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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南行夜快车(上)

    那汉子和家属说了一会话之后,显得非常疲倦,又在诊疗床上睡了过去。

    “这鬼门十三针实际就是十三个对癫、狂、痫有奇特治疗作用的腧xue,千金方里说是扁鹊传下来的,历代都讲不出道理,像今天这样的,我也是头一回。”张云裳心有余悸,看“那货”的架势,今天要不是李成来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是十三个xue位而已,没什么道理,我估计当初传下来的时候应该有子午流注的法门配合刺xue。”李成回忆了一下以前读过的十三针内容。

    “你这么一说倒是新鲜,下次我一定药试试,可是这中邪这东西,怎么定时辰?”老张眉头紧皱苦思起来,全然忘记了旁人的存在。

    “可以试试用中邪的时辰按起卦嘛,或者梅花易数,玄的对邪的,以毒攻毒,试个几次就知道了。”李成心里想到,他估计这是一个办法,可见老张那么投入的样子,终是没敢说出来,他知道自己这口一开,老张恐怕又要为此耗费无数的脑细胞,周易那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就玩的灵光的。

    趁这功夫汉子的婆娘消停下来,对两人千恩万谢。张云裳处理起这样的场面来经验丰富,温言安慰道,“没事,你老公醒了就可以走了。”

    “大夫,不用吃药了?”那妇女一脸不放心的问,这些天四处求医,大部分钱都是花在买药上,来张云裳这里几天了,一点药也没吃,那妇女反而心下不安起来。

    “不用,这个是癔症,好了就完了。不会复发的。”张云裳见他们乡下人家不容易,把按理该开的一些安神药物也省略了,反正病人身体底子好,吃不吃差不多。

    病人的同乡是个中年人,黑黑瘦瘦,脸上灰扑扑的,身上穿着老羊皮夹绒袄,脚下是胶底厚布棉鞋。在北京做工好些年了,老乡得的是癔症,经常没有预兆的就发作,病人的老婆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他这些天就停了工,陪着那婆娘到处跑。见张云裳说可以出院了,中年人便去缴费。不多时回来道:“大夫,扎只收了俺两百块钱?会不会算错了?”

    这中年汉子极木讷,几天来张云裳还是头一回见他开口,笑道:“怎么着,你还嫌贵啦?”

    汉子闻言大急,“俺不是这意思,俺们在别的地儿看病,开销少的也要五六百,多的上千。您把俺老乡整好了,可不能算错了钱。”

    李成是搞诊所的人,拿了费用单一看心下就明白了,“老张,你还是真是有医德啊,我在东州看次病基本都是上万的。”

    钱是没算错,不过张云裳确实是少收了,他的诊治费没算进去。这几天张云裳看着这中年人日夜守同乡,心下感他高义,收费时只收了三天的住院费。

    到了张云裳这年纪,要再多的钱也没多大意思,他专业搞针灸,开药本就少,碰上家里穷的,宁愿多花些时间做治疗也不开方子,效益考核总是上不去,他是无所谓,院里领导吃不消,张云裳又是这率性的脾气,渐渐地跟原来那家大单位的领导合不来。后来就挂在这家事业单位的小医院下面,以他的名气,正应了庙小菩萨大那句老话,旁人哪里敢说他,院长机灵,对这些视而不见,只是打广告的时候张云裳的名字印的比医院名字还大。

    “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嘛,东州房子比北京还贵,不多赚点怎么行。我这代人,除了老婆什么都包分配。要那么多钱咬腰子呢。”张云裳开始说起他的生意经来,“早些年我当坐堂医的时候,那叫一个爽快,见人下菜碟,撞上有钱人,宰一顿够我开销一两年呢。”

    “什么叫宰一顿,老张,你说起话来怎么像个劫道的一样。”李成取笑道。

    “什么叫劫道,我这叫劫富济贫懂吗?”老头子正气凛然。

    “瞎!你那是坑蒙拐骗。没多少技术含量。”张云裳是老来少,孩子心性,李成说起话来也没大没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儿我好好给你调教一下。这开诊所,跟孙二娘那人rou包子铺差不多,孙二娘是宰客卖rou包子,我这是劫富济贫。”

    “有点意思,老张,你说说都什么道道。”

    “这门学问可就深了,放旧社会,坐堂的医生,光会治病可不行,还得跟算命先生一样,要会相面,什么人有钱,什么人没钱,什么人看起来大方,什么人有钱却小气。老话讲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行走江湖,赚的都是快钱,最要紧是眼明嘴稳,万无一失。比如眼露四白是小人,不能得罪,还得会看手相,所谓七分骨来三分rou是劳碌命,多得胃肠病;金丘丰厚财气旺是富贵命,多得肝病;尾指纹多好*是桃花命,这类人多得肾病。基本上从头面到手相,一路看下来,职业身份脾气性格,摸的已经差不多了,什么人得什么病,有时候根本都不要把脉。”张云裳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老爷子,您以前是卖老鼠药的吧?”李成听得目瞪口呆。

    “嘿嘿,论治病我不如你,论这套江湖玩意儿,你小子的水平还没小学毕业呢。”张云裳终于找到了点心理平衡。

    “以前那单位干的憋气,我都不打算上班了,结果临了坐堂医国家政策不允许了,都是那帮卖狗皮膏药的害的。这一禁就是六年,今年十月份又开了禁,好些药房又来找我,不过我已经cao不起那份闲心了。”

    早些年很多挂羊头卖狗rou的保健品品牌公司经常搞些“名医会诊”“专家坐诊”之类的把戏,到处坑蒙拐骗,害了不少人,国家就一刀切,禁止零售药店有医生坐堂,禁令这几年,张云裳正在单位里上班,干的不爽偏又动弹不得,这下能坐堂了吧,又没了那份心思。不由得感慨人生无常。

    ……

    病人走后,张云裳又拉李成坐了许久,最后老头子终于还是没憋住,问起关于内家功的一些问题,毕竟他那是理论,再深再熟也比不上李成这亲身实证的东西。

    “我练道家功夫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学的晚,起练的时候孩子都有了。人家是百日筑基,我筑了足足有三年才感应到内气,又练了三年,自觉内气不弱,临床下针,也比旁人见效。可是之后的三十年竟然一点进步也没,是不是跟童子身破了有关系?”别看老张说起来一道一道,真落到实处,还是这么根本的问题,没办法,功夫这东西不是学术,到了那地步才知道经典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境界没到,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老张等了许久,李成才说道:“张老师,不是我保守,实在是我也没什么经验,我当年在监狱里,师傅怎么教我就怎么练,到现在也都还是童子身,我师傅知道的比我多,下次我去看师傅的时候帮你问问?”

    “你练的哪门功夫?”

    老张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经书读的多,会的法门不下几百个,东试一个西试一个,这几十年观心、听息、上中下丹田、各种站桩,什么没玩过。”

    “怪不得,你身上经脉虽强而不静。”

    “走火入魔?”老张问道、

    “不会,我师傅说过,内家功夫无非是阴阳之道,纯阴为鬼,纯阳为神,很多练内功的人没师傅指点,不会调理火候,阳胜阴则见神,阴胜阳则见鬼,见鬼的就容易沾到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你阴阳还是平均的,只是内气不纯,因此临床下针也就比普通医师强上一点,在xue位开的准的情况下,效果还不如电针。”

    李成几句话下来,句句平实,打中要害,没一点玄谈。老张大为叹服,心想这实际证到的人就是不一样。

    因为老张的关系,李成又在北京呆了一天,晚饭是和叶一溥等人一起吃的,李成没有想到年余庆也来了,席间年余庆表示开了春估计才能办好,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李成觉得这事有点悬,年余庆是什么人,自然感觉的到,却也不分辨,只是交代了几句,囫囵了几口饭就走了。除此之外,就是老张强烈地表达了要见李成师傅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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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鹅毛大雪,机场的航班都停飞了,李成不愿意在北京继续呆着,叶一溥只好给他买了张软卧车票。

    还没到元宵,外地回北京的人多,从北京出来的人很少,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听到前面乘务员鞋跟的塔塔声,李成没有行李,乘务员指给他床位,把车票换好牌子就走了。

    李成睡的是下铺,对面是一个女人,烫着一头栗色的长发,眼影打的很深,大冷天的穿着薄而紧身的毛衣,线条丰润,看起来年纪在二十出头。在用笔记本电脑玩游戏,看见李成进来女人没有理会。李成也无聊,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用从老张那带出来的中医杂志装样子,实际则是在练功夫,他练功时人进入定境,可以感觉时间过得快些。

    李成这一坐不要紧,那玩游戏的女人见自己都升了两级了李成还是一个姿势,心里不禁毛毛的。眼看发车都过了好几个站了,肯定没人再上车来,软卧是小包间的形式,晚上是要关门的,女人可不想一晚上与这样一个“怪人”呆在一起,便向乘务员申请换房间。

    乘务员自然不肯,多开一个房间,她们就要多搞一次卫生。这样的事情谁乐意干,再说这大过年的,也没人会来受理投诉,谁有那心思提高服务质量。女人没办法,只好继续进来打游戏。这么一折腾李成也不入定了,卷了被子就睡觉,又接了个张云裳的电话,两人寒暄了几句,李成还开了几句玩笑,那女孩见李成说起话来还像个正常人,也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