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命 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
雪,仍然不停的下着,像珍珠,晶莹剔透;像鹅毛,纷纷扬扬;如那天空中的精灵,调皮可爱,似柳絮杨花,从天而降。 中午,12:32分。高桥医生来九层病房找白墨,他正好无事,可以去送白墨到礼月画室上课。恰巧自己也想和老同学叙叙感情,就久违的开着他那辆银色的夏利轿车,搭着对方离开了医院。 之前白墨都是坐葛木姐的车子,或者她熟人的车子去的;高桥医生只有再有空闲的时候才会送他。其实白墨也想自己去画室,但是,家里人都不放心,需要人看着。 银色的夏利顶着冷风飘雪慢速行驶在弯曲的湿滑大道上,高桥慎重的开着车子,遇到这种天气他一般都是把速度放慢,换三挡驾驶;毕竟,安全第一,所以,也比平常预计晚了十几分钟才到画室楼下。 右车门被打开,一只脚伸出车外,身着黑色羽绒服的白墨,几缕被风雪染白的眉毛立起,迟疑不决地望着画室楼外的牌子。纯黑的标牌边缘沾着湿露的霜华,白墨在冷风中呼出一口暖淡的白气,然后将脸转向车内。方向盘前的高桥医生正好临时接了一个电话,面色几经周折的变了又变,过了有几分钟才放下小灵通来,他遗憾的对白墨说道:“抱歉啊~医院刚来了电话,有个病人的病情突然恶化需要立即做手术,但其他医生的档期都排满了,只能招我回去。” 白墨理解地点着头。“哦~那您去忙吧!不要紧,下次有空再来和老师叙旧呗!病人的事排在第一位吗!”他解开系在身上的灰色安全带,从车里跨出站到了车外。 高桥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撑着背后的靠椅,斜着上半身放低脑袋,冲车门前的白墨愁着眉头苦瓜着脸,叹道:“恩,你替我和万礼月问声好,就这样,拜!” 白墨一口答应,顺手替他关上了车门,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搓着冰凉的双手,向这天抱怨。“老天变得也太快了!昨个还出了太阳,今日就开始下雪,也不知道它老人家发了什么疯!” 夏利车内,正在重新挂挡的高桥,听见白墨这么一说,也深感同意,乐的无语。“是呀!我也这么想,这天气突然转变,很多人一不小心就会生病,尤其是院里的病人,那更是受不得半点凉啊!”他把手从cao纵杆暂时拿回,一档起步,左脚放开离合器,右脚轻踩油门,车子慢慢启动滑行;高桥透过窗户和白墨挥手告别后,在车子行驶一段距离时,就立马挂二档驶向小区大门。 “路上小心呀!”白墨还站在楼道口前招手大喊,提醒对方注意安全。待车子在小区外转弯上了马路消失后,他才放心转身朝着背后的楼道走去。 同时,白墨心中若有所思。『也不晓得大家现在怎样?知道了真实的我,她们会不会特地对我加倍照顾了?我不希望这样。又或者,被王琅那个人的话所刺激,让自己的世界观发生了动摇嘞!总之,我好不安啊!手一直再抖,心脏紧张的都要蹦出来了。我不希望因为自身的缘故,而让礼月画室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求上天让它一切安好吧!』 白墨屏息凝神的捏着冰凉的手心,又心怀忐忑的踏着一阶又一阶的水泥石梯,终于还是走到了六楼。他强制压下内心的躁动,敲了敲画室的那木色的不锈钢门。嚓~咔~很快,白墨便听见门把手被扭向一边,大门渐渐推开的声音。 从里面,最先露出身影的是穿着红色保暖风衣的大师姐顾安洁,她一脸无奈心累的直接把白墨当做小鸡拎进了屋内。“你可算上来了!把我等急死了。看样子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恭喜你,它真的成了现实!” 白墨从大师姐手上脱离,将信将疑的试探着问:“唉?大师姐,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顾安洁双手叉在胸前,摆出一副你别小看我的表情。“哈~我在屋里都听到你喊的一路小心了!从你喊完到走上来花了五分钟!平时上个楼一分钟都用不到哦~所以你那点小心思,也别想瞒我。其实我从昨天开始也有这样的顾虑!睡前祈祷着不要变啊!可惜,现实它就不长眼,任凭我祈祷了一夜,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她昂着俏丽的下巴,让小师弟看看屋内的景象。白墨大致一看,心头果然变得沉重起来。画室里一股无形的沉默压力,让他内心乱糟糟的,好不通爽;他咬紧了牙齿抿起了嘴唇,坚持住自己的心灵,不让它倒下。 画室不再像往常那般热闹,很安静,也很冷清。明明大家都还坐在那里画画,却只有陌生的思绪在这间不大的客厅里流动,彼此之间增加了疏远感。也只听见笔尖在纸张上来回的划动,线条没有灵性,只知漫无目的的漂泊,没有尽头。这笔触所发出地声音无法给人天籁的美感,而墙上的时钟又继续点乱人地心跳,搞得大家越加烦躁与沉闷,没有生气。 为何会这样,其原因要追究到昨天和王琅的对话,是那个人的理论让大家对自己的人生观产生了动摇。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在逃避现实的残酷,因为想让自己过得更轻松快乐一些;但是,王琅他却硬生生的撕下了师姐们的伪装,破裂了那幼年的美梦,让她们赤·裸·裸的面对现实。人与人之间过大的差距,以及天才的未来,给她们的美梦带来了绝望,即使想做出改变,但已经来不及,她们早就被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可也不能就这样完全放弃梦想吧!曾经,大家都在潜意识的蒙骗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赢,就能得到一切。这话说的也不假,但绝对称不上是唯一真理。当心灵脆弱的人,被拥有实力的天才撕下包裹着自己的最后一层胶布后,等待她们的难道就只有现实的绝望?和不知未来该怎样的茫然吗?! 礼月画室的公园之旅,就这样在一片微妙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而似乎,这影响还再持续的发作着……困惑着师姐弟们…… 白墨怅然若失的面对着大师姐求问:“为什么只有大师姐你不是这样呢?我……又该怎么办!” 顾安洁得意的用右拇指擦了一下鼻尖哼道:“呼~我啊!我本来就对学习没啥兴趣,平时就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未来神马的!哪有那么多想法!先把今天过掉再说明天吧!所以我的每一天都很快乐呀!” 白墨的嘴张成‘O’形,他还真不知道大师姐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但也能理解,特别是现在的时间对自己来说无比的珍贵。要是以前,白墨可能会丝毫不在乎过去和未来;但是现在,他对人生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了,明天再好,也是明天,有可能还没等到明天自己就死了;但纠结着过去也是不行的,那样不仅连前进都做不到,更是会倒退回地狱的边缘。所以,珍惜此时此刻的现在,是对无限可能的未来抱有的最大敬意。 他本就已顿悟,现在只是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也是呀!”白墨提起一口气,走到客厅中间,拍了拍手掌,声音略高昂的斥责起迷茫的大家来。 “喂喂喂……师姐师兄,你们这是什么样子啊!不就是被某个脑残说了几句么!难道这样就屈服了?你们的父母长辈、亲戚、优等的同学、老师、邻居他们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么?” 于锦绣陈琳等人停下手中的画笔,眼眸无神带着疑惑的望着站在场中不知为什么突然热血起来的小师弟。 “既然所有人都说过相似的话,那有什么可迷茫地?不就是说现实有多么多么的可怕,你还小,你不懂社会压力啥的吧唧吧唧……”白墨模仿那些大人愚蠢的嘴脸,挥舞着手臂像个疯子。 “切~反正我们从出生开始,这些屁话就已经听的耳朵出老茧了,大家现在还不是该做什么就是什么?你们有苦苦改变自我么?那改变了还是你们吗?现实就算是这样不会特别的去迎合你们!可也别钻牛角尖啊?”白墨从师姐师兄面前一个个走过,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人能活多久?需要考虑的事情有那么多!你们非得一件件的去懊悔不可?拜托,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管那么多干嘛!只要不违法、不出卖尊严、不触及底线,自己过得开心满足不就行了?!关别人屁事呀!天才有天才的梦想,与我们何干!我们自己顾好自己的幸福就够了,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让他人的话语就跟厕所里的手纸一样,被马桶冲走吧!” 白墨最后一句几乎是吼着出来,相当累人。顾安洁歪着头,表情似笑非笑,她心内吐槽。『虽然不能全部同意,但对她们,能见效也不错。』 板凳上胖胖的二师兄首先咧嘴,疏散了眉宇间的乌云,并拍手称赞。“小师弟,有你的呀!说的对,把烦恼当做手纸一样冲进马桶里吧!他奶奶的,我居然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烦恼了一晚上,不行,今天回住处一定要把昨天没看的小说动漫更新集给看完咯!” 众师姐们也终于一扫烦恼丝,展颜舒坦,附和鼓劲。位子上,陈琳自嘲摇头:“我还没小师弟看得清!看得明白呀!” 墙角里侧的邹梦婷朝白墨认真的点头道谢,继而用淡如止水的表情继续画画,其笔触也轻快了不少。 坐在陈琳后头的蔚雯暄,失神的望着白墨那还精神奕奕的样子,放下心来。粉色的唇口连她自己也未曾注意的勾起令人心醉的弧度。『没想到高中生活过得那么不如意也没有让小师弟绝望,他还是那样向着光明行进着,那我又何必陷入绝望的边缘,只被那件‘小事’困扰嘞!』蔚雯暄自己也有不可明说的心事,但至少,校园生活和在家的日子过的还算富裕快乐,而小师弟似乎就连家庭生活都有高于他人的难言之隐。与之相比,自己的事情真的不算什么了。 大师姐顾安洁偷偷跑到白墨身后,往他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喜滋滋的愉悦道:“哟~小师弟,做的可以啊!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白墨则憨憨的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别过脸。“一时激动,一时激动!是我太没礼貌了!” 这时,办公室虚掩着的门里露出两对眼睛,万礼月透过缝隙注视着外面的客厅,在心中给与认同。然后,一手按着还想继续偷看的豆豆的小脑袋瓜,将她整个人摁回了屋内,并悄悄关上了房门。 白墨静下了神,他默默地环视着一众师姐,鼻腔喷出一口浊气,像是下了某个决定,又开口说道:“我……想讲讲自己的事情……” 顾安洁在小师弟身后惊诧的盯着他,于锦绣陈琳等人也忽然安静,止住了谈话,表情布满了愕异,一起望向白墨。而蔚雯暄则准备放下身心的烦恼,清空一切杂念,做一个认真合格的倾听者。 “昨天说的,其实也只是我曾经度过的黑曜日之一!我不是希望你们怜悯我什么,也不是祈求你们对我特殊关照顾啥的!我只是想……把我自己的事情分享给我身边最亲的人……仅此而已!你们……愿意听么……当然,我也不强求什么……” 大师姐顾安洁将双手搭在小师弟的肩上让他安心。“和我们客气什么,别顾忌啦~就那么说吧!咱还是昨天那句,我们是一家人啊!” 众师姐弟相互交接了下目光,然后各自龇着嘴巴笑嘻嘻点了头。画室的师门之情在这一刻得到体现,哪怕用‘团结’二字都不能完全代替其意思。‘家人’,并非完全依赖于血缘,有时某种强大的感情,可以让某些人变得比亲人还亲。 白墨化开忧郁也不自禁的傻笑起来,并用右手擦了擦酸酸的鼻子,开始了自述。“我幼年的时候很不懂事,就喜欢乱疯,那会我还是满开朗的性格,说野也不为过。但也因此闯了弥天大祸,让自己的生母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现场的气氛遽然降到零点,于锦绣等人咽了口口水,紧张的都不敢发出声音。蔚雯暄注视着场中的白墨,那似乎变得有些瘦弱的身影让她忧心蹙眉;大师姐顾安洁的表情也转为凝重,左手从小师弟的肩膀上拿回,轻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小灵通,悄悄点开一个号码,拨通了它。电话那头,某人没有说话,借着小灵通,也在静静聆听白墨的自述;办公室内的两人也将耳朵贴在薄薄的门上,放慢了呼吸,全神贯注的掌控着客厅里的情况。 “事后……我被娘家人责罚,身上到现在还残留着那时候被鞭罚的印子。虽然现在的我依然会对那个时候的事情感到恐惧,幼年也常常做着噩梦;但现在的我能明白,只是打我算轻的处罚了!”白墨低下头,咀嚼着心中的苦味自嘲。 大家同情的劝道:“怎么会呢!虽然有你的原因在,但是哪个人小的时候不顽皮的?总归来讲,最大的错应该是那个肇事司机才对呀!怎么能全都把事情怪在你的身上!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们的孙子,还那么小,把气撒洒在你的身上,万一失手把小孩也打残了,那不就是一尸两命了吗!所以说,不能全怪你,肇事司机也有责任。你们家的亲戚也太无理取闹了!” 白墨闭上眼睛轻轻摇头。“也能理解,我本来就不受他们的喜欢。我爸和我妈其实是未婚先孕的,虽然是爱让他两最终在一起,但让他们结婚的原因其实是我的诞生!不然,我妈的娘家人是肯定不会同意把我妈嫁给我爸的。mama家的地位比爸爸家高很多,还有钱!要不是因为mama的嫁入,爸爸家的好几个亲戚早就破产了,而我爸也不会有幸进入好点的公司上班成为白领。说到底,还是mama家的人在帮忙。” “但是,随着心爱的女儿变成了植物人,mama家的人终于忍受不了了,他们将所有的怒气出到了爸爸家的身上,把我也视为家门灾星!之后,就连女儿也不管了,将我mama丢在了病院,爸爸的家人也同样和我们划清了界限。从此,我就和奶奶与爸爸mama四个人在一起生活。不论多么幸福的家庭,也会伴随着某个人的消失,而瞬间坠入地狱般的噩梦当中。” 于锦绣陈琳等人的表情很奇怪,说难过也不像,说心疼也不像,就连他们自己现在也不清楚该怎样形容此刻复杂纠结的内心,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小师弟。 “而这~还没完!仅仅只是个开始。两年后,也就是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妈的病情突然恶化并抢救无效死亡;我爸也在三天后,被上司的小三陷害遭到开除。一直忍受着压力独自战斗的爸爸,直到那时才精神崩溃。他发起了报复,打伤了上司和小三;之后,被上司的老婆告上了法庭关进了监狱。奶奶花了好多钱,算是把家底都赔进去了,才把爸爸保释出来,可也到此为止。爸爸……父亲……”白墨闭上的双眼内,有盈盈泪水浸湿了浅色的睫毛,似要落下来。他改口为尊重的称呼,但更是对抛弃他们娘俩的‘坏人’表达自己的痛苦与不满。 “父亲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来自精神和rou·体的双重打击,让他变得如同活死人一般,再也没有了死灰复燃的机会。出狱后的隔天,父亲他就自杀了,和母亲一起,那两个人潇洒的走了!只留下孤苦无依的我和奶奶。奶奶因为我的关系,不得不学会坚强,我们离开了那伤心之地,那流言蜚语不断的悲伤之所,来到了这座大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白墨讲道这里才松开了口,压抑的前半段故事结束了,终于开始还算幸福的后半段故事;大家也都缓和了下情绪,继续安静的听着。 “在这座新的城市中,我上了那所精英的高中,哪怕我无德无能,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现在的我还是很高兴能上那一所厉害的学校。因为,在知道我被这么一所学校选中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流着眼泪笑着的奶奶,老人家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你们知道要看到她老人家真正发自心底的笑容有多难么?所以,哪怕我实际的高中生活再不如意,只要能守住那份笑容就够了。然后,我又遇见了许多对我们娘俩伸出善意之手的友好人家,像葛木姐、洪晓乐二姐、高桥医生等等,还有你们……” 于锦绣陈琳等人难掩其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只是听一段故事,但和实际经历却没有区别。她们从难受的故事中难得的挤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真不敢相信一个人能过得这么苦;她们只是用耳朵听听,就已经受不了了,而小师弟却是亲身体验的主角,他依旧坚持了下来。rou·体的疼,或许只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就能恢复;但心灵的摧残,精神的折磨,可能永远也不会好起来。 从这个故事中,于锦绣陈琳等人深刻的了解了两件事。第一:这世上过的不幸的人有很多,但能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第二:他们从未真正了解过某一个人,就像小师弟,如果他不说,就以他平常老老实实的样子来讲,谁又能知道私下里居然发生过这么多悲伤的往事和经历。 所以,咱们啊!的确无知的很;咱真的从未了解过身边的人,他们真正的样子、真正的生活、经历、和背负着的宿命。 白墨抿抿干燥的嘴唇又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讲过,但我想再说一次,葛木姐和洪晓乐虽是我的结拜义姐,和我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我非常的珍惜她们,她们给于我的……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恩情……认识她们,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欠她们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如果有来世,我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来回报她们的恩情;即便让我化作牛羊,给她们耕地也无悔。” 众师姐弟震撼莫名,没想到小师弟竟然会给出这么大代价的祈愿,这已经算是毒誓了。顾安洁瞄了眼左手上的小灵通慧心笑了,电话那头的某人轻轻擦拭着落下数不清的眼泪,吸了吸琼鼻,小声傲娇的抱怨道:“那个笨蛋!当自己是什么啊!” 顾安洁在内心发出感叹与羡慕及动容和没落道:“葛姐啊~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弟弟!太让我妒忌了!如果我……不是对男女之情毫无感觉的话,倒真想和小师弟快乐的处处。” 大家还沉浸在刚才小师弟的起誓当中,被那种感情所染;而坐在陈琳背后的蔚雯暄,则半张樱唇,眼眸闪烁着柔和晶莹的泪光,像是要化掉人心。她对小师弟所展现的觉悟震撼到无以复加,再联想到和他类似身世的自己,对待生活的样子,就惭愧的感到丢脸。蔚雯暄深深乏力的叹息着,总觉得小师弟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也更加耀眼,而她这颗星辰,却逐渐变得暗淡了。
二师兄坐的位置离白墨很近,他拉了拉小师弟的衣角,感动的用大手在胖胖的脸上抹了两把泪水,并将一个包装纸包的好好的大饼递了过去说:“来,兄弟,吃个饼休息休息!你辛苦了。” 白墨接过师兄递来的大饼,拆开包装斯文地咬了一口,挑眉:“这个味道是……名扬烧饼?” 坐在小板凳上的二师兄岔开腿,一只胳膊横搭在左大腿边,且把整个身子放低,抖着肩嘚瑟地举起右手的大拇指道:“师弟,果然识货!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咯~都给你了。你先吃着,觉得不够,我这还有,别跟我客气!” 一个人,要对他者敞开心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你决定敞开真实自己的时候,那么,别人也一定会诚心接受这样的你。 二师兄于锦绣拍拍两腿站起了身,他让白墨坐下休息,自己站在了众师姐的视线下说道:“既然……小师弟都把自己的黑历史分享给了我们听,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做出点表态了?继续默不作声可不好吧!我个人是很愿意分享自己的过往,但可惜我的家庭很平凡,过得也很普通,私下里几乎扎进了小说和动漫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如果你们中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心事,可以考虑告诉我们大家,咱们虽然不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但是与其一个人默默的苦恼着,还不如大家一同分摊下这压力,你们说是不!” 陈琳邹梦婷等人相继沉默思考着。 而大师姐顾安洁则小步走近,坏坏的揪着于锦绣那肥肥的肚肚取笑道:“我说~二呆子,难道你也想和小师弟一样来个人品大爆发?吸引某人的注意?哈哈~~我想咱们中,除了小师弟以外,大家都是普通人吧!那有什么黑历史可讲。要说有的话……”她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暄暄。“嘛~嘛~,大家有要说的吗?要说就说哦!咱们可是礼月画室这个家庭中的一份子,不要怕!出了问题,大家一起扛。” 邹梦婷无言。 客厅又安静下来,待九十秒过后,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陈琳背后响起。 “我……有话要说。” 再次听见声音的大家都很吃惊的回过头,看向举起手的蔚雯暄,大家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文静的少女,从外表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有黑历史的人啊?怎么会…… 咬着名扬烧饼的白墨,脑中忽然回想起第一次与众师姐们见面时,四师姐陈琳曾私下里和万礼月老师在聊某个很严肃的话题。难道……这会在蔚雯暄接下来的叙述当中找到答案么? 关于蔚雯暄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以外,只有陈琳和万礼月知道,而大师姐也只晓得她有难言之隐,其余人一概不知情。了解所有前因后果的四师姐陈琳,拉着蔚雯暄的手紧张摇头,让她不要说。但蔚雯暄只是温柔的看着好友,轻轻推开了对方的手。 邹梦婷注视着蔚雯暄,也深感意外,大脑思考着为什么越是‘好人’,身世背景总似有一层阴影笼罩了? 大师姐顾安洁表情心疼的看着走过来的四师妹,细语喃喃:“暄暄你!” 蔚雯暄不在意的用眼神阻止了对方的歉意,然后盯住白墨的眼睛,向他表示感谢以微笑,是他让自己下定了决心,不再隐瞒和自卑。 “其实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不起,我实在是不想隐瞒大家了,听了小白的讲述后,让我自己也醒悟了。的确,一个人不管怎么烦恼都是没用的!我的身边还有你们,所以,请听一听,我的往事吧!” 陈琳为好友的勇气感动到哭泣,她捂着嘴泪眼婆娑的拼命点头,顾安洁竖起大拇指给她加油打气。 “我的爸爸痴迷于赌·博,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我妈经常劝他戒赌,答应只要他戒赌,亲戚朋友绝对会帮我们还钱的。可是我爸没理过我妈,他仍旧一天到晚沉醉于赌·博的快乐当中,并以此为荣,乐此不疲。结果越赌越大,逢赌必输,到最后,连我妈都被他输给了别人。mama在被人拖走前的那晚,为了守住贞洁咬舌自尽了。亲友知道后,立马把我接走,并报警抓住了我爸和那批人;但是,因为对方上头有人帮着,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我爸很快也被放了出来。欠了债没法还的他,出狱后就被人追杀,没过多久就失去了踪影。我们都以为他早就死了,幼年的我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也算幸福。” “但是,当我考上了高中,第一次坐着火车来学校报名的时候,在这城市中,居然又和我爸相遇了。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也期望他能有所改变;但是,我错了!他依旧是那样令人讨厌,丝毫没有改变绰·赌的劣根性。就是自那时候开始,我爸经常来打扰我的生活,并问我借钱。我要是报警,他就躺在地上耍赖,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搞得我下不来台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不得已,只能妥协借钱给他。” “之后,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来找我。尤其是在我一个人的时候会被他截住抢钱。”蔚雯暄想着下一句话时,忽然,深情的望向了好友陈琳。“有次,被阿琳撞见了,是她喊的人解了我的围。但后来我爸依旧继续找我借钱。我要是不借钱,他就会以父亲的身份威胁我,如果我不给他钱,他就到处宣传我的父母是怎样的人,搞得满城皆知。我实在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在学校受到异样的瞩目,所以,我又再次屈服,给了他钱。” “你爸也太不是东西了!简直就是人渣啊~噢,不~对不起,我不是……”于锦绣一时口快没有注意,待他发现时,已被大师姐和陈琳用眼神杀了千次。 蔚雯暄善意抿着嘴,轻摆头,表示不会计较。“没关系,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琳坐不住,也从座位起身,走到暄暄的身边,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给与温暖。“要是我,我就坚决报警。他威胁你一次就抓他一次,这种人不给点教训是不会长记性的。” 白墨暗自思索,他第一次听五师姐谈起自己的家庭,觉得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有着一样故事的人,难怪第一次见到四师姐,会从她的眸里看出温柔且隐忍着悲伤的眼神,原来如此啊! 顾安洁看气氛又变得僵硬,立马拍手打住。“好了好了,黑历史自爆到此为止。我们可不是为了沉浸在悲伤中才听这些故事的,而是为了更好的朝着未来迈步呀!暄暄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下次你们多照料点,不要让她一个人,要是再见到她爸来找她借钱,就立马报警知道不!说你呢,二呆子!” 于锦绣指着自己,瞪大眼睛发呆。“啊?我……可我想……”他满脸纠结的回头瞄向邹梦婷那边,对方因感到奇怪的视线,也转头顺着视线源头望来,盯住了二师兄的眼睛,她奇怪歪头,脑中打满了问号。 大师姐察觉偷笑,并在于锦绣耳边轻声说:“只要你保护好暄暄,我就帮你找个机会约婷婷!” 于锦绣立马雄起,来了劲。“师姐,你说真的?可不能骗我呀!” 顾安洁插着腰,不屑鄙视。“我有骗过人么!” 座位离二师兄很近的白墨也听见合不拢嘴来,他戳着对方的腿差点吼出:“二师兄,难道你喜欢三……” 于锦绣惊的胆子都快被他吓掉了,赶忙捂住小师弟的嘴连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嘘~别乱说话,你想害死我呀!岂可修~~” 画室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欢乐气氛,接着在大师姐秘密的行动带领下,众人为了越来越近的感恩节,加紧筹备着各自的计划。 白墨以青蛙式的姿势待在凳子上,他很享受这股悠然的日常时光,很想把这日子用画保存起来,一想到就开始做了,构思着幻想的画面,利用最近学到的人头像素描画法,在白纸上打起了草图,挥舞着铅笔,和脑中的景象结为一体。 对了,关于白墨被退学的原因与之后在做些什么,师姐们没有细问。人,总是要有一点秘密的,情报的收集也同样要有个限度;知道了太多,对彼此都没有太大的好处。镜子就是这样的存在,它有时能保护双方,可一旦打破,谁也不知道下个牺牲者是哪个! 此刻的他们幸福吗?幸福。幸福能永远么?很想永远,但似乎……这不可能…… 嗒!红色的铅笔从指间掉落,白墨举着右手静止在原位,他的肩膀变得僵硬,额头冒出一丝丝的冷汗。他抬起头看着拿笔的那只手,五指似乎很难掌控,像是一下子失去知觉一般,控制不了。眼前也有一瞬间化为黑暗,那是虚弱的象征。 终于……来了吗……我的症状…… 白墨慢慢的收回右手,用左手捡起地上的铅笔,又转头看着还在打闹的师姐师兄们,心里只觉暖暖。 这样就好……保持这样……就可以了…… 11.23号,星期天,小雪。 礼月画室,如一日。 距离感恩节27号,还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