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望月天神

    须弥山腰有犍陀罗山，山有四角，角顶各是一天国，各有一方天王主宰，故犍陀罗四天合称四王天，乃三界诸天第一层。四王天之天人，除寿命生死、身形体量、业报福德，其起居饮食、婚姻嫁娶、人伦秩序等，与四天下之人无异。

    犍陀罗北峰的多闻天国，愤怒至极的丑奴已然杀了上来。

    除了悲愤，丑奴更多的是仇恨，这种仇恨不仅针对天人，更针对与自己同族的阿修罗人。作为最低贱的湿生阿修罗种，丑奴从一出生，便遭遇了两个卵生阿修罗巡海力士的刁难，甚至，若非自己天生有水行之体，他可能一出生便死在两个巡海力士的三角戟下。后来，在茫茫大海之中，因相貌奇特，丑奴从小饱受鄙夷冷眼。及渐长，又因返祖神变，不得不躲进须弥山中修行。从前丑奴对此并不曾怨憎，甚至在自己小小的生活里，他还过得很快乐。但如今，阿诺受尽折磨，死于非命，而千凝，最善良的千凝惨遭阿修罗玷污，送上天界供天人玩乐，生死难料！此生仅有的两个朋友，从未为恶，为什么却要遭受这样的厄难！

    丑奴一想到这里，无边的怒火，就要直烧欲界三十三天。

    杀，杀，杀！

    丑奴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杀掉所有天人，杀掉所有阿修罗人！

    突突立在丑奴肩上，“丑奴不开心，突突不开心，丑奴不开心，突突也不开心……”突突不断重复。丑奴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此时此刻，唯有无相涯小欢喜地，才是自己心中唯一的慰藉。丑奴摸了摸突突的小脑袋，轻声说道：“突突乖，等我找到千凝jiejie，我们就回无相涯，以后永远也不出来。”丑奴笑得有些苦涩。

    “丑奴，一直想，想离开水府，回去，开心吗？”

    “会。”丑奴挤出一个笑容。

    “呱呱，丑奴开心，突突就开心，丑奴开心，突突开心，呱呱。”大精灵听完变得欢呼雀跃，它飞到丑奴面前说道：“那，那，那千凝jiejie在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丑奴叹了口气。他伸手让突突立在他小臂上，又顺手摸了摸突突的rou翅，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她应该还在北多闻天中，就在兰山天族里！”丑奴的眼睛又变得刚毅和犀利。

    “衣服，衣服！”突突扑打着翅膀。

    丑奴宛然一笑，“还是我们突突最聪明！”说着便拿出如意天衣穿在身上。如意天衣有神通变化之功，神启赐予的定光珠又能完全隐藏丑奴阿修罗的天性气息，只见丑奴左右臂膀不断收缩，六臂一晃变成了双臂，随后丑奴拿起定光珠往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一放，顿时竖眼也闭合。转瞬间，丑奴头佩天冠，璎珞缠身，天衣缥缈，里里外外已然成了一位天神。

    神人乃天地化生，秉承天道规则应运而生的先天神人，远比一般天人尊贵。变幻神人后的丑奴没有任何阻碍地通过了北多闻天国的层层防卫，因为随身养着大精灵灵宠，这是高品先天神人的习惯，所以一路上丑奴甚至还得到了礼遇和优待。很快，丑奴就来到了兰山天族所在的天宫。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丑奴望着仙气缥缈的无边琼楼玉宇，第一次见识到了仙家的奢华气派，传说中的大阿修罗国，繁华珍贵也不过如此吧，丑奴暗暗道。可转念，丑奴又不屑嗤笑，这仙家华贵也不见得干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丑奴略一思索，心中就有了主意，于是他伸手放出火蛇，一道火光直射云霄，将眼前的仙雾映照得通红。马上，天空中飞出两道白光，朝丑奴而来。

    “来者何人？”洪亮的声音响起，随即两位天兵降落在丑奴面前。

    “第一金山逐云神殿，望月天神。”丑奴按照恩师朔月尊者的名号，临时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随后，他举起右掌，现出第一金山特有的金光山纹掌印。两位天兵见此人来自第一金山，自不敢怠慢，于是弓腰拱手问道：“上神所为何来？”

    “奉逐云府君之命，见兰山天族掌事。”

    丑奴本已是逐云府君，说奉自己之命，此言也不假。

    两位天兵听言，一位赶紧回去禀报，另一位原地候着不敢失礼。很快，一位天衣华贵、长须飘逸的中年天人便随着带路天兵迎了出来。中年模样的天人对丑奴礼遇有加，抬手拨开云雾，热情地将丑奴迎进了天宫。

    第一金山是三界的大势力，逐云神殿在天界威名显赫，逐云神殿的朔月尊者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丑奴虽已成逐云神殿府君，但此事三界并无人得知。兰山天族虽是四王天的大天族，可与第一金山全盛时期的逐云神殿相比，却宛若蝼蚁。所以当兰山天主得悉逐云神殿亲自找上门，内心不仅不觉荣耀，更多是惶恐。七重金山与犍陀罗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小小的兰山天族，又何曾入了逐云神殿的法眼？

    兰山天主虽满腹狐疑，却不敢丝毫怠慢。

    他在殿前喜迎丑奴上座，又按上宾规制安排玉露仙果招待，随后才问逐云神殿有何旨意。

    丑奴笑道：“兰山天族危在旦夕而不自知，我家府主念过去与你祖上有一面之缘，为了了这段因果，特命本神前来相助。”丑奴无中生有的话，兰山天主自然从未听说，贸然一个“天神”上门，也难保不是无耻之徒招摇撞骗。丑奴善于玩弄人心，兰山天主的心思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见兰山天主不以为然，于是他佯装愠怒，丢了一句“哼，既然如此，便听天由命吧。告辞！”后，随手放出火灵之蛇，准备纵身离去。

    气温骤升，血红的火光将兰山天宫的琉璃顶映照得妖艳瑰丽，驾驭火蛇的丑奴，让人一眼就以为他便是降生于火的先天神灵。逐云神殿有水、火、风、雷四部，有四部主神，三百六十五正神。火灵之蛇的出现，正是逐云神殿火部高阶正神的标志。因此，当兰山天主见到了望月天神的火灵之蛇时，便连忙将丑奴留住。另一方面，兰山天主近日眼皮跳动，天人小五衰[注释1]的征兆已经出现，本已忧心忡忡，见丑奴这样的阵势，自然不敢大意。

    “上神请留步，请留步。”兰山天主向丑奴行了一礼，“事发突然，老朽愚钝怠慢，还请上神恕罪。”说完又鞠了两躬。

    丑奴见状才停了脚步，但表情仍有些不耐烦。

    “承蒙大尊者垂爱怜悯！兰山族惶恐，感恩不尽！”兰山天主朝空中又拜了三拜，丑奴见状脸色稍缓和，“敢问上神，方才所言何意啊？”

    丑奴这才收了火灵之蛇，他说道：“我且问你，不久之前，你们兰山天族是否曾与阿修罗有过战事？”

    “是有过一场小战事，我们胜了。”天人与阿修罗打战本是常事，兰山天主未以为意。

    “打了胜仗，少不了阿修罗进贡吧？”丑奴冷冷一笑，脸上似乎涂上一层冰霜。

    “这久远劫以来便是如此的啊。”战败的一方自然要进贡求和。

    “那我再问你，进贡阿修罗女中，可有一女名叫千凝？”丑奴目光冷峻，语气不觉重了许多。兰山天主不知“望月天神”为何喜怒无常，他只好以为这种态度是逐云神殿的人向来居高临下惯了的脾性，所以尽管心有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但说起一阿修罗女的名字，兰山天主自然是记不得的，他也不可能去记住一个进贡阿修罗女的名字。

    兰山天主看向身旁的侍从，无人应答。

    “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很难确认进贡的阿修罗女中是否有上神所说之人，只是这阿修罗女又有何因缘，与我族有何大干系？还请上神赐解。”

    丑奴脸色恢复平静，他看着兰山天主，缓缓说道：“天主有所不知，这阿修罗女本是须弥山下一散修，不巧被黑夜林阿修罗旗抓做了婢女，因此辗转被送上了这北多闻天，就在本次黑夜林进贡的阿修罗女中。与千凝同修的还有另一大阿修罗，那大阿修罗神通广大，修炼出关后寻千凝不得，于是推算了事情经过，不日将亲上犍陀罗，向你们要人来了，血光将遍照这琉璃之顶。”丑奴抬头看向穹顶。

    “呵呵。想必望月上神多虑了，本次黑夜林进贡的阿修罗女中，除个别为卵生，其余皆为湿生，无论湿生卵生，都是种品下贱之人。纵使上神所言属实，那千凝阿修罗女同修的阿修罗，大概也是低品贱种，这种种品的阿修罗，天资愚钝，修为难有寸进，我们又何惧之有呢？”兰山天主身旁的长须中年天人有些不以为然。“他要是敢上天界挑衅，自然是自取灭亡，我兰山天族定不会放过他！”

    丑奴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本神就回去复命了，告辞！”

    “且慢！上神请留步！”兰山天主又把丑奴留住。兰山天主心想，如果只是区区一个湿生或卵生阿修罗，逐云神殿又何必小题大做？这事既然入了朔月尊者的法眼，自然不可能像达迦多所说的那般简单。前面望月天神已说此事关乎兰山天族生死存亡，恰巧自己近日五衰初兆，兰山天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喝退天人达迦多，随后又示意侍从重新奉上珍贵的摩罗果供丑奴享用，请丑奴继续开解。

    丑奴随手拿起一颗摩罗果，随后又似乎有些不屑地扔了回去。

    “那大阿修罗确为湿生阿修罗。”丑奴首先肯定了天人达迦多的说辞。“但因为他曾机缘巧合得了我们逐云神殿一部神典，所以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并习得了万般神通，放眼犍陀罗峰，除四大天王，少而能与之为敌手，若灭你兰山一族，自不在话下。今日前来，了你兰山天族一面因果是一事，拿回我们逐云神殿的神典是另一事。”

    “原来如此。”兰山天主一听，心里便踏实了。

    [注释1]天人小五衰：天人在自己的寿命即将终结时，会感应到五种衰败的异象，分小五衰和大五衰两种。小五衰出现时有五种异象，其一便是天眼数瞬，出现眨眼睛的现象。一般未到五衰的天人，天眼无碍，视不瞬目。小五衰出现，还有扭转生死的机会，大五衰出现，天寿不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