悟道成功，也一样把你的主人当木柴那样一样砍得七零八落。”

    “修仙成道只是个大流，并不是最终的那片浩瀚星海。三千大道，无数奔腾溪流汇集才能成就汪洋大海。你那主人推崇世人修习的仙道只是一支比较粗壮的溪流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懂吗？统领大人。”

    “至于你们喜欢追求缥缈无踪的仙道，那是你们的自由，我懒得过问也不会指手画脚。但你们非来侵犯我的底线，别真以为头上顶了个谪仙，便能随意在我头上拉屎拉尿，懂么？！”

    夏离眼神冷冽，那杆握在右手的赤黑长枪轻轻抖动，龙袍加身的他气势陡然一变。那身前的数万大军视而不见，此刻他的身份就是九州大夏的君王，君临天下，俯视天地。

    冷冽的眼神缓缓扫过身前的数万大军，不怒自威的君王气势显得淋漓尽致。

    “弓弩手，准备！”，

    司马统领扬起右手，脸色微变。眼前的夏离让他心头难安，在十万黑骑仙军的包围中，那天地间唯我一人的君王气势已经无形弥漫在每人心头之上。若让他真的再这样强势下去，军心必然不稳。自古两军对垒，士气更是占据绝对重要的地位。高昂的士气能让军队气势高涨，整体实力更是可以超出预估，所向披靡。

    而如今夏离却是以一人对抗整整十万黑骑大军，那种天地间唯我独尊的君王傲然气势更是隐隐要压过十万大军散发的肃杀之气。数量下的优势压迫却毫无用处，反而却成为了一种劣势，推动了夏离的气势。先前的夏离的那番话更是诛心，本来锐不可当的十万大军的高昂士气却被夏离的歪门邪说浇熄了许多。而此消彼长之下，九五之尊的夏王气势更是霸道无比。

    “落箭！”

    司马统领怒喝一声，长鞭一挥，战马铁蹄瞬间抬起，转眼间便是持刀冲了过去。而背后的弓弩手也是纷纷怒号，那粗壮如磐石的手臂猛然拉起长弓，发出刺耳的嗤拉声响，嘶鸣声落，锋利的短箭脱弓疾射，呼啸而去。

    成千上万的短箭破空射落，银色的箭身将灰暗的天空点亮，锋利的短箭天空就如磅礴落下的一场大雨，朝着夏离泼落而去。

    十万黑骑大军中将近有一万士兵是专职弓弩手，也就是说明这一万弓弩手只会守在后排投射弓箭，长时间地消耗夏离。而夏离面对的却并不仅仅只有这些远程投射手，还有那数万近战的士兵。十万士兵用来消耗夏离一人，看起来有一种杀鸡却用牛刀的浪费味道。但司马统领心中明白地很，若能用生擒夏王一人，损失十万大军更不算什么。即便这十万黑骑是他花费无数心血培养的珍贵财富。这也足以证明夏离在谪仙心中的地位，即便司马统领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夏离的确有过人之处。

    单凭能以一人气魄对抗十万大军，他司马统领自问便是做不到，何况这十万黑骑大军还是谪仙所属。要一人对抗这个天地的主宰，他自愧不如。但他也明白，如果这种刺头一旦能够成长起来，对于谪仙，对于他都是致命的打击。

    如果不能据为己用，那便直接毁灭，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才能确保谪仙的地位。即便是毫无理由，即便弑杀君王是大罪，即便会被先生怪罪，他也心甘情愿。

    试问，先生会因为一个死去的珍贵人才而重责自己吗？

    不会，只要能够杀掉夏王，他便是成功的。而成功之后，他将会取缔夏离在谪仙心中的地位，先生才会真正将自己视为衣钵传人。而不是像先生先前对他所说，无论如何，留夏离一命，他是天下为数不多能让我眼前一亮的年轻人了，若能将衣钵传承于他，此生也是了却一件憾事。

    评价之高，让司马统领也是嫉妒至极。跟随先生许多年，他很明白先生是个苛刻追求极致之人。身为谪仙，眼界和修为之高，当属世间之最。他很不明白，区区一个九州王朝天子，能够让先生如此看重。

    但现在他不疑惑了，只要夏离死了，什么都是苍白的。

    冷风呼啸，上万的锋利短箭在划破半空，带着尖锐犀利的破空声一箭一箭朝着夏离怒射而去。顷刻间，这密密麻麻的箭雨已经射至夏离面前，只要瞬间，夏离的龙袍便会被划破，身躯便会被射穿。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那密密麻麻的短箭将至身前，夏离微微皱了皱眉，但却没有丝毫惊慌。那紧握长枪的右手轻轻抬起，赤黑的长枪朝前一挥，锋利的枪尖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洁白的枪气也是乍然迸出，朝着虚空斩落而去。

    刹那间，一道微亮的白光从眼前闪过，那细密却又凌厉的箭雨忽然好似那易碎的玻璃般，砰然碎裂，无形的气机从赤黑的长枪上弥漫开来，枪气浑厚而又霸道。仅仅一枪，便是将这漫天落下的箭雨全都斩碎。

    只是落下的箭雨散落的瞬间，一道炙热的刀气从后方猛然劈下。夏离后背瞬间毛孔炸起，右手手腕猛然反转，那赤黑的长枪瞬间转弯，长枪往后猛然挥去。

    长枪大刀，一刀一枪，便在虚空中碰撞起来。那挥舞的一刀一枪都带起了无数道凌厉的气机，强悍的碰撞让两人的周围都带起了阵阵劲风。而不知何时，司马统领已经离开了战马，大刀横摆在胸前，眼神闪烁着冷锋，泛起了丝丝寒气。

    “你的杀意有点重。”

    “你很想杀我或者说，你主人很想除掉我”

    夏离抬起头来，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不大，却让前面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当然包括另外那一位仙军统领，仙军的公主。闻言，长发女子卸下了头盔，眼神冷冷地射向了司马统领。先生的口谕指令她很明白，为了就是招降夏离，希望能与他进一步化解两者之间的矛盾。至于为何要覆灭夏王朝，这些属于谪仙才能知晓的机密，一切也要等到夏离见到先生再说，而至于为何出动十万仙军，恶语威胁，只是一种手段，一种震慑夏离这个刺头的特殊手段。

    至于让夏王死，她是从来没有想过，也绝对不会赞同。如果从一开始的结局要夏离以死谢罪，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和夏离决裂，背道而驰。那个在柳树荫下身披战甲，笑起来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的英俊少年，早已种在她深深的心窝中。

    “十万仙军听令！随我绞杀逆贼夏王！扬我仙军之威！”

    司马统领抬起大刀，腾空一跃，再次回到马上，目光闪烁，心中却有了些许谋算。而此刻听令的弓弩手再次上箭，蓄势待发。前排士兵纷纷举起长矛，护盾放于胸前。一时间，场面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你敢？！”

    长发女子怒目相向，那秀丽的长发随风飞舞，煞是好看。夏离眼眸眯起，瞳孔却是闪烁着异色。看来讨伐自己的事情好似出现了分歧。

    仙军公主脸色冰冷，面带寒霜地望着司马统领，冷声道：

    “司马统领，你这是何意置先生手谕于何处”

    司马统领眼睛也是眯了起来，此刻的眼神好似毒蛇那般阴冷，转过身的他将冰冷的目光射向长发女子，寒声道：

    “请公主以大局为重，莫让儿女私情影响了大局，误了先生大事。”

    “先生手谕明确说明，若逆贼夏离不肯归降，身为统领的我有权将其绞杀。”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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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之大，莫非仙人。

    普天之下公认的真理，便连那巷角嬉戏的天真小儿也是对这个天地间的主宰心存敬畏。而关乎仙人那一段又一段伟大传说早已根深蒂固在凡人心间。在这个世间，最令凡人敬佩的却不是让他们能够丰衣足食的王朝天子，而是那活在传说中，也许一辈子也无缘见面的天外仙人。

    可见，仙人于凡人，已经是一种无形的信仰，是俗人追逐攀登的最后巅峰。

    仙人也是人，凡人亦可飞升成仙，这才是让凡人竞相追逐地根本原因。每个人都渴望成仙，每个人都渴求有朝一日悟道成功，踏破天地，逍遥而去。而现在凡人也是明白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至少还是有那么几个凡人能够踏天而去，逍遥世间。人们总是喜欢为那渺茫地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率去拼命，去荒废时光。或是换句话说，这也算是一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锲而精神。

    但夏离却对此厌恶地很，说不来的缘由。他很不明白也很不喜欢，这世间人为何踩破门槛，撞地头破血流也要朝着虚无缥缈的天道摸索而去。甚至有些人违逆了自己本来要走的路，只因仙人是他的信仰，便放弃了所有，散了一身修为，为的就是追随渺无的仙道，这真的便是可笑至极。

    好似那年轻时享誉江湖的音痴，凭音律悟道，琴瑟共鸣时，手拂指弦，音起便是杀人于无形之中。音痴以音律为道，以琴弦为武器，人与琴早已共为一体，那一首镇魂之歌，琴音淼淼，让世间人羡慕亦忌惮万分。而曾经大夏王朝夏离的父王掌朝兴盛时，音痴先生也曾在皇宫陪着夏离修习过一段时间，教予夏离许多东西，从音律的认知到如何杀人他都是在用心地在将夏离当作弟子那般照顾。而夏离也是最喜欢这个授业老师，真心将他当做长辈那般尊重敬爱。

    本来音痴来大夏便是为了寻找有关于音律的书籍，想从这些古老的典籍中找到能够帮助进一步提升修为的灵感。只是遇到了夏离这个太子爷，很对他口味，惜才的他恰好也无法在短时间寸进，索性便留下来将修道许久得来的感悟教授传给夏离。只是夏离十四岁那年，音痴老师却陷于瓶颈之中，实力无法再凭借音律更进一步。而那时候，音痴也是第一次对自己走的道产生了疑惑，而这次疑惑却是毁灭自身的根本。

    许久之后，音痴不辞而别，不知所终。

    师徒两人，也从此断了联系，无法再见。

    雨滴突然随风打在了夏离的前额，夏离伸出左手摸了摸前额的发丝，记忆中那个教他如何杀人的音痴先生如今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但是记忆中师徒两人首次相见的情景，夏离眼中清晰浮现，历历在目。

    他还记得音痴老师抚琴时说的那句话语：

    “我的琴，能够杀人。”

    而如今，阴暗的天空下，夏离望着脸色狰狞的司马统领，低声呢喃道：

    “先生，我的枪，亦能杀人。”

    天空突然落下一道惊雷，雨势却无声息地渐渐小了，一点寒芒从夏离身前掠过，冷意泛起。司马统领更是瞳孔骤缩，冷风不知何时拂过他的身前，湿凉的冷意让他瞬间无比清醒。

    瞬间，司马统领眼神错愕地朝着眼底望去，身旁的长发女子也是瞳孔瞪大，脸色苍白。

    只见司马统领，那身披厚重铠甲的胸前炸开一个血洞。血花飘零处，那根平凡的长枪停在他的胸前，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