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计试探真身份

    　　而且在晚眠钟声敲响后，她曾几次到她们卧室的窗外偷听动静，可是没听见她们谈心，而是很快听到小语的鼾声——

    　　小语的鼾声大家都知道，拖曳的尾音比较长，比较尖细，像老鼠的尾巴一样，令人讨厌，甚至不堪忍受，对卧榻之侧的人的睡眠质量有杀伤力——按理说，铃儿在她卧榻之侧，应该受到她的影响，或者说妨碍——睡眠不足的应该是铃儿才对。

    　　可是结果恰恰相反，睡眠不足的是小语，这真是令人费解。

    　　为找到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有一次，师父叫小峰躲在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上，专门守候在小玲回屋的必经之地，为使效果更好，师父没用石子，而是抓到一只苍蝇，运用内功，向铃儿的后背击去，铃儿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股风声，于是赶紧躲开。

    　　之前，她预料伏虎山上的这些人中，可能有人会试探她，也不排除会有刺客前来害她，心想：如果纯属试探的话，用什么东西更合适呢？如果用石子、用箭都不妥，她们弄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很深的武功——

    　　如果没有的话，这些会伤人的，如果真有武功的话，自己会躲开，但是也暴露出她们对自己不信任，会使气氛十分尴尬，她们再也难以试探出什么来了——试探之人不能不考虑这些。她们到底如何试探自己呢？小玲猜来猜去，就是没想到她会用苍蝇试探自己——

    　　白珠师父的这一招真是绝妙啊：用苍蝇试探，即使被试探者——小玲没有躲开，不幸被击中，也没太大伤害。还有，即使小玲看见白珠在附近，她也不会觉得尴尬，完全有时间将头转过去干别的事情，或者装作赏花，观云等。总之，她可以装出这一切与她无关，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因为理由很充足，苍蝇自己会飞，凭什么说是苍蝇被她利用了呢。即使发现树上藏着人也无话可说，因为树上有果子，人在上面摘果子很正常。

    　　铃儿知道苍蝇袭来的力度不同于它自己的飞行，是武艺高强之人内力驱动的结果，她躲闪过后，右手抓住苍蝇，但是她立刻意识到树上有人，正在观察自己一举一动，所以她赶紧将苍蝇扔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低头往回后。

    　　当然，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其实诞生了一个破绽，等于出卖了自己的一个秘密，她不免有些懊恼，因为作为一个听力正常的人，发觉身边的一只苍蝇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此敏捷地用右手抓住苍蝇，无疑显示出自己的武功不俗。唉，她情不自禁地叹息——这声叹息只能躲在她心里，不敢伸出哪怕半个脑袋，她为自己的莽撞而自责。

    　　除此之外，铃儿没有露出其他什么破绽，记得她刚到山寨，初次参加练武时，显得像个新手，不过，她这次竟然能抓住一只偷袭她的苍蝇，难道这是她上山后刻苦习武长本领的结果吗？但愿如此——

    　　师父白珠觉得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对山寨的威胁很大，如果是一个平凡之人，顶多在山寨刺探一些消息，如果是高手，那就另当别论了，因为其对山寨的影响有可能是致命的。

    　　可是小玲起初的表现使人感觉她连基本功都没有，剑都握不稳，马步站不好，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呢？即使她后来习武，功夫有很大长进，也不可怕，因为她所学的武功是自己教的，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但是万一她是装的呢？明明身怀绝技——压过伏虎山所有人的武功绝技，却深藏不露以掩人耳目？不是没有可能。

    　　白珠也在懊悔她的初次试探并不很成功，因为小玲确实抓住了苍蝇，暴露出她有一些功夫，但是功夫到底有多深，不得而知。怎么将她彻底试探出来呢？

    　　师父很伤脑筋，眼下，大伙正在为小围接风，何不趁此机会再试探她一下，说不定会露出马脚。于是，师父说：“听说冀州的舞蹈很迷人，为欢迎小围的到来，铃儿不妨表演一个具有冀州特色的舞蹈，如何？”大家一听，齐声叫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铃儿。

    　　铃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拒绝，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她推辞说自己不擅长，就马上有人鼓励她，而且众人一齐鼓励，声音淹没她的借口和推辞声。

    　　于是铃儿只好演奏了笛子。武帝时，张骞通西域后传入横笛，亦称“横吹”，铃儿也是横吹。她的笛声非常优美动听，让人神情恍惚，魂都像被勾走了一样。

    　　笛曲的名字，不知道，但是师父从中听出辽阔的草原，奔跑的骏马，清澈的湖水，还有袅袅炊烟，甚至还有草原人引吭高歌的情景，师父心里更加有数，虽然铃儿汉语说得流利，但是她的骨子里浸润了故土文化的汁液，这最是难忘的。

    　　其实，铃儿刚起调时，犹豫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接着刚才的调子吹奏，可能是她意识到吹奏本地的曲子容易引起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她似乎看到几束敏锐的目光射向自己——虽然有许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唯有这几束光与众不同，充满着警惕，怀疑，窥探，她能感觉到目光灼热的温度。

    　　她知道如果自己立刻改换曲调，必然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们会认为她在刻意掩饰什么，如果大大方方地将此曲奏完，她们反而不会怀疑。这正是：越表现得坦坦荡荡，人们越不会怀疑，越回避的东西越易引起怀疑、猜测。

    　　小玲知道已经开始演奏的这支曲子并不显得特别，因为匈奴同汉交往密切，文化交流十分广泛，在许多地方都有人会吹这支曲子，而且在座的人不一定知道这支曲子的来历，同时她在演奏时故意有所变化，使她们更加难以分辨究竟是何处曲子。

    　　铃儿真实身份是北匈奴单于meimei的女儿，从小被送到汉都洛阳，学习汉的文化，包括汉字、音乐、服饰、饮食、礼仪、武术等。

    　　其实她以虚假的身份进入山寨是为了偷学白珠师父的夺魂剑，北匈奴觊觎汉的领土和财富，并且发动侵略，但是多次战败，却仍不死心，幻想击败汉的武术高手，以击垮汉人的意志。同时还选派年轻美丽的公主假冒商人的女儿到汉学文化，有朝一日被选人皇宫，成为皇后或是妃子，生下皇子，就能控制汉朝廷，这是吉兴可汗的两大战略意图。

    　　其实铃儿武功已经十分惊人。但大汉人才辈出，她还算不上翘楚，所以她觉得必须要拜白珠为师，因为她是武艺最强的名家之一，当然，要当白珠师父的徒弟也不很容易，因为她不收北匈奴的子弟。

    　　她的丈夫死在北匈奴人的贪欲和残暴之下，北匈奴多年来烧杀抢掠，给汉人带来莫大的痛苦和财产损失。她时时不忘家仇国恨，对匈奴人保持足够的警惕。

    　　之前，小峰表演的筷子功，在小玲看来不算什么。其实，她只要一根筷子就可以将自己的身体竖起来。但是，为了怕人怀疑，她仍然瞪大眼睛，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来自穷乡僻壤的小姑娘一样。

    　　当然她曾偷窥过小峰练过功——虽然小峰在僻静的地方，但还是被她窥到。当时她很吃惊，因为小峰的功夫不在她之下，无论是轻功还是剑术，动作快如闪电，她练起剑来，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她手中有多少把剑，一会儿像一个点，一会儿放大成一团云，一会儿像一根白丝带，一会儿像一个圆球，因为她穿着白衣，剑光也是白的，在月光照耀下，亮闪闪发出阵阵寒光，尤其是她的某一缩身动作使她看上去像一团雪球在滚动。

    　　剑刃与空气摩擦发出有节奏的音乐声，一会儿嚓嚓嚓，一会儿呜呜呜呜，一会儿嗖嗖嗖，一会儿刷刷刷，她知道这是动作招数的变化和内力的调整引起的。

    　　她听说小峰的功夫只有师父的十之四五，如此看来，白珠师父的功夫简直无法想象，可是师父不轻易将绝技展示出来，除了经常同三个廿长切磋切磋，或者向她们传授最好的武功，别人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且她们都在一个山洞中习武，外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师父也经常独自到这个名叫密云洞的地方揣摩，研究。此洞非常大，里面地形复杂，据说师父闭着眼能在洞内飞一般穿梭，她完全凭自己施发内功的感受判断方向，比如前方有石柱阻挡，她通过左手掌的功力反馈就可感觉到障碍，从而避开阻挡。

    　　用今天的话，就像蝙蝠一样，不用借助亮光就可以自由飞行。由于她们在洞内，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所以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她们的招式和功力究竟如何。但是铃儿却可以在洞门外通过内功感受到里面的精彩和激烈，里面的气场她能隐约感受到，那是武家巅峰的表演和练习。她这是花了数个夜晚发现的，因为里面内功的变化会穿过厚厚的石门让她的内功感受到。

    　　但是她苦于自己内力不够强大，无法全部感知动作的变化，只能大致了解一些招式，白珠师父每隔两天就要同最信任的弟子切磋剑术，铃儿在洞口附近一个月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地感知内功的流动，获得不太清晰的模糊的动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