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大古玩商在线阅读 - 第二百三十九章 阴差皮申

第二百三十九章 阴差皮申

    皮申被吉老六轰走了,再在这儿等也没啥意义了。周水想了想,看来这次得采取主动了。上次皮申说起过,暂时住在村口的机井房里。那就去机井房看看,见机行事吧。

    机井房在村北头,周水跟吉老六问清楚了地址,便走着去了。出了村,远远看着一块空场上果然有个机井房。机井是灌溉田地的,这地方田地早都没了,暂时还没啥正经建筑,只长着一些荒草。这时候是晚秋,草都干枯倒伏着。

    周水往机井房走去,农村的机井房一般不大,也就十来平米的样子,里头放着抽水用的机器。这时机器早拆走了,房子也便荒废了。走近了,果然看见皮申。皮申正蹲在门口,在一座土灶前升火。

    也谈不上是灶,只几块废砖头支着一个铝锅而己。皮申蹲伏着,两腮鼓着正往柴禾上吹气。一股湿漉漉的烟气和着点燃干草的气味弥散开来。

    周水走到近处,也没吱声,只笑嘻嘻地cao手看着。皮申抬头看见周水,也没打招呼,只看了周水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升火。

    周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皮申一脸的烟渍,哪像个升火的,倒像个挖煤的。周水瞄了瞄皮申升火的柴禾,几乎哭笑不得了——这哪是啥柴禾,分明是刚刚薅来的枯草。虽说这草己经枯黄了,但这时节,这草水气还足,哪能点着火?

    皮申撅着屁股,鼓足子腮帮子使劲吹气,俩手还不停的扇风。烟倒是不小,可火就是不着。

    周水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怎么?皮大叔,您这是要唱烽火戏诸候,点狼烟呐?”

    皮申抬头看看一眼周水,瓮着嗓子说:“这柴禾也欺负人,点了小半个时辰了,就是不着。放啥狼烟,做饭。”

    周水满脸堆笑:“晚辈高攀一回——帮您升上火,行吗?”

    皮申犹豫了一下,还是起开,把位置让给周水。周水蹲下看了看,见“灶堂”里引火的枯草絮的严严实实的,这哪能点上火?人心要实,火心要空,这是古语。周水重新把枯草絮空,又找了点干透了的草叶做引柴,点燃了,火苗慢慢升起来。

    火升起来了,周水掀开铝锅的盖子,想看看锅里下没下米。一看之下,周水哭笑不得了——锅里半锅凉水,凉水里还泡着一束挂面。估计是这挂面泡的时候有些长了,都泡疲了。哪有凉水下面条的?还预先“发”一遍,估计煮熟了也是一锅面汤。

    周水又四外找了点略微干些的草叶子,把火升旺。周水一句话也不说,只一味的做饭,倒不是没话说,而是不敢说,怕话多了引起皮申的误会。皮申也没说话,他俩眼盯着锅,看锅里的水汽慢慢升上来,但周水眼角的余光瞥见,这皮申锁着眉头,若有所思。

    估计面条熟了,周水问皮申:“是浇卤汁,还是过水?”

    “没打卤,我这儿有盐,撒上盐就行了。”

    周水看看皮申,心里说:“盐水面糊,好么,一会儿我看你咋咽下去。”

    掀开锅盖,挂面在滚水里散的乱七八糟,估计再煮一会儿真成糨糊了。加上盐,周水把锅从火上端下来,问皮申:“筷子和碗呢?”

    “没有,就着锅吃就行,用这个……”皮申不知道从哪撅来两根枯树枝,用袄襟擦了擦,凑到锅跟前挑面条吃。

    面条倒是没成糨糊,但筷子也挑不起来了。皮申挑了半天,一根面条没挑上来,反倒搅的这锅“盐水面”越发的散碎。皮申没辙了,扔下筷子,端起铝锅来,想采用“喝”的办法。哪知锅沿正热着,一下子烫了嘴了,皮申一失手,整锅面条都翻在地上。

    皮申一脸无奈,站起身,锅也没拾,扭身又进了机井房,咣一声把门带上。

    周水没敲门,也没离开,还在原地蹲着,看着破败的机井房,忽然喊了一嗓子:“靠,不就是出趟天差么?牛气啥呀,还摔门倒灶的,天差谁没出过?大人物咱也见过,活佛是我师父,丁甲正神是我朋友,还没谁似你这牛脾气的。我告诉你,没人求你啥,你还不够份量。只是看你困顿住了,于心不忍而己。”

    话是说完了,皮申接不接茬,周水心里也没底,这皮申的脾气、禀性周水必竟不了解,是君子还好,如果小心眼,这一席话没准就把他得罪了。不过依常理,能出天差的人,或是阴间的差官,都应该有些气量,这也是周水敢赌这一把的前提。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皮申站在门槛里头,手扶着门框,板着一付槎板脸:“你还不走?我这里不留客。”

    周水立起身,一笑说道:“走,果然小心眼。”

    周水转身欲走,皮申却喊住他:“且住,你说明白喽,啥意思,谁小心眼了?”

    “你呀,我这好心好意,又请客又借钱的,你一句感谢的话没有,这就不说了,我上门来拜访你,你还摔门砸锅的。看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咋,做人的道理都忘了?”

    摔门是不假,但砸锅是因为面汤烫嘴了。周水故意这样说,是想引着皮申说话,只要皮申接茬了,周水有办法“忽悠”住他。

    果然,皮申有些气恼:“谁砸锅了?谁把做人的道理都忘了?你得说说清楚。”

    “好哇,别在这儿说,你这小屋也没个下脚的地方,跟我走,咱找个地方说道说道去。”

    “走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又来到吉老六的小馆。

    小馆子里依旧冷清。吉老六倚正在柜台后头打瞌睡,见周水两人进来,吉老六精神头也来了,先沏了一壶茶端上来。又问周水:“是坐会儿啊,还是吃点啥?”

    周水说:“你先上四个菜,两凉两热,再上一瓶洒,对了,拣好酒上,不怕贵。”说完了,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山西可是产好酒的地方,不尝尝,这趟算白来了。”

    吉老六先把凉菜和酒上来,又安排俩人的碗筷。周水一摆手:“一套碗筷就中,老皮不吃。”

    上次叫皮大叔,这次周水改了称呼。

    酒是好酒,吉老六特意从后屋拿来一瓶汾酒。一边启封还一边说:“这酒我可藏了十多年前了,一般人来我还不舍得卖呢。”

    酒一启封,一股甜腻腻的窖香弥散开来。周水又跟吉老六说:“你倒点开水,把这酒给我温上,我不喝凉酒。”

    周水故意让吉老六摆弄这瓶酒。吉老六取来温酒的器具,加上开水,把酒温上,本来这酒就香气浓洌,被热水一激,便越发的浓香。

    周水先给自己倒了一盅。但没喝,周水原本就不善饮酒,只是用舌尖抿一下,似模似样的咂咂味:“好酒,窖了十年的酒就是与众不同。”又用筷子在凉菜盘里挑了一瓣皮蛋吃,随后大呼小叫:“嗯,好味道。不坏,不坏。”

    周水吃一口菜,抿一口酒,眼睛的余光却瞟着皮申。皮申这时候眼光被桌上这瓶酒给固定住了。想昨晚上,一瓶几块钱的劣酒皮申都喝的津津有味,面对着这瓶老酒,肚子里的馋虫止不住往喉咙里爬。本来是要和周水理论的,现在啥都忘了。

    周水说:“老皮呀,现在可是初冬了,一个人住机井房里,可还舒适?”

    这时节住在四面透风的机井房,还能舒适的了,这不是多此一问吗?果然,皮申回了一句:“若那地方能舒适了,谁还花钱租房?你别打哑迷了,到底想说啥?”

    “不想说啥,这酒不错,哈。”

    周水又抿一口酒,大声招呼吉老六:“吉老板,你这酒硬是不坏,哪里买的?待回家的时候我捎几瓶回去。”

    吉老六笑嘻嘻凑过来:“要说这酒哇还真没处买去。这酒是供销社的库底子,十多年前供销社黄了,处理库存的东西,打八折处理,我就买进了几箱。这不,连喝带卖的,就还剩下几瓶。好喝是没错,光在我手里就囤了十多年,供销社库房里还囤了好几年呐。我这酒都快成古董了。”

    这时皮申说话了:“对了,咱干啥来了?不是要说道说道么?”

    周水看着皮申的脸,单从脸上看,看不出任何因果祸福。那这张脸应当和冯先生的脸一样,只是一个皮壳而己。换句话说,这皮申也应该不是“人类”。

    如果不是人类,那就不是“出天差”。这皮申也说过,他在官府谋了个差使。在官府谋个差使,那是天差,还是阴差?应当是阴差,爷爷这事儿是阴曹该管。

    周水先和吉老六说:“别慎着了,赶紧拾掇热菜去。”

    支走了吉老六,周水把酒盅放下:“说道说道呗。咱先说你——皮申皮老爷,东岳爷爷辖下的地神,负责阴曹史治,官家称呼叫御史台。对吗?”

    说到这儿,周水眼光扫过皮申的脸。皮申脸现惊色,但马上又恢复如常。没说话,只是看着周水。

    周水接着说:“你负责山XI一路的巡抚事宜,这次来太YUAN是整斥阴曹的官刑。”

    皮申还是没说话。

    周水再说:“没人向你行贿,这天规我也懂,以财物贿赂上官,罪加一级。我是啥身份,和当事人啥关系?这些想来你也清楚,甭说没有以财物交结当事上官的想法,就算有,也得是事后,这关口上,傻子才触这霉头呢。”

    皮申依旧不说话,但在眼神里,戒备情绪略有缓和。

    周水说:“这是两件事儿,可以说各不相干。我能分得开,一码归一码。但你没分开,两件事混淆了。你这一混淆不要紧,我就成行贿的了。可话又说回来,事情应当如何决断,决定权在你,你若不受外界干扰,谁又能干扰得了你。”

    皮申一直不说话。

    周水接茬说:“修道之人,斋僧布道、接济同好,这也算是个本分——人不亲,法还亲呢。你若觉得不合适,大可以明言,没必要弄得大家都紧张。”

    皮申仍然用沉默回答周水。

    周水说:“话我就说到这儿。你若觉得有理,且先把这饭用了,老天爷也不发饿差。再者说,堂堂一位阴府的乌台老爷,弄得跟个叫化子似的,也有失体统啊。”

    周水话说的诚恳,皮申也似乎有些同感。这时皮申说话了:“你们父子若是不来太原,我又怎会如此狼狈?”

    见皮申终于说话了,周水暗自长舒一口气。不过又有些诧异,这皮申狼不狼狈,跟我父子又有啥关系?

    见周水一脸的莫名,皮申解释道:“你也是修行之人,熟谙天道,我也用不着瞒你了。你父子来到此地,就算自愿的加入了事件当中。果报联系着儿孙,这也是法理。所以案子如何审结,还要考虑到你们父子俩的阴德——你父子的阴德也是可以往上一代回向的。这样的话,既要调查,又要评估,还要摊分。这样一来工作量就大了,时间拉长了,盘缠自然就不够了……”

    周水打断皮申:“这问题既是因我父子而来,我也便有义务帮你解决。”周水扭头又喊吉老六:“添付碗筷来。”

    吉老六又添了一付食具。皮申也没推辞,自顾自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长舒一口气,才说:“可不嘛?道理是这个道理——麻烦是你们惹来的,自然就要着落在你们手上解决。”

    周水待皮申吃喝了一会儿,又说:“总住机井房哪行?天也冷了,湿深露重的。再者说你们神道都嗜净,那里猫屙狗尿的不干净。依我看,不如在村里租间房。”

    皮申点点头。

    和皮申又聊了会儿其他。主要是周水说,皮申听,也不是单纯听,而是边喝边听。周水刻意回避爷爷的事情,主要是说了地宫迎请舍利的事儿,但只说了结果,没说过程。当成故事聊的,虽说话口扣着演义讲,但周水潜意识里也有摆功的成份。

    皮申喝完了一瓶酒,周水又叫吉老六削了一碗面,皮申也吃了。这次周水没敢主动给皮申现钱,而是先拿了两千块钱存到吉老六的柜上,皮申随吃随扣。又让吉老六给皮申找间房子,正好吉老六的院子空出一间房,便收拾了一下,让皮申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