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虎憩,未醒
轶事逸闻,总能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李相爷的公子被人弄的狼狈而逃的故事,在两个时辰后,整个汴梁城家喻户晓起来,甚至衍生出好几个版本,尤其以李相爷公子抢占人妻,被人堵道寻仇的说法最为受人追捧。 坐落在小甜水巷的左相府邸,院墙雄厚,门宽两丈,漆门钉铜钉,两只石狮镇守大门,六进六出的院落,更显气派。 本是繁华热闹的府邸,今日却冷清如荒宅,府内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做事,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触相爷的霉头,更怕被少爷记恨。 被陈忠等人弄的狼狈而逃的华服公子,此刻正跪在祖宗灵位前,供桌上的香已经烧完两根,可他爹还是不准他起身。 街市上,当他被陈忠等人逼的无言以对之时,恰巧被路过的右相看到,右相简单了解情况后,直接命他管家将他弄了出来,虽然狼狈了些,可总好过真被人将屎盆子扣到脑袋上好。 右相送他到家门口,好巧不巧的被他爹看到,李悟当时便心凉了半截,硬着头皮和右相打完招呼,谢过右相后,便在李相如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下灰溜溜的回了家。 右相和左相政意不和,这是朝廷公认的事实,也是帝王制衡之术的作用,他今天被他爹的死敌送回来,无异于在某方面让他爹输给右相。 果不其然,屁股在凳子上还未坐热,李相如便叫李悟过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好不容易挨过李相如的训斥,李悟总感觉流年不利,不然这一天也不会碰到这么多破事。 至于他当街被人抓住痛脚,弄的狼狈不堪的事情,李悟想后,还是不敢将这事告诉李相如,心中却是盘算如何对付陈忠等人。 可惜没过一个时辰,李相如便气冲冲的踢开李悟的房门,在李悟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的状态,李相如一个巴掌外加一腿,直接落到了他身上,在李相如一遍遍‘逆子’的骂声中,李悟战战兢兢的跪到了祖宗牌位前。 李相如罕见的发如此大的火气,李悟的母亲也不敢有丝毫忤逆,只能看着李相如对李悟打骂。 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让李悟下意识的挺直了跪着的身体。 “想清楚我为何要你跪到祖宗面前了吗?”李相如的声音没有当初的波动,显得平淡如水。 李悟摸不准李相如的心思,小声说道:“孩儿不知。” “咚!” 茶杯被重重摔到桌上,李相如冷哼道:“还不知?都知道抢皇上寿礼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李悟心头一沉,转过身子焦急的看着李相如,急急解释道:“爹,孩儿真的不知道那些士卒押送的是皇上的寿礼啊!要是知道他们押送的是皇上的寿礼,您就是给孩儿一百个胆子,孩儿也不敢去碰那些人啊!再说是他们挡着孩儿的道了,家奴前去劝说,他们便将所有家奴都打伤了,更是颠倒黑白的冤枉我啊!” 李悟的表现,李相如看在眼里,心中止不住的失落,抬起手就想一巴掌抽飞这没用的东西,可手抬到空中,终究没有落下。 “起来吧!”李相如即便心中失落,脸上平静如水,声音也未有半点波动,养气功夫,自有一番深厚。 李悟小心翼翼的起来,本想瞒下来的事情,却被他爹知晓,悄悄偷瞄一眼李相如,期望能够从他爹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吗?你抢了一个小卒子的妻子,然后人家把你堵住了,差点被人逼的跪下了。” 李相如用平淡的声音说着,李相听后整张脸都扭曲了,当即就抬腿要往外走。 “干什么去?”李相如厉声喝道。 “爹,我要出去把那些嚼舌根的人打死!我就算要强抢民女,也不至于抢一个不知所谓的卒子的!还说我被逼的要跪下了,这,这,这,纯粹就是给咱家抹黑!我不把他打死,还怎么在汴梁城待着?” 见李悟神色狰狞,李相如一拍桌子,骂道:“现在知道丢脸了?为什么当时没有拿出你身上的纨绔劲来呢?即使当时你把那群人都杀了,把他们押运的东西都抢了,我都能保着你,现在在家里,你给我威风八面,你做给谁看呢?” “爹,难道你?” 李相如瞧见李悟的神态,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啥,心中被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被他这句话勾了起来,愤然起身,一巴掌狠狠扇道李悟脸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混账东西!再敢乱说,别说别人要你命,老子都会先把你打死。” 李悟噤若寒蝉的站着,连他脸上被打的地方都不敢摸,李相如从来没有用‘老子’这等粗鄙的称呼称呼过自己,现在竟然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李悟也知道他爹很生气,很生气。 李相如深知李悟品性如何,不然也不会被一伍士卒给吓着,从他口中听到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李相如也不会觉得有震惊,可知道归知道,真听到的时候,李相如还是控制不住怒意。 一碗茶水见底,李相如又恢复到古井不波的状态。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悟半边脸肿起,另外半边脸留着红印,样子很是狼狈,听到李相如这么问,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唯唯诺诺的说:“孩子不知。” 李相如被李悟给气乐了,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我李家受到如此屈辱,你打算这么算了?” 听到这话,李悟脑子终于活泛过来,咬着牙说:“爹,我现在就去叫齐人手,把那几个士卒给杀了。” 李相如就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李悟看到李相如的样子,也不敢走,等着李相如的首肯。 看到李悟没有直接离开,李相如深吐一口气,说:“你现在叫齐人手,就算把他杀了又能怎么样?现在外头都在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一动手,立马坐实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谁都知道是我们做的。你爹我在朝廷上被人泼污水,指着鼻子骂,这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反正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扳不倒我,我都敢骂回去,可你要是在这当口,把那伙士卒给杀了,那些和我作对的家伙,绝对不会用你强抢民女或者杀人来攻击我,到时他们会一口咬定我有反意,杀士卒抢寿礼!”
李相如眼中如有刀光隐没,李悟听到后,浑身冒起一身冷汗,若是没有李相如的指点,他绝对会把那伙士卒给杀了,一想起会引起的后果,李悟双腿便有些发酥。 看到李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李相如倒是微微松了一口,说:“但是,即便你把他们都杀了,我也能保住我的官帽!” 这就是左相李相如的底气! “爹,我知道,可我也知道,如果您真被别人拿住这个痛脚,您能保住官位,可圣上绝对会把您排挤,到时我们家也会衰败的。” 李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李相如心中终于有些欣慰起来,诚然如他所说,他能保住官位,但圣威难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等浅显的道理,混迹官场的李相如自知其中三味。 “爹,我不会报仇的。” 刚有点欣慰的李相如听到李悟这话,差点又被坏了心境,他都有些弄不懂李悟这些年的纨绔无双是怎么顺风顺水过来的。 “咱你家被人这么羞辱,你说不报仇?你是真想让汴梁城的人觉得咱李家好欺负是吗?” 李悟此刻若是还不明白李相如的意思,那也真白费他这些年在汴梁城中的混迹了。 “爹,你是说借他人的手动手?” 李相如点点头,他李家从无名之辈爬到左相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既然自家不方便出面,那就叫他人动手便是,纵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他李家在背后cao纵,谁也抓不住把柄,只能在心中腓腹而已。 “我知道了,爹。我现在就去找我那些朋友去。” 有了可行的方向,李悟自然按耐不住,陈忠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他,又害得他回家受这些罪,他不加倍偿还回来,那他真的就不要在汴梁城待了。 “注意点,不要太过明显,落人口舌。”李相如轻轻叮嘱一句,能少些口水吵吵,自然是好的。 “放心吧!爹。孩儿知道怎么做!那群士卒,我不把他们都弄死了,那就对不起我受的那些罪。” “到时候,孩儿定然要让这些不开眼的东西看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那些狗命,我是要定了!”说到这里,李悟已经一脸戾气,身上那股子从身体里透出来的纨绔劲暴露无遗。 李悟带着红肿的脸离开了李府,李相如却静静看着祖宗牌位,没有挪动身子,对于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李相如心中已猜到十之八九。 静坐半个时辰后,李相如起身捋顺长衫,给自家祖宗牌位点上一根香,看着青烟袅袅升起,李相如轻声一笑,自语道:“虎憩,未醒,齿锋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