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里的信
书院的先生们见状,催促道:“后来呢?后来呢?乔公快说啊,不要卖关子了。” 乔公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款款地说道:“后来的情况诸位想必都很清楚了。袁术派从弟袁胤取代公瑾的叔父周尚为丹阳太守,公瑾与其叔父回到寿春,袁术想任命公瑾为将。公瑾觉得袁术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所以请求担任南巢长。南巢曾为刘般的封国,袁术占领淮南以后,重新设立了南巢县。公瑾任南巢长期间,为百姓解忧,替黎民除害,尽职尽责,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再赘言了。” 众先生都点头称赞:“公瑾文治武功,确实能当大任。”“公瑾爱民如命,真是社稷之福啊!”“真乃国之栋梁也!” 乔公欣慰地点点头,突然心情沉重地说:“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他派兵攻打皖城,唉,物阜民丰的皖城即将要出现刀光剑影,生灵涂炭的惨剧了。” “唉,要是公瑾镇守在那里就好了。”“是啊,听说皖城太守刘勋是个无能之辈,尸位素餐,肯定不堪一击。”“公瑾现在何处?!”素来性急的吴先生急得捶胸顿足大叫起来。 其他先生的情绪也受到很大感染,纷纷感叹:“是啊,皖城乃兵家必争之地,如果曹贼占据皖城,则如虎添翼,汉室光复大业堪忧啊!”“公瑾在哪里,他家世受国之俸禄,他肯定会为国效力,解民于倒悬的!公瑾!公瑾!你知道这件事吗?” 先生们忘情地呼唤着公瑾,小乔睡在床上,突然清晰地听到“公瑾”这两个字,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她口中喃喃自语:“公瑾,公瑾——”她瞪大眼睛,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与之相关的情景。 忽然,她像是惊悟一般,猛然起身下床,连鞋也不穿,披头散发,赤足向门外冲去,边跑边喊:“公瑾,公瑾——”此刻,先生们正在忧国忧民热烈地讨论着社稷大事,他们没有注意到小乔,但是老乔发觉女儿的异常表现,于是赶紧牵动站在身旁的张晗的衣袂,示意她去拉漪儿回家,以免丢人现眼,弄出丑闻,损坏名声。 张晗赶紧出去。她跟在小乔的身后,轻声但却严厉地呼唤:“漪儿,漪儿,你去哪里?你爹生气了,快回来!”小乔像是没听见,径直跑到院中的一棵大树下,准备攀爬上去。 张晗担心她掉下来——她倒不是真心在乎小乔的安危,而是害怕老乔责怪她没管好漪儿,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她赶紧跟随到树下,抱住小乔的双腿,拉她下来——小乔毕竟神志不清,加上饮食不周,身体虚弱,没能像过去那样敏捷地攀爬上去,所以被张晗逮住了。 张晗用力拖拽她下来,致使小乔的双手、胳膊等被粗糙的树皮擦伤,但她不顾疼痛,而是更加焦急起来,挣扎着上树,此刻,她无力解释清楚,只能心焦如焚痛苦地嘶喊道:“信,树洞里有信,公瑾的信!我要信,公瑾的信!” 张晗一听,吃了一惊,心想:“这丫头脑子确实坏了,周公瑾怎么可能将信放在树洞里面,先生们都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你个小丫头怎么会有他的信,而且在树洞里。看来,张蔷的迷魂药真是不一般啊,小乔快完蛋了。” 见小乔仍在努力挣扎着要爬树取信,张晗很是厌烦,心想:反正你小乔现在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不是个正常人了,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永远奈何不了我啦。 于是板起脸,露出凶相,索性挽起袖管,左右开弓,狠狠打了小乔几个耳光,边打边吼道:“你脑子有病吧,周公瑾真的喜欢你吗?那他以前为什么不娶你,而同刘珏结婚呢?后来周公瑾虽然青年丧偶,难耐寂寞,但他会将信放到树上?难道他喜欢树精,或者说他想同树上的鸟儿成亲吗?周公瑾如果像你这么傻,他还怎么带兵打仗?” 张晗这几个耳光打得肆无忌惮,根本不拿捏分寸,小乔被打得嘴巴出血,眼冒金花,更加晕头转向。随后她一下子失去意识,也没有反抗力量,任凭张晗摆布。张晗气焰嚣张,几乎是拖着她进了屋并将她扔到床上。 就在她轻蔑地看了小乔一眼,要转身离去时,竟然发现小乔的枕头下露出几封信——由于刚才用力较猛,将枕头移位,使原本安放在枕下的信显现出来。张晗近些年也识得几个字,她取信打开一看,非常吃惊,原来是周公瑾的信,从日期上推算,周公瑾大概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寄给小乔一封信。 不难想象,小乔将这些信当心肝宝贝似的珍藏在枕下,不时翻阅,触摸周公瑾的或火热或忧郁的心。怪不得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家上门求亲,几乎要踏破门槛,都被小乔拒绝了,原来答案在这里。 张晗恍然大悟。她在猎奇心和偷窥欲的驱使下快速地浏览了其中几封信,从内容上判断,周公瑾在刘珏死后,心情十分沉痛,他长期走不出忧伤,也拒绝了亲朋好友劝他续弦的忠告,推掉了几桩世人看来极好的姻缘。 同时,他很矛盾,他爱小乔是无疑的,但又怕自己对前妻的思念会委屈了小乔,因为这样做就不能把心儿全部交给小乔,他担忧小乔不能接受自己,不能包容自己心中残留的爱。其实,对于小乔的婚姻,乔公的态度像对大乔一样是很开明,也是很明朗的,他早就觉察到公瑾与小乔从起初的眉目传情,发展到后来的情深深、意切切,只有张晗等人不太知情——这也反映出老乔是真心喜欢女儿——爱之真,知之切,如果对一个人没有太多的感情也就不会用心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公瑾虽然年龄比小乔大一些,但人品、才华、相貌这“三维”堪称同龄人的翘楚,他希望公瑾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张晗曾竭力劝说老乔早早地为小乔终身大事做主,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女孩儿的青春宝贵而易流逝,” 她絮絮叨叨地说:“涟儿和漪儿不知怎么回事,姐妹俩都不愿嫁人,人老珠黄就没好人家要了!女人活一世图什么,不就是相夫教子、享受天伦之乐吗?难道老庄等古书读多了,想当道姑不成!” 老乔听后,不以为然,他劝道:相传春秋时代,秦穆公有个小女儿,非常喜欢西戎国进贡的一块碧玉。穆公便给女儿起名为弄玉。弄玉豆蔻年华,聪颖绝伦,姿容倾城,但性情孤傲,尤其排斥宫里繁琐的礼仪。她经常一个人呆在深宫里,品笛吹笙。
穆公见她喜欢笙,下令能工巧匠把那块美玉打造成碧玉笙送给她。穆公欲为女儿召邻国王子为婿,将来可做国君夫人。但弄玉不从,说若不是懂音律、善吹笙的高手,她宁可终身不嫁。 穆公深爱女儿,只得依从她。唉,儿女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有道理,但也不是至理名言,要灵活对待,因人而异。 秦穆公作为一位父亲、一国国君尚能放下所谓父的颜面、王的尊严,尊重女儿的情感和选择,不顾家眷们的阻力,甚至不怕遭受世人说他违背礼仪、祖制的攻击,竭力成全女儿的幸福,实在是难能可贵。相比之下,我作为一介草民就更没有什么顾虑,更应顺应孩子们的本意了。 可是后来情况起了很大变化,周公瑾迫于母命娶了刘珏,老乔才长叹一声,劝说小乔彻底放下旧爱:“漪儿啊,你听着,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为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蹉跎青春。”但是,小乔仍然以沉默来回答。 此刻,张晗虽然不知小乔以往给周公瑾回信的内容,但从她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儿女婚姻应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制来看,她定是心仪周公瑾的,正因为她内心早已放下周公瑾,所以,她才拒绝父母的金玉良言。 眼下,张晗看着这些信件,再看看小乔的样子——如同一朵鲜花即将枯萎凋零,她心想:周公瑾啊,周公瑾,你对小乔是真情也好,愧疚也罢,你们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突然,她像是被谁提醒了一样,寻思起来:哎呀,小乔是如何收到周公瑾这些信件的呢?看来,小乔刚才说树洞里有信的话不是虚言。怎么办? 她紧张起来,心跳加快,冒着危险的重大阴谋的实施使她的反应、智力超过以往任何时候。不难想象,不难推理:周公瑾爱着小乔,如果他得知自己的最爱不明不白地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会寻访到华佗那样的名医一查究竟,如果查个水落石出,自己的身家性命恐难保全。想到这里,她两股战栗,冷汗溢出。 “不行,一定不能让周公瑾知道这件事情!”张晗脑子飞快地运转,不一会儿,一个计谋酝酿成功。 她拿定主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刚才小乔攀爬的大树下,朝树上望去,果然,树的中间有一个空洞,离地面大约有她两个高,如果不借助梯子,是根本够不着的——除非她爬树,可是,她想到自己是乔夫人,就是有本事爬上去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书院众多先生的面去爬树,那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