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九世行
观音菩萨带着惠岸行者，两人依照如来佛祖的吩咐，一路半云半雾往东而行。忽然看见下面有一条大河，河面宽阔无边，水势浩荡，巨浪淘天，十几里之外就能听到浪涛声音。 观音菩萨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惠岸道：“徒弟呀，这河这么凶险，取经人rou体凡胎，如何过得河去呀？” 惠岸深以为然，问道：“师父，你慧眼通神，看看这河面有多宽？” 观音停下脚步，放眼一望，但见河面茫茫，约有八百来里宽广，河面上飞鸟不渡，草木不浮。 正看着，忽然河面上哗啦一声水响，浪头分开，跳出一个妖魔来。 那妖魔一头乱蓬蓬的红发，像朔秋里的枯草一般，脸色不青不黑，一脸晦气相，两只眼睛大如灯笼，偏偏眼皮乌黑得像是百年没有洗刷过的锅底，一张血盆大口，满嘴獠牙，真是丑陋凶恶至极！ 妖魔赤着脚，手里拿着一根前粗后细的木棍，一声如雷吼叫，冲着观音与惠岸二人如飞而来，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显然是要捉人来吃。 “休得无礼！” 惠岸哪能让他冲撞了菩萨，连忙舞起浑铁棍上前挡住妖魔。 妖魔也不说话，舞起大木棍就来打惠岸。两人一个铁棍，一个木棍，棍棍相接，战在了一起，一场恶杀，打得山石纷飞，波浪冲天。 两人大战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好和尚！好本事！你是哪里来的？”那妖魔见惠岸如此好本事，显然不是常人，架住了惠岸的浑铁棍，出声问道。 “我是托塔李天王二太子木吒惠岸行者，和我师父去东土寻找取经人，路过此地，看见河水凶险，下来看看。你是什么妖怪，敢来挡路？” “木吒？惠岸？我记得你拜了南海观音菩萨为师，在普陀洛迦山紫竹林中修行的，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妖魔惊讶问道。 “你这妖怪倒也有些见识！你看看，那岸上的不是我师父吗？” 妖魔往岸边仔细一看： 那岸上的人玉面朱唇，一头乌发，梳着个盘龙髻，耳垂珠翠，上面穿着素罗袍，下面围着锦绒裙，腰里系着香环彩带，衣袂随风轻飘，脑后一个大金光环，瑞气随身缭绕，左手里托着一个玉净瓶，瓶里插着一枝垂杨柳，却不正是观音菩萨！ 妖魔暗吸了一口冷气！ 都怪自己饿得太狠了，头昏眼花的，看见有人来，也没有细看，就想着去捉来吃了，想不到竟然是观音菩萨！ 妖魔心里发虚，把木棍子收了起来，垂着两手，以示不敢反抗，嘴唇动了几动，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天生不善言辞。 惠岸知道妖魔是表示屈服了，伸出手来，一把揪住了妖魔。妖魔也不敢挣动，乖乖地被惠岸拉着去见观音菩萨。 到了观音菩萨面前，妖魔倒身就拜了下去，磕头说道：“菩萨慈悲！菩萨慈悲！我不是妖怪！我是灵霄殿下的卷帘大将。只因为在蟠桃大会上失手打碎了琉璃盏，琉璃盏里的水落到了人间，变成了这八百里的流沙河，淹没房屋，淹死凡人无数，犯了死罪，被绑上杀场斩首。多亏了赤脚大仙求情，玉帝才免了我的死罪，把我杖刑八百，贬到这里来自食其果，看守流沙河。玉帝又叫天神每七天一次，下界来用飞剑刺穿我的胸胁一百零八下，日久天长，才变成这般丑陋的妖怪模样。我实在是痛苦不堪，又无处可躲，万般苦恼。这流沙河里没有鱼虾，飞鸟不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没办法，只好过两三天就出水来，捉一个走路的人吃了裹腹度日。想不到今天有眼无珠，冲撞了菩萨！菩萨大慈大悲，万望恕我死罪！” 观音道：“你既然是带罪之身，贬下凡来后又吃人杀生，那是罪加一等，你可知道？” “我知道，但在这险恶的流沙河里，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请菩萨搭救！”妖魔磕着头。 “我这次东来，是奉了如来佛祖法旨，往东土去寻找取经人，到西天我佛如来大雷音寺处求取大乘真经，回归东土劝化世人的。你若是真心悔过，我就给你指引一条明路，你可以皈依入我佛门，给取经人做个徒弟，保他去西天拜佛求经。你要是愿意，我去求请玉帝，不再用飞剑来伤你，取经功成之后，给你官复原职，怎么样？” “多谢菩萨！我情愿皈依正果！”妖魔大喜。 “你背上背的是什么？”观音发现妖魔的背上古怪。 “菩萨恕我无罪，我才敢说！”妖魔面露窘迫。 观音愠色道：“说吧！” 妖魔惴惴不安地道：“是这样的：我在流沙河里无以为生，只好吃人度日。日久年深，已经吃人无数，吃剩下的人头，随手抛进水中，都沉到水底去了。这流沙河里的水，就是鹅毛也不能浮的。说来也奇怪，其中有九个人的骷髅，我丢进水里之后，竟然浮在水面上，不能下沉，我觉得有趣，所以用绳索穿成了一串，背在身上，百无聊赖时拿来玩耍。” “你拿来给我看看！” 妖魔不敢不从，把那骷髅串取了下来，双手捧了，惠岸上前拿来奉给观音菩萨。 观音把骷髅拿在手里，细细地端祥了许久，问道：“你可知道这九个骷髅生前都是什么人？” “我饥饿之下，不管道士和尚还是世俗人等，都是捉来就吃了，这九个人，我记得是东土西去取经的和尚。”妖魔惶恐地回答。 “阿弥陀佛！”观音竖起了右掌，念了一声佛号。 原来这个妖魔是道家出身，他被贬下凡间之后，道家门人发觉了佛家的金蝉子投生东土弘扬佛法，并一心要到西天去取经，于是就把这妖魔贬在去了西天必经之路的流沙河里。流沙河是天下最险恶的河流，飞鸟不渡，鹅毛不浮，连吃的东西都没有。在这样的河里栖身，只要看见有人，妖魔就一定会去捉来吃了，如此也就起到了阻截金蝉子的目的。 金蝉子转世后只是一个rou体凡胎的和尚，所以每次去西天，一来到流沙河就被这妖魔捉来吃了，到现在已经整整被拦了九次，也被吃了九次。九个不沉的骷髅，正是金蝉子的rou身上的，因为头脑中取经的执念深重，所以骷髅入水不沉。 金蝉子转世是观音菩萨安排的，所以见了这骷髅，就知道是金蝉子。 观音菩萨心中暗想：玉帝现在才明确表示支持如来传经，九九归一，真是天意。 这妖魔既然在这里阻拦取经人，现在听说观音要去东土寻找取经人，他就主动要求搭救，愿意归依佛门，保护取经人去西天取经，可能是道教想安排人到取经人的身边，好饲机而动。 这一次传经，如来佛祖运筹已久，只可成功，不可失败，万万不可有失的。 想到这里，观音对妖魔道：“你过来一步，我给你剃度！” 妖魔爬上前，低头受戒。 观音菩萨把手悬在妖魔头顶，甚深般若功力贯顶而入，妖魔的黑脸立即就透出万分痛苦的神情来。原来观音菩萨做事滴水不漏，不仅为他剃度受戒，也以佛法深入到妖魔的元神识海之中。把他先前所受道家的所有印记硬生生从他脑海中消除，同时也把忠心保护取经人去西天取经的信念植入了他的识海深处。 过了许久，观音收了手掌，对妖魔说道：“你既受了我的戒行，入了佛门，先前的名姓就不要再提了，我指沙为姓，给你取个法名，叫做沙悟净。那九个骷髅，你要好生保管着，等取经人来了，自有用处。你罪孽深重，从此往后，要洗心革面，悟透苦乐，净心修持，虔敬我佛，再也不要伤生了！在这里好好等候取经人来，好好保他西去，将功赎罪，才能消除你的罪孽。切记切记！” “谨遵菩萨教诲！”妖魔神情有些呆板，恭敬地道。 观音菩萨让惠岸把九个骷髅还给了沙悟净，师徒二人继续东行。 走了一阵，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座高山。隔着山峰还有半里，就有一阵恶臭扑鼻而来，闻之令人作呕。 这恶臭如此难闻，观音菩萨素喜清洁，二人正想驾云从高空中飞越过山头去，忽然一阵狂风刮起，飞沙走石，风中现出一个妖怪。 这个妖怪长得比流沙河的沙悟净还要丑恶，一张长长的大嘴张开着，露出猩红的长舌头，上下两对獠牙锋利如刀，耷拉着两只蒲扇大耳，活脱脱就是一个野猪脑袋。 那妖怪头带金盔，身着蟒袍，双手拿着一把九齿钉钯，带着一股猩臭无比的罡风，迎面冲来，对着观音菩萨两人举起钉钯就挖。 “臭妖怪，不得无礼！”惠岸舞起铁棍上前挡住，大叫道。 “你这和尚，好大胆子，不知死活，敢骂我！吃我一钯！”妖怪没把惠岸放在眼里，一声狂笑，钉钯来势凶猛，打到了惠岸面门前。 惠岸用浑铁棍迎住了钉钯，两个人战在了一起，直打得尘土飞扬。 观音菩萨驾上莲台飞到了半空，稍稍避开了妖怪身上的恶臭，右手一扬，抛下来一朵莲花，正打在妖怪的钉钯上，把钉钯撞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