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道义为本
公元二零一年,八月夏,秣陵王宫 夏日炎炎,虽然是下午二三点的时刻,太阳已经向西倾斜,但也只有稀疏几只勇敢的鸟雀从天空匆匆飞过,为躲在树荫下的族群寻找傍晚时分觅食的地点。这正是这个季节最残酷、最炎热的时间,即使不是每日正午这最炎热的时分,也依旧炎热的让人和动物退避三分。竹林内,阴凉宜人,一批鸟雀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根据各自祖上流传下的经验,或是自身往年的经历,相互间争论着这般鬼天气还会有多少天才会休止,重新变得清爽宜人起来。 在这般炎热的天气下,也唯有知了叫的最欢。它们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看着,往日的天敌,在烈烈日光下耷拉着脑袋,一派萎靡不振的模样。一边痛饮着甘美的树汁,如同欣赏美景般用幸灾乐祸的眼神将一切收在眼底,一边挑衅似的把欢快歌儿嘹亮唱响,勃勃充满生机,好似巴不得太阳再酷日些,最好将天敌们都烤焦才好。 这时,御花园中,一阵琴音悠悠传来。舒缓的音符,带着一股优雅的清香,好似山间淙淙流过的清泉,叮叮咚咚,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让人那颗炎热夏季所带着的燥热内心,渐渐如天际的白云,在清风徐拂下,泡在清凉惬意中,舒卷自如。 正当琴音悠扬自得时,一阵爽朗的声音从凉亭中传来,道:“子布,公瑾,孤这嫩芽炒茶味道如何?” 周瑜仿佛陶醉在琴音之中,一脸的痴醉,道:“好茶!清香四溢,如琴音悠扬,味道甘美,似琴声绵长,这好茶就如好琴,宛转动听,悠远绵长,让人沉迷而不可自拔。” 张昭也中肯的点头称赞道:“清香扑鼻,入口甘美,香而不浓,淡而不薄,义之一道,不过如此,其中禅意,真是深厚。” 孙权抚掌而笑,道:“公等所述,都是精辟之言,虽各自着重不同,却都阐述了此茶的真意。” 说到这儿,孙权却话锋一转,道:“只是公等只论此新艺所制之茶,却未免难逃桎梏。如今孤等三人能在这炎炎夏日中,不为外界纷扬燥热之气所扰,在如初秋般清爽宜人的环境中听琴品茗,一切都离不开这凉亭的功劳。” 周瑜本就是个七窍玲珑心,闻弦知雅意,知道孙权这是话中有话,遂笑道:“大王,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只有我和子布,都不是外人。” 张昭虽没有周瑜那么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是迟钝之人,被周瑜这么一点醒,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合着您邀请我们来品茶,不是为了炫耀这新茶艺,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如此,那您就不妨直言。于是,张昭也是含笑看向孙权,下颌微点,那意思仿佛就是在对周瑜的话表示赞同。 孙权见周瑜、张昭意见统一,只好直言道:“如今唐国新设的爵位,就好比这茶。而唐国的贵族就好比这品茶的人。茶的好坏不仅取决于茶本身,同样也取决于品茶的环境如何。若是处在这凉亭之中,当然让人感觉到的是清香甘美。可若是处于这凉亭之外,炎炎烈日之下,却不知两位还能否品出清香甘美的味道。是以,如果说孤和你们都是唐国这潭池水中的鱼,那么百姓就是这池中的水。我们的生存取决于池中水的多少,水多才有足够的空间养鱼。同时我们的生存也取决于水的温度是否适宜,若是其中有小部分鱼肆意妄为,把这池水搅得浑浊不堪,那我们中很大一部分将遭受池余殃,窒息而亡。甚至民怨沸腾之下,酿成如同秦末一般的苦果,让这池水沸沸guntang,如同煮开锅的热水,高温之下把自三皇五帝以来一直断断续续传承不绝的各国古老贵族,涤荡得一干二净。孤在想,这样的局面,肯定不是孤想看到的,也不是卿等愿意见到的。所以,孤就在想,孤能否也能如建造这凉亭一般,即使在炎热的夏季,依旧能够如春秋一般,品尝到茶的清香甘美。” 张昭见此,就劝孙权道:“大王有此雄心,臣甚是欣慰。盖世间万物,皆不能脱离仁义之本,若大王能修仁慈之心,持大义之本,由己及人,为万民表率,将仁义推行于天下,又如何不能得万世传承。” 周瑜听了,也觉得在理,不由的微微点头。 孙权见此,道:“子布此言在理,人之初,性本善。世人皆有向善之心,就如同英雄爱美人,世人爱华服美食一般,皆是人之本性。只是爱之甚过,是为贪。求之不得而生怒,是为嗔。此乃人性之恶,也是人的本性。是以孔子兴礼,以约束恶的一面,把礼最为君子的最低要求。同时又提倡仁义,以仁义作为君子的一生追求。那何为君子呢,从字面理解,是君主之子,即一国储君的意思。那何又为一国君主呢,即三皇五帝那样的标准,是天下间强者,非以武力压人,乃是德才并用,威德服人的盖世强者。君为一,左为文,尚用吉。右为武,尚作凶。吉凶并作,是为一始,圣人之用。” 说到这儿,孙权叹息一声,道:“只是孤非是圣人,孤现在也只是在那孜孜以求的求道路中。所以孤不能以圣人的要求来约束孤的贵族,也不能以圣人的要求来约束孤的官员们,更不能以圣人的要求来约束黎民百姓。孤现在所求的,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求道者。” 孙权的话语低沉而略显悲壮,如同是一个面对惨淡现实、淋漓鲜血的勇士,勇敢的面对一切,低沉却又雄心益壮。他有一颗勇者的心,仿佛是天命注定的强者,一生中注定要登临绝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孙权低沉而悲壮的语调,澎湃而热血的雄心,感染了张昭、周瑜这一文一武,二人深深拜服,张昭开口道:“君有此心,臣为下属,安敢不从。愿为君之驭手,为君驾车而行。” 周瑜亦是拜服道:“臣亦从之,愿披坚执锐,为君之车右,虽死不辞。” 孙权心知张昭、周瑜皆是忠义有礼之人,自己若是先以荣辱示之,再袒露心迹,以仁义之德动之,其必从之。只要自己说服了他们,那么这一盘棋就彻底走活,而他的大业则可期。 他孙权算天算地,理智得让他自己都心中都有些发寒。此时此刻,他本以为自己还会是一个冷静的人,因为他有着钢铁一样冰冷而坚强的内心,些许热血不过是冷静之余的发泄,他认为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打动他,哪怕是他口中的仁义也不行。它们只不过是自己强者之路上的垫脚石,是自己手中披荆斩棘额的利器。但他最终没想到的是,他终究还是一个人。他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想到结尾。仁与义的力量,无形无质,不可度量,它们没有温度,却比世间所有的火焰都要高温,是以孙权的心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感化,连他自己也无所察觉。不知怎地,钢铁打造的内心开始融化,带着浓烈的热情,在心中澎湃起伏,泪花迷糊了双眼,他竟然被自己给感动了,或者说是被自己手中的利器给感动了。此刻,孙权才知道,原来他的心还是热的。
孙权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跳出圈外,以道的眼光,冷静的看待仁义,看待世界,仁义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运行规律。身处仁义之中,从仁义出发,以善的眼光端详世界,世界与我同在。到底哪种方法更好,那种方法更坏,又有谁能分得清呢。就如同苹果,出世的人把玩它,看到了它的魅力;入世的人亟不可待的咬了一口,品尝到了它的甘美。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执着,过分的执着,未尝不是一种执迷不悟,一种是非不分。 且如白云悠悠,清风徐徐归乡去。 孙权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心如电转,得到一种莫名的升华。也是从这一刻起,他开始真正的接纳张昭和周瑜,把他们作为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 张昭、周瑜话音刚落没多久,孙权就上前将他们搀扶而起。待他们各自站定,孙权却忽然向张昭深深一拜。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张昭不及侧身避过,一时不知所措。稍后回过神来,急忙慌忙上前搀扶,道:“大王,尊卑有别,如此大礼,你让老臣怎生受得起!” 孙权却道:“此次非论名爵,乃是为致歉,亦是为敬先生之德。孤先前不明事理,以划分疆域,擅改大汉制度之事烦扰先生,以至于让先生清名不保,毁誉参半。此次,先生不计前嫌,愿共襄大业,孤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只能拜求先生原谅。” 张昭感动万分,心中那仅有的一点芥蒂,如温暖阳光下坚冰,涣然冰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