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虎口脱险
司马绍在积极备战的同时,王敦自然也在竭力扩张自己的势力,意图将司马氏完全孤立起来,然后不战而胜。 琅邪王氏人丁兴旺,而且名士众多,王敦很容易就能找来许多同族的人当盟友。323年11月,王含升任征东将军、扬州JX军区司令长官,王舒升任荆州督导官、荆州沔南军区司令长官,王彬升任江州督导官。这三处关键位置有了自己人的坐镇,在夺权之战中会更具优势。 但王敦也并非完全高枕无忧了,王氏一族虽然强盛,可毕竟是北方乔迁到长江流域的,而在长江流域有许多本土望族,他们的势力固然比不上借朝廷壮大的王家,却也不绝对不容忽视。义兴周氏就和吴兴沈氏就是其中的代表。 沈氏在之后的历史中会多有建树,此时周氏堪称江东土著中的老大哥。 周氏的兴盛大概始于三国时期孙吴的将军周鲂,后经第二代周处的努力,到第三代周玘和周札等人,借着南北混合的乱世,及时抓住机会,已然把周家做大做强,一门五侯爵的显赫功绩,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极罕见的。 为了对付在江东根深蒂固的周氏一族,王敦想到了反间计,准备利用当地望族之间的矛盾,诱使爆发冲突,然后轻易消除威胁。 在这场战争中,吴兴沈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江东望族原本是团结对外的,当永嘉之乱爆发,接着北方士人衣冠南渡,江东的望族对他们极为排斥,可万事拗不过一个利字,王导等人巧施小利,接连拉拢了一批又一批的当地名士,虽然仍有个别势力与北人对抗,但终究不能影响大局。 到了司马绍时期,南北双方实际上已经出现了融和的迹象,加上司马绍采取了许多措施更是令双方的矛盾缓和了不少,具体举措自然仍是围绕着利益展开的,那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南方士族对北方已不再排斥,反而出现了与本地人“争宠”的局面。 这种问题也不难理解,王敦为了应付周氏的威胁,暗中对其他望族广施恩惠,在笼络人心的同时也离间了周氏与其他望族的关系,将冲突的焦点引向了本地土著之间,而作为北方代表的王敦则坐山观虎斗,然后在两虎俱伤之时猛然出手。 沈氏代表沈充很快被王敦提拔起来,一面在王敦的授意下对周氏进行打压,后于324年正月,正式对周氏进行围剿。 王敦几乎是和沈充一起动手,先是在军营里把担任参谋的周嵩和周莚以莫须有的罪名斩首,然后不等周氏族人反应过来,沈充已率先出动,事先集结好的兵力冲到周府把周札的侄子们全都杀死,周氏的生力军一旦覆亡,其余的势力不攻自破,很快被王敦兼并。 这一仗打得漂亮,然而王敦却也因此用尽了最后的心血,终于不堪各方压力病倒了。 说到底王敦只是个得意的权臣而已,当他真正要走到谋朝篡位这一步,内心的软弱性就暴露出来了。实际上每朝每代都有很多人拥有篡位的实力,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则少之又少,而最终成功的更是凤毛麟角,究其原因固然有客观因素在内,而更重要的体现在心理素质上面,做这种事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就无法达成的,往往不等外界的变故产生,自己先就xiele气。 司马绍的一系列动作对于王敦的心理起到了很大的冲击,尤其在重用王导这方面对王敦造成的困扰最为明显。王导与王敦是堂兄弟,但王导向来以中庸之道行事,从不做剑走偏锋的事,无论生活中还是工作上都是本是广结善缘的原则,给人一种老好人的印象,朝中很少有人会忌恨他,在前途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跟王敦冒着杀头的风险起兵。王敦本来能够理解这个兄弟的心思,但当司马绍不顾琅邪王氏的威胁而对王导青睐有佳,王敦却忽然有些不安,这种心思非常微妙,自己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样的局势搁在任何人身上怕是都不能坦然应付吧。 王导没想那么多,可是王敦终究是受不了的,但一时之间又难以破除这个窘迫的局面,而司马绍表面上看起来又那么宽容大度,王敦更是放不下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做出一些性质恶劣的事情来,比如直接武力逼宫。然而摆在王敦面前可行的似乎也只有逼宫这一条路,他已骑虎难下,要么把虎降服,要么被虎吃掉。 当然在他死前还是会做出奋力一搏,而这只是求生的本能催生的行动,与谋略无关。 司马绍的老师温峤足智多谋又贤良忠正,王敦认为他是自己在朝中最大的威胁,于是决心将他除掉。 当时的温峤正担任立法院总立法长一职,王敦不敢随意杀他,首先向司马绍要求温峤调任自己的左军政官,名义上称为聘请辅助政务,实际上安的什么心思,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司马绍不敢公然与他对抗,只能弃车保帅,把温峤送往武昌。 温峤的才华绝非浪得虚名,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而温峤接下来就不只是“如伴虎”那么简单了,压根就是在一只老虎手底下当差,危险不言而喻,按王敦的计划,过不了多久就会随便找个理由把温峤诛杀。 为了延缓死期以争取活命的机会,温峤不得不假意真心地事奉王敦,时不时地向他报告些朝廷的小道消息以满足他的虚荣,又巧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各项政务上出谋划策,让王敦认定眼前的是可靠盟友而非大敌。
此举确实是有效的,至少王敦短期内并没有动杀机。但这远远不够,因为生死只在一线间,搞不好哪天王敦喝点酒说点糊话,温峤的小命就不保了。 王敦有个非常依赖的谋士钱凤,温峤打算以此为突破口,竭力地讨好他,经常在生活和工作上宣扬钱凤的好处,有的没的说一大堆。 人都喜欢听好话,尤其喜欢被有名气的人夸奖,温峤固然是有名气的,钱凤因此十分开心,一厢情愿地认为遇到了知己,与温峤无话不谈,俨然成了挚友一般。 一段时间之后,王敦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防范他,温峤自认已经布置周全,于是秘密向司马绍上书把首都建康市长一职腾出来,然后向王敦进言:“京都首长的位置位居咽喉要冲,阁下应该亲自选拔有才干的人担任,若是用朝廷的人只怕对阁下不利。” 王敦自然免不了要问他谁能胜任,于是温峤十分卖力地为钱凤说好话,说得特别假大空,搞得王敦都半信半疑起来。钱凤听到风声之后也跟到王敦跟前进言,他则是推荐温峤,但等温峤真的被任命并即将要赴任之时,这才醒悟自己中了对方的jian计,于是便想劝王敦绝对不能让温峤活着离开武昌。 温峤早有防备这一招,就在钱凤出手之前先在饯行宴上闹了一场。作为饯行宴的主角,温峤顺理成章地担当了敬酒的角色,等敬到了钱凤这里,装作喝醉耍起酒疯,把钱凤的头巾扯到地上,扳着脸叫道:“钱凤!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温峤敬酒,你居然敢不干杯!” 王敦见他喝得这么尽,反倒很开心地去劝停,钱凤一脸委屈地要跟王敦说,但王敦一时不能理会。次日一早,温峤即将登船东下,钱凤再次找王敦劝他把温峤留下,认为温峤与司马绍关系亲密,与庾亮也有不匪的交情,不能让他重回建康。但王敦认为钱凤是为了昨晚的事而报复温峤,于是亲自目送着温峤消失在茫茫大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