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苍生奈若何
皇城明光宫,崇观皇帝垂头丧气的坐着,把脸埋在手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无论是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还是外面守卫的禁卫士兵,都是战战兢兢,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遭受无妄之灾。 一个小黄门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脚步声有些重,倒把皇帝惊醒过来,这小宦官也被宫内情形吓了一跳,见皇帝抬头,急忙禀报道, “皇上,沈丞相求见。” “让他进来,你们都下去吧。”皇帝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略微摆了摆手。 “是!”一群人都如蒙大敕,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微臣沈默言参见陛下。”没一会儿,沈丞相就走了进来,施礼参见。 “沈相,你说,朕是昏君吗?”还没抬头,沈丞相就听见皇帝问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吓得他直冒冷汗,急忙跪下回答, “陛下英明神武,乃是百年一出的圣君啊。” “圣君?屹立千年的雄关也破了,倚为干城的大臣是个欺君罔上的败类,国库也败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圣君吗?”皇帝的声音好像从九幽之渊传了出来,沈默言只感觉浑身发冷,连毛孔都要被冻住了。 “陛下,陛下崇慕神仙还是招来了高人的,河西旱灾不就是陛下仁德所至解决的吗?若不是陛下招募高人,河西恐怕还是干旱不止呢。青龙关的事情,主要还是那些黄衣番僧的妖法,京城有多位天师在此,必不会跟青龙关一样的。” 皇帝听完这话,有了点精神,把头微微抬起,沈默言见说辞有效,又续道, “陛下不用担心,臣已经命人飞鸽传讯雍都城了,只要林天师也赶回来,天京肯定固若金汤。” 皇帝有了点精神,问道:“林天师来得及赶回来吗?” “河西官员禀报,林天师可以御剑飞行,迅捷无比,也许比信鸽更快也说不定,信鸽五天就可以飞到雍都,这样算来,有个十来天,就能等到林天师了。”沈默言避重就轻,也不说信鸽在路上是轮换的,只挑好听的说来安慰皇帝。 “皇上,朝会时申虎将军请求出战,可是蛮族势大,如果贸然出兵,不过损兵折将而已,若是激怒了蛮族,说不定他们会加速行军,这样的话可能就等不到援军了啊。” “爱卿的意思是?”皇帝有些迟疑, “现在出兵已然来不及救助百姓了,勉强出击也不过白白损耗军力而已,莫不如集中力量守卫京城,沿途百姓就让他们自行逃亡吧,这样蛮族的行军速度也不会太快。” 沈默言觉得暗示已经足够了,牺牲一些百姓,让他们吸引蛮兵注意力,延缓敌人行军速度等待勤王军队集结才是正理啊。至于那些百姓,就当他们为保卫江山社稷尽忠了就是。 “可是…”皇帝虽然为人有些糊涂,但是却并不冷血,他心里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太过惨然了。 “陛下,张天师已经飞符传讯师门龙虎山了,微臣斗胆敢言,如果各路援军来时,京城已然失守,那岂不是…再者,当此天地大劫,总有人要牺牲的,既然已经来不及救援,不如就自行抵抗吧。” 沈丞相见皇帝迟疑,便又放了一个砝码上去,天下的百姓多着呢,能为江山社稷挡了劫数,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沉默良久,皇帝才再次出声,那声音低至微不可闻, “京畿军务就委托沈相了…” 沈丞相本来还想提一下方崇文和林瑜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救人,可此时见皇帝已经情绪低落至极,索性也就不提这事,反正论罪也是退敌之后的事情了。 沈丞相自顾自的以为只要让沿途百姓付出牺牲,就能够延缓蛮兵的速度,可是蛮族军队完全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行事,天京得到警讯的第十天,蛮兵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这次入寇,蛮族没有象以往那样推着车抢东西,抓百姓做奴隶,而是除了必要的辎重外什么也没带,一路上见人就杀,见房就烧,除了粮食什么都不要,全力行军,在京城没有看到任何一支援军的影子的时候就兵临城下了。 皇帝和朝中重臣都上了城墙,天边处,几股烟尘看得人惊心不已,烟尘之后的更远处,那nongnong的黑烟仿佛预示着京城的未来,众人心底都是一片冰冷,难道来自蛮荒之地的大火要再一次将中土卷入,烧个一干二净吗? 有逃难的百姓三三两两的到了城下,人数不多,也基本上没有老弱,跑的比蛮族大军慢的都已经死在了路上。 “丞相大人,这是咱们大越的百姓,你倒是下令开城门啊!”没被蛮兵声势吓住的只有来自青龙关的申虎了,看见百姓叫门不开,他就大声嚷嚷起来。 “这莽夫…”沈丞相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吩咐左右道:“派人去喊话,告诉那些百姓城门已经封死,叫他们绕城而过吧。” “丞相大人,这些百姓都是逃难的,逃到这里已是不易,你既不让俺出战,现在怎么还不救助百姓?你还是不是大越的丞相啊?”申虎还是不停的嚷嚷,声音比刚才还大。 沈丞相很有点纳闷,这么一个莽汉,方崇文在青龙关三年怎么受得了他?居然能让他活到现在。 “好了,让人给他们扔些补给下去就是了,丞相大人也是为了京城安全啊,万一番僧又用妖法来砸城门怎么办?当然要堵死了才安全。”吴侍郎出来解围了。 听了这个说法,申虎嘿嘿冷笑, “呵呵,不是俺老申夸大,等你们见了那番僧妖法就知道了,当日他们那一下妖法打来,青龙关门附近的城门都塌了小半,要不是那些番僧不知何故不用这妖法直接杀人,恐怕你们也见不到俺老申,更不用听老申唠叨了。” 申虎一力主张出城野战,与其被番僧砸破城门进行巷战,还不如出城列阵而战,蛮兵不讲队列,打仗只凭血勇,只要京军列阵而战耗掉他们锐气,等勤王大军一到,除了那些番僧,这些野兽一个也跑不了。
可惜,京中大佬一个比一个胆小,没有一个人支持他,都觉得只有躲在城墙后面才安全。申虎在心里暗叹一声,等到城门被破,守军在城墙四面防守,蛮兵一拥而入,敌专而我分,焉能取胜,看来今日就是阖城的死期了。 他这人外表粗豪,其实心细,不然也没办法在方崇文帐下活了三年,他以言语刺激沈丞相不成,干脆讨要了一支军队的指挥权,去城门后面布防了,想着到时好歹顶一阵子,多少逃出些百姓去。 皇帝却无心关注这个低级将领想些什么,他正和几位天师讨论现在局势呢。 “陛下,您无须太过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蛮族纵有番僧妖法,我等也不是凡夫俗子,贫道在龙虎山的时候也听说过,若是有道行的修行者对凡人乱开杀戒,会结下大因果的。”说话的是张天师,他右手持桃木剑,左手伸出两指夹了几张符箓,倒也有些气势。 “张天师此话怎讲?” “这茫茫天道自有主宰,凡人自相残杀结下的因果,自有阴曹地府与他结算,但是修仙者不入六道轮回,所以唯有天道约束。若是修仙者乱开杀戒,必然干扰天机运行,与阴曹地府结下因果,因果太大的时候甚至会天劫立降,轰他一个灰飞烟灭。” 张天师讲起修仙资讯颇有章法,娓娓道来听得皇帝几乎忘记了现下的形势。 “所以,在青龙关时,那些番僧也不过破坏城门,施法吓人而已,打起仗也只能依靠蛮兵。就如那评话中的封神大战,那些法力无边的仙人、练气士也只自相厮杀,军阵之上并不与凡人动手。” “依张天师所说,岂不是应该出城列站对战更好,不然万一城门失守,进行巷战不是发挥蛮兵所长吗?”从青龙关回来不久的姚天师问道。 “也不好,这黄衣佛教不同于道家,其教中很有些敢于舍身殉教的,万一番僧中有这等人物,不顾一切的将军阵杀开,那就危险了。”张天师俨然已经成了众人的中心,用手中桃木剑指着城门又道, “只要我与陶吴二位师弟用符箓守着城门,姚师兄用法器暗袭,那些番僧想必一时也攻不破城门。我们这边坚持几日,就算龙虎山援兵不到,中土道门总有人会来干涉,到那时,番僧便不足为虑,只待勤王兵马四下合围,将蛮兵杀光就是了。” “喏,姚某但凭张师兄调遣。” 听了张、姚二天师这一番对答,众人都恢复了信心,觉得守城有望,胜利可期。 城中百姓和守城将士本来听了各种传闻,心里都在害怕,不过张天师与姚天师并肩而立城头,各持法器,有那知道的,就对旁边的人说起二人来历。众人听了后,远远向两人看去,只见两人道骨仙风,神仙气派,一时之间也是士气大振,甚至有零星的欢呼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