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匹夫不可夺志
天慧郡.天慧城 天颜历19991年7月6日,天已黄昏,黑暗就要吞噬古老的天慧城,两骑快马,旋风般从巍峨高大的东城门一冲而入,片刻都没有迟缓。 一位年轻的守门兵卒正要喝骂,却被一位年老的兵卒拉住。 “莫眼拙,那是星将府的护卫,定是出了大事!” 看着消失的骑士,年老兵卒凝重地道。 星将府东侧门,曾总管手捧水晶烟袋,惬意的吸了一口,一边踱步,一边对心腹李管事道:“明天就是小暑了,‘小暑大暑,上蒸下煮。’你让人备好消暑汤,三小姐回府,上上下下喝一碗,切莫……” “总管,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两名护卫甩蹬下马,一眼看到曾总管,顿时高声叫道,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惶然。 “莫急,有话入府慢慢说!”曾总管心头掠过一丝不妙,但仍然显出一派沉静,安抚骑士。 “慧郡公主不见了!”两位骑士入了府,顾不得其他,立即低声向曾总管禀报。 “什么——?”曾总管脸上大惊失色,手上的水晶烟袋失手掉落。 “啪——”水晶烟袋四分五裂,犹如曾总管的心情。 …… 天慧星将府三小姐慧郡公主宫楚璇,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这可不是星将府自吹,而是去年皇上在六十寿诞上亲自夸许的,为此还赐了个慧郡公主的封号。 去年皇上六十寿诞,天下108座星将府齐齐派使上朝恭贺,各府公子小姐齐聚神京天颜城,争奇斗妍。 三小姐代表天慧府大公子上京,最后力压群淑,得了“天下第一美人”和慧郡公主的称号回来。让十余年来有些势弱的天慧府,一时名声大噪。 这样一位名传天下的绝代佳人,居然失踪了! 对于天慧星将府来说,这不亚于天崩了一角。 当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逝,黑夜笼罩大地的时候,星将府议政殿内,星将府的大公子——小公爷宫楚天,与众官计议已定,手一挥道:“九眼,你马上带队去百花镇,上天入地,也要给我找到线索!其他人各司其职,控制事态,不要让此消息影响本郡局面。” “是!”星将府缉事院第一勘探高手沈九眼领命而去,其他主事官将也各就各位,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莫测危机。 …… 晨光微曦,一骑回报星将府:沈九眼失手了,三小姐失踪得莫名其妙,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整座星将府陷入绝望之中,各种各样的方法纷纷出笼,却又一一排除。 时间推进,半明半暗中,星将府、天慧城活了过来,人流涌动,慢慢喧嚣了起来。 ☉☉☉☉☉☉ “总管,玄藏大师就在那里!” 曾总管大步转过庙前街,身后微胖的李管事快步上前,抬手一指,殷勤地说道。 一株绿柳古树下,一案、一幡、一人。 一位年轻的僧人,双手相叠,掌心向上,置于腹前,静静地傍案而坐,沐浴在一片明黄的朝晖里,温润如玉,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曾总管急切的脚步一缓,鹰眼微眯,遥遥打量那少年僧人。 清晨的道祖庙广场,人影廖廖,空旷清冷,仍有淡淡的薄雾轻舞飞扬。 那少年僧人穿着一袭崭新的月白僧袍,眉清目秀,身形颀长。 看着年纪不大,却也渊渟岳峙,气象万千。 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感觉清朗,阳光,晶莹通透,就像一枚明镜,洁身守滞,不萦万物,返照世间。 他身后的那面白幡,匹练当空,丈许的幡面上,次第横书:“心算测踪,寻迹觅物。算资昂贵,非诚勿扰。” 书法平正淳和,不露锋芒,令人一见,怦然心动,平添信任。 “劳宫未破,玄光未现。——普通人?!有意思!!” 曾总管盯着他的双掌,先天神念一扫他的气息,轻声自语道。 武者第一关:意破劳宫,引气入体,一寸毫光,神念可鉴。 他劳宫未亮,自然还是个普通人。 “对、对,玄藏大师虽然是个普通人,不通武艺。但那测算的天赋,真真是超人呐! “他独创的心算测踪术,据在下观察,一年来,每天少则两三次,多则十余次,二千余次测算,无有不中。次次金口铁断,从未出错失手,真是神鬼莫测啊!” 李管事闻言,在一旁不无仰慕地说道。 “在府内你说过的,就不必重复了!他那算资是怎么回事?”曾总管横了一眼李管事。 “玄藏大师的算资,以所寻之物价值计,百分取一。不过,他有个规矩:所寻之物,低于百两纹银,他拒绝出手。且他的算资,需要事先付一半,事后再付一半。总之,只要他出手,最低都要一两的算资,非常昂贵!” 李管事在一边赔笑说道,脸上闪过一丝rou疼的神色,想来他是找玄藏测算过了。 曾总管闻言,冷酷地脸上似笑非笑,轻哼一声,道:“咱星将府还差这点钱?” 李管事轻拍一下自己的嘴巴,苦笑道:“那是,那是!在下节省惯了,上不得台面。只要能找到三小姐,多少算资咱都给得起!” 听他提起三小姐,曾总管沉下脸来,心烦气燥。 “过去吧!” 曾总管抬脚急行,李管事即忙小跑追去,两名护卫一言不发,举步跟上。 四人大步流星,刚到近前,就见一青衣中年斜刺里穿出,抢先一步来到案前。他的身后,同样跟着两个身材矫健的护卫。 曾总管眉头一皱,却停下了脚步,并不上前争先。 “玄藏大师,七彩双尾血灵狐找回来了!感谢您,真是太感谢您啦!那么隐秘的地方都被您算到,神,真神!您这绝技,真是天下无双!” 青衣中年人一脸喜气,伸出右手大拇指一比,对少年僧人玄藏,又谢又赞。 “周总管谬赞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公平交易而已!倒是贵府,行动真是迅速,一夜间便克敌制胜,寻回了宝贝。恭喜周总管了!” 玄藏起身,双手合什,虚虚施了一礼,脸上亲切温和,仿如谦谦君子,并无得色。 “那是,咱城守府是什么地方?岂容这些逆贼猖狂?昨夜,我等在百花镇外,神兵天降,直捣贼巢,一举克敌。真是出了老夫一口恶气!哈哈哈……”他狂笑了两声。 “大师可知,那伙盗狐贼,三人全是先天高手?!真真不简单,错非咱城守府,别人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可惜他们命歹,绝顶高手又怎样?碰上咱府,雷霆一击,他们还不是一团齑粉?” 周总管吹嘘了两句,觑见玄藏静若止水的面容,话风一转,又道: “当然,这也有您的功劳,要不是您分毫不差的标示出那个庄院,咱也不能奏功!” “贫僧毫发之功,不值一提。主要还是贵府强大,高手辈出,所向披靡。” 玄藏平静地回答,毫无矜功自伐、居功自傲之态。 这玄藏,是个沉稳的人!曾总管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初步判断。 李管事嘴一撇,低声对曾总管道:“这该死的周小瑜,让他过关了!据说城守府大夫人雷霆震怒,限他五天之内,找回血灵狐,否则就撸了他城守府总管之位!算他走了苟屎大运,狗眼未瞎,懂得来找玄藏大师!” 曾总管瞪了李管事一眼,道:“你别当他是傻子!傻子当不上城守府的总管。” “是,是,我决不敢轻视他,只是可惜这个小人逃过了一劫!”李管事作为曾总管的心腹,自然明白上司话中敲打的意思。 “说起来,今年仲春节,我随小姐参加百花宴时,还看到过那只血灵狐。那小东西,真是漂亮极了,让小姐喜欢得不得了。可惜,那周大夫人不肯割爱!” 曾总管听到他又唠叨八卦,面无表情,微一颌首,并不说话。 他的双眸中闪过一道不耐之色,旋即又若有所思。 前几日听说城守府灵兽园失窃,城守府周大夫人最喜欢的七彩双尾血灵狐不翼而飞,没想到,这么快就寻了回来。 看来这少年僧人玄藏,并非浪得虚名,他的心算测踪术,果然非同凡响。 “周总管,这是血灵狐的灵引,烦请您收回去吧。”玄藏从案台下取出一撮七彩的毛发,放在案台雪白的桌布上,鲜丽如虹。 周总管一拍额头,失声而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尴尬,自嘲道:“老夫乐糊涂了,忘了玄藏大师的规矩!周仲,付钱!”
虽然玄藏大师没有催他付尾款,可他拿出灵引,却有暗示他尽快结束交易的意思。 他身后的一名护卫从腰上解下一个小袋子,上前几步,恭敬地将袋子放到案台上。 “80两,全替您换成慧通银票了,请大师笑纳!”周总管笑呵呵道。 这么便宜?曾总管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李管事。 李管事七窍玲珑,附到曾总管耳边低声道: “这只七彩双尾血灵狐全身是宝,市价绝对在三万两以上!如果算上漂亮的卖相,四万两也止不住。要知道,小姐曾愿出四万两买这只小东西,周大夫人都不愿卖! “这周小瑜真是禽兽,只将这只血灵狐按普通灵狐作价16000两,暗地里欺负玄藏大师。” 曾总管扫了一眼周小瑜,眼中露出一抹不屑之色。 玄藏扫了一眼钱袋,并没有打开来看,淡淡一笑,开口道:“阿弥陀佛!多谢周总管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玄藏大师,关于城守府征辟一事,不知您考虑得怎样?”周总管看交易结束,便开口问道。 周总管之所以大清早亲自来付尾款,就是为了问这句话,玄藏是个人才,值得他跑这一趟。 道谢?不过是加感情分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果贫僧应辟,城守大人会如何安置贫僧?” 玄藏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纯净的笑容,恍如阳光乍现,让人大生好感。 “哦,此等小事,没必要惊动周大人!如果大师同意,老夫就带您回府,安排您担任客卿。大师放心,只要您入府,老夫一定对您多加关照!” 玄藏的态度,比起昨晚,似有所松动。周总管心中一喜,急忙许诺,表现出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样子。 只要能将玄藏收入麾下,自己在府中将获一大臂助,这类任务,还有谁可与自己争锋?周总管美滋滋地想着。 “多谢周总管美意,贵府客卿,修为高深,众贤毕集。贫僧不通武艺,德疏才浅,不敢厚颜厕身其间,只能辜负周总管的好意了!” 玄藏微微一笑,推辞道。他心中却暗叹:“真是毫无诚意!又是一个想拿我当冤大头,踩着我往上爬的人渣,远离为上。” 周总管一愕,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盯着他看了片刻,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玄藏大师,听说城中的势力都找过你,你全都拒绝了,你不怕别人破璧毁珪,玉石俱焚吗?” 周总管语气和煦的问道,笑容中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意味。 玄藏心中无奈苦笑:“为何世间就有这一种人,总是对帮助过他的人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敲骨吸髓?” “城中不准动武,我相信星将府能维护好城中的安宁!”玄藏收敛笑容,一指正好巡逻至道祖庙的一队兵士,庄重的答道。 “星将府?呵呵,那可未必!人心险恶,鬼蜮伎俩层出不穷,有恃才能无恐,没有靠山,终究是要吃大亏的。你别忘了,般若寺可是在青柯山,不是在城里。年轻人——,要三思啊!” 周总管阴恻恻地笑道,语气中,对大陆上人人胆颤的星将府,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总管走好,贫僧不送!” 听到周总管语含威胁,玄藏深深地看了这笑面虎一眼,一字一顿的表明态度,尔后慢慢阖上了双眼,一股坚决的意味弥漫而出。 周总管一愣,等了片刻,见他不再搭理自己,怒气一显即隐,讪笑道:“玄藏,小心啊,后悔了,可以来找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无权无势,不让你跪着来求老夫,显不出咱家的手段…… 周总管看了一眼巡逻的士兵,心中暗转念头。 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有恩将仇报之嫌,且让税吏、城管等有司先来与他谈谈心,剥他几层皮,看他还傲不傲? 哼,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他沉下脸,悻悻然收起那撮七彩毛发,转身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