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食子胜虎狼

    十年来，方御史作为丞相大人的掌中剑、马前卒，一只秃笔不知攻杀了多少官员的官途。李丞相一去，如果他还在朝中，就算沈默言的承诺完全不打折扣，他也难逃罢官去职的命运。更何况沈默言拉拢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在自己入朝的时候制造障碍罢了，被人过完的桥是什么下场，方御史见得多了，也算知之甚详。

    思来想去，若是还想做官，还想向上爬，也只有抱紧李家这艘船，互相扶持共度难关一条路可走了。至于儿子，既然弃了一次，也不怕弃这第二次了。

    由于大越律中规定赘婿不能做官，所以方御史并未入赘李家，不算是纯粹的李家人，所以李家的真正核心还是把他排除在外面的。李相死后，李二爷就是家主了，调用李家的资源也只有家主才可以，所以方崇文拿定主意后只能去找李二爷。

    到了前院，李二爷红肿着一双眼睛，正在指挥下人收敛尸体，筹办丧事。方崇文连忙施礼，“岳丈去世乃是国之大哀，还请二叔节哀，岳丈的身后事须得二叔料理，朝中事自有小婿。”又低声道：“岳丈临终交代小弟，要了结广陵故事，还要二叔帮忙。”

    李二爷性格有些莽撞急躁，不过对李森辅这个大哥十分尊敬，他大哥虽死，但是交代的事情他也不敢违背。李森宇向外间招招手，一个长相极为普通，青衣小帽下人打扮的汉子，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一抱拳，“二爷。”

    李森宇介绍了一下，“这是李敢，府中谍报总管，你要钱要人问他便是。”转头对李敢道，“你也认识姑爷，老爷生前吩咐姑爷做些事情，你配合姑爷把事情做了。”说完便撇下二人走开了。

    “遵命！”这李敢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长得又普通，如果混入人群，还真的很难被注意到。

    “李敢，我要你去广陵杀一个人。是一个少年，大概...”两人在府中寻了一处僻静所在，方崇文这才开口。

    李敢对这些事情知之甚详，也不等方崇文说完，“姑爷说的人我知道，那边一直有人盯着。若是半年前，这事不难，只要传信一封即可，现下动手却可能有些妨碍。”

    “是何妨碍？可是那林府？那林府倒是有些麻烦，不过要解决也不难。”方崇文有些疑惑，当年林老爷明明不认那个外孙啊，难道那个倔老头还会转了性不成。

    “姑爷应该知道那广陵虹神之事吧？”李敢却说的是一件不相干的事情，“那虹神显化之前，曾经在一间茶舍说了四个月的书，那少年便在那间茶舍帮工。虹神显化当天是从广陵南门出城，有人见到当是那少年与虹神一起出的城门。而且，那少年在虹神显化事后，买了大量补给品，然后便没了踪迹，再未在城里出现。”

    “你是怀疑...”方崇文依然有些糊涂，

    “探子去城西探过，那少年并没有离开广陵，不过一直在山林之中。他与虹神应该有些瓜葛，不过探子也未探明到底他二人关系到了什么程度。最坏的打算就是，他得了虹神的传授，然后遁入山林中修炼去了。虽说虹神也未必是天上神仙，京中那几位天师也能使出类似的术法。但是，就算只是学到了些术法，恐怕也不是普通武人能敌，再说这事要做得隐秘，也不能动用太多人手。”

    方崇文听出李敢似乎话犹未尽，“那你意思是？”

    “我听说京中几位天师也偶而会出手，那少年便是得了仙法，也才修炼旬月而已，只要邀得一二天师出手，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不过要邀着天师出手...”方崇文琢磨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有了大致的计划，“事不宜迟，你去安排人手，我去邀请天师出手。”

    李敢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方崇文的马车就在相府门口，车夫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人，看方崇文登车之后在那里沉吟，他也不打扰，只在车前等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崇文缓过了神，闷闷的吩咐道，“去姚天师府上。”车夫答应一声，驱马车便往皇城方向去了。

    大越朝共有六位天师，分别是姚、周、邓，张、陶，吴六位，各自都有些擅长的法术，尤其以这姚、周二天师最为厉害。姚天师擅长与人斗法，手中有一杆毒幡，只要一摇便有黑气涌出，这黑气无论人畜只要沾到立时便倒，不醒人事；还有一口飞刀，也是剧毒无比，只要被它刺破皮肤，一时三刻便毒发而死。周天师擅长炼丹药，偶尔也会客串医生，皇帝吃的丹药多为周天师所炼，而且除了这次给李丞相出诊，周天师之前的几次出手都是药到病除。另外四位也有些本领：邓天师擅于控火，不但可以从手中发出火焰，还能用嘴喷火，放出来的火焰长有三尺，声势煊赫；张天师擅水，能驱水变成各种形状，最出名的是他以口喷水，水在空中结成莲花，悬在空中不落，皇帝非常喜欢这口吐莲花，设宴的时候经常请他二人前去表演；陶、吴二天师擅长符箓，制符、驱符都极有心得。

    这六人彼此间也不太和睦，邓张二人做一处，陶吴二人做一处，姚、周二人各做一处，共分四派。邓张二人比较容易说话，他二人的法力也不高；陶吴二人比较贪财，他们制符箓的材料都比较贵；周天师架子最大，姚天师脾气最坏，这些人对寻常财物并不在意，只对铅汞、药材、丹砂、精金之类的东西才有兴趣。

    单说对敌斗法的本事，姚天师最强，所以方崇文去找的便是这个姚天师了。

    姚天师最近有点烦，他与周天师向来不睦，六人中他二人本事最大。但是周天师的本事比较容易让人看见，无论治病还是给皇帝炼丹，都是比较实用的东西，皇帝服了丹药觉得神清气爽，治病治好了更不用说了。但是姚天师的本事就很难评价了，他只会杀人，他的两件法器是凶器，他自己也只会调配些毒药什么的。毒药、法器都很厉害，可是皇帝要要杀人本来就是动动口事情，压根用不到这些东西，所以皇帝不怎么待见他，。

    除了刚入宫的时候皇帝对他比较大方之外，近来这姚天师几乎没从国库得到多少东西。那些与修道有些关系的东西都在国库里，这些东西自己收集是相当麻烦的，但是官府高价收购，几年还是弄了不少的。让他尤为不忿的是，库中那些东西大多都便宜了周天师，连那俩玩杂耍的分到的都比他多，实在让人窝火。

    想到那周天师，他心里越发火大。最近广陵地方搞出一个虹神来，传了一部封神演义，那周天师马上恬不知耻的认主归宗了，硬说他那三脚猫的炼丹之术传自上清道人太上老君。他自家无耻倒也罢了，偏偏那皇帝还信，不但皇帝信，连京城百姓都信了。最可气是自家那几个没用的徒弟好像也有些相信，平日里瞧见周天师的时候，那礼数比对自家师傅还恭敬，要不是实在没人可用，真狠不得祭起毒龙飞刀，一刀一个全都宰了。偏生自己这边没办法去认宗门，他这法术都是毒啊毒的，要去认宗，恐怕只能认瘟神当祖宗了，本来就不遭待见了，再自称瘟神之后，没准儿皇帝就直接把他赶出城了。

    姚天师这边正想得心头烦躁，却有那不长眼的一头闯了进来，姚天师大怒，便待发作，见是自己的大徒弟魏元，只得强行将火压了下来，冷冷问道“什么事？”

    “师傅，外面有个方御史求见。”

    “哪个方御史，莫非是死鬼李森辅那个女婿？”李丞相在时，曾经就这修道之事，多次劝谏过，对几个天师也不怎么恭敬。

    “师傅，他报名说是方崇文。”

    “那就是了，他说什么事寻我？”

    “没有，那人报了身份，然后只说要面见姚天师。”

    “那便见见好了，你带他到正殿见我。”

    魏元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姚天师整整衣冠，也往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