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鹰妖有罪
唐老大脸色煞白,一头的汗流下来。 猴子抓住唐老大脖领。唐老大丝毫不敢反抗。猴子继续骂道:“你还相中了这个院了?呸,**,就你那二两贱骨头,还敢打这儿的主意?把你上八辈祖宗从土里刨出来,穷骨头拢一块上戥子称称,也不够份量住这地方啊。你不怕天上崩下个雷来劈死你?” 猴子口沫横飞,紧接又骂:“我他妈怕。这天雷都还是轻的,说不得,我这死鬼的爷老子都要连坐。怪不得我在阴间倒霉、受气、不安生呢,原来是你这狗攮的东西在阳间缺德作损闹的……” 看来唐老大祖上不修一一他爹也是十足的地痞**范儿。这一套脏口骂出来,大家听了目瞪口呆,但也耳界大开一一这骂功,有深度、有新意。 唐老大一句嘴没敢还。不仅一脸的恐惧,里面还有深深地骇异。 冯先生冷笑地看着,俩手背在身后。这神态,就像在看耍猴。 猴子好半天才停住嘴。唐老大眨巴着俩眼睛,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嘴角抖着,一头地大汗顺脖子流下来。 这时严谨打了120。周水帮那俩壮汉检查了下伤口。这俩人伤的不轻,一个头皮被撕开了,伤口里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茬。另一个更严重,倒不是伤的重,而是毁容了一一脸上几道深沟,rou皮都翻起来。 周水从冯先生家找了两条干净毛巾,又找瓶白酒喷上打湿了,帮这俩人暂时先敷上。猴子这时候不骂了,他一脚踹在唐老大膝弯里,唐老大腿一曲,就跪在了冯先生脚下。猴子也跪下,脸都不敢仰,只一味的磕头。 冯先生说话了,是对唐老大说的:“领着这俩人去医院吧。这也是这俩人的报应一一该有这一伤。你也要好好反省。”又一指那座玉瓶:“这瓶子还退吗?” 唐老大再傻也看出来了,这“老冯”不是寻常人。更让他惊恐并且不解的是,死了十多年的爹来了,居然附了猴子的体。这种事儿,尽管他没经见过,但听说过。尽管有怀疑,但不敢不相信一一猴子的口音、语调、语法习惯,分明便是死了的亲爹呀。又看死鬼爹惊恐万状的样子,这个唐老大怕了,怕得很。人都一样,知根知底的怕是小怕,懵懂的怕才是大怕。 附了猴子体的,还真是唐老大的死鬼爹。这老家伙活着的时候不着调,死了十多年了,在下头也时时不安生。他属于阴曹里的户籍,正归冯先生管辖,冯先生便把他调了出来。儿子要霸占“市政府”,他先吓了个人仰马翻,才有后面的一通骂。 唐老大头也不敢抬:“请爷爷恕罪,小的不敢退了。” 冯先生脸色放平和。说:“你也别害怕,不退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不过,咱这笔买卖结的是个缘,有了退货的心,这缘就尽了。您留个卡号,三十万,三年,六厘息。明天有人打款给你。” 冯先生看一眼周水。周水点下头,会心一笑。唐老大诺诺着说:“瓶子您取回,货款小的就不要了。” 冯先生一瞪眼:“让你留下卡号,留就好了。哪那么多废话?”唐老大不敢再说,周水让他把卡号发到严谨手机上。 冯先生又说:“你们去吧。对了,急救车只能开到巷子口。你们一干人去门口迎着吧。”说着又一指猴子:“你也马上回地府去。”这话指的是唐老大的死鬼爹。 待唐老大众人出去。冯先生好长时间没吱声。挠着脑袋,似乎有事难以取决。等到吱声的时候,周水吓了一跳。只见冯先生面沉似水:“周水,你可知罪?” 周水愣住了,好半天才醒过腔来。心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有啥罪?爷爷的事儿?可我还没动手呢,开玩笑?”周水虽说是这么想的,但心里还是慌了一一这种事情上,神仙必得一言九鼎,绝不敢玩笑。周水神色凝重,躬身拱手说:“请先生示下。” 冯先生依旧目光如冰:“修行之人,豢妖养怪,其罪当诛!” 人养妖和人养鬼一样天理难容,这一点周水知道。但这里这个妖是贬义词,是作恶的代名词。这大白鹰并非周水豢养的,周水更没借妖法作恶。尽管这样,周水还是有些紧张了,忙解释道:“您可看仔细喽,这哪是什么妖?保家仙而已。” 停了一会儿,又说:“我这儿挨揍,您那儿袖手旁观。这不没办法了吗?再说了,不护着我,还能叫保家仙吗?” 周水口里不敢埋怨冯先生,但话里已经有了这个意思。 冯先生脸色依旧阴冷,但话口里有些缓和:“可到底还是伤着人了,这一伤人,就不是保家仙那么简单了。” 周水心里更慌了一一难道还要处罚大白鹰?大白鹰帮周水,周水帮冯先生。大白鹰便是间接帮冯先生了。前脚帮完忙,后脚就罚人家,还讲不讲理了?依大白鹰的脾气,肯定是不服啊。甭说大白鹰了,周水更加的不服一一罚了大白鹰周水尊严扫地不说,更主要是,这件事里就没有是非善恶了。没了这个标准,可比没了天条更可怕。对了,刚才说豢养妖类,其罪当诛。那是诛人还是诛妖?诛了周水不行,诛了大白鹰更不行。诛了大白鹰,道德标准没了不说,如玉的飙劲儿上来,敢跟冯先生拼命。 周水还要再解释,冯先生摆摆手,仰头向着虚空处说了一句:“力士,把鹰妖拿了。” 天空中起了一股旋风,风头一住,大白鹰从空中摔了下来。大白鹰现了实形,还是高树岭时候的老样子。大白鹰摔在地上,但马上站起身来。它朝周水这边望了一眼,一人一鹰对了一下眼神。周水看见,大白鹰脖子上垂个铁链,但没锁。只是搭在脖子上,耷拉着两个头。周水还看见,大白鹰神态坦然。 严谨走到大白鹰跟前,帮它拍了拍身上的土,又说了几句话,尽管声音不高,但大家都听见了,话是这样说的:“不用怕,有我们呢。大神仙咱也有联络,神仙越大越公正,放心吧。” 严谨这话是说给大白鹰的,也是点给冯先生的。大神仙指的是丁甲,丁甲的神位远远高过城隍爷。但严谨绝对没有拉虎皮做大旗的意思,她是想说,就算打天庭的官司,咱也有递状子的地方。 严谨的话,冯先生听着了,但他假装没听着。他一指大白鹰:“鹰妖近前回话。” 大白鹰迈上一步,跪倒,给冯先生磕了个头。 冯先生和高树岭的山神爷不同,尽管品级接近,但管辖权不同。之前,大白鹰的“户口”是登记在山神爷治下的,山神爷是正管,说一不二。而冯先生是太原的城隍,不是大白鹰的“主管干部”。大白鹰到了太原,城隍爷只能代管,甚至代管都说不上一一城隍主要管阴间。大白鹰必竟是人间道的生灵。所以,冯先生对于大白鹰的管辖权是边缘化的。冯先生之所以管了,原因在于,必竟大白鹰是在他眼前“作恶”,没法假装看不见。 冯先生内心里也清楚,周水绝对不会养妖。周水是佛门弟子,佛祖既没下传过养妖的法门,弟子们也没谁敢干这种不如法的事儿。真要那样,就算神道不作声,那么多菩萨、阿罗汉也早出手干预了。现在问题是,这事儿必须得处理了,这是城隍爷的职守。唐老大是不是恶人,有没有罪,得人间的法律说了算。法律不管,自然也有天道报应。妖伤人,出于何种理由都不行一一就算你是大侠,也不能替代法律行事,也没有生杀予夺的法权。人间是这个规矩,天道也一样。主要是为了避免人类受到超越因果的伤害。 大道理之下,大白鹰成凶手了,唐老大反倒成了无辜者。可事实是,真要这样,就等于不问青红皂白了。所以余下来,周水预备着,如果需要不惜翻脸。 周水冷冷看着冯先生。严谨看周水神色不对,偷偷扯一下他,小声说:“冷静点,冯先生可是位神仙……。” 周水故意大声说:“神仙见多了,家里就住了十二位。可人家都讲理。”言外之意,是说冯先生不讲理了。冯先生听得清清楚楚,脸上开始泛红。看表情,似乎想和周水理论,张张嘴又没说话,只是轻轻叹口气。 一刹那,周水似乎也发现冯先生的无奈。周水心有些软,马上又故意硬起来,他知道,心这一软,大白鹰就要吃亏。宁可自己吃亏,也要护住大白鹰,这是这件事儿的正解,也是周水做人的原则。 大白鹰神色是坦然了,但冯先生必竟是神道,握着它的生杀权力。加上天规驭下本就森严,尤其像大白鹰这种下界野仙,稍越雷池非杀即罚。所以大白鹰内心里还是紧张的。
冯先生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白鹰本属燕山山神该管,理应在河北修真养道。今日却在太原伤害凡人。本道代天巡抚,责成天惩。该判白鹰……。” 话说到这儿,周水一步横到大白鹰前头,打断冯先生说话。周水清楚,冯先生剩下的话不能让他说出口,说出来大白鹰的判罚就坐死了,这就跟足球场上的裁判一样,判错了都要执行。大白鹰若被判了,除非告天状,否则万难更改。 周水遮着大白鹰,说:“等等,我有话说。” 冯先生剩下的话没说。他眼睛看着周水,似乎也想听听周水的道理。周水说:“请问城隍老爷,若团伙犯罪,是先判主犯呢,还是先判从犯?” 冯先生没想到周水有这样一席问话,愣了一下,还是说:“当然先判主犯。” 周水冷笑:“那好。您先把东岳大帝判了吧。” “啊?”冯先生舌头都要掉下来。要知道,东岳大帝是所有东方地神的顶头上司,在泰山办公。太原城隍只不过是东岳属下的一个小小地方官而已。 周水接着说:“这事儿的起因是这套院子,这院子是东岳的外派机关,业主就是东岳大帝了。大白鹰为救我而伤人,而我呢,又是为保护这套院子和唐老大起了冲突。若没这套院子,是不是余下的事都不会发生?大白鹰保护这院子,就是在维护东岳大帝的权威,是为东岳大帝办事。既然是为东岳办事伤了人,那责任人自然就是东岳大帝了。另外,大白鹰也算不上第一从犯,第一从犯另有其人。” 冯先生显然是被周水给绕糊涂了。其实这冯先生性格本就迂腐,否则不会让唐老大几句歪话就弄得有理说不出。这周水可远比唐老大能忽悠。这也算不上忽悠,搁在人间是乡情土理,周水的话没错。可这事的题眼在于,冯先生判的不是院子的事,而是大白鹰伤人这事儿。院子是另案,一码归一码。周水偷换概念了。 冯先生没反应过来,先是觉得周水的话不无道理。又觉得哪儿好像对不上口,他下意识地问了句:“第一从犯是谁?” “您!太原府正印城隍,冯老爷。”周水说话既大声又斩钉截铁:“唐唐一位城隍老爷,连上司发下的官衙都差点护不住。大白鹰路见不平,替您出了这个头。既是替您出头,第一从犯不是您是谁?这大白鹰不仅无罪反而有功一一这院子若真丢了,您还有何面目坐判阴阳两道?说句不中听的,您就是窝里横一一拿自己人耀武扬威。还弄出个死鬼来,在衙门上骂骂咧咧、发泼做怪。我都替您丢人,要不,这城隍爷的印信您交了吧。免得给东岳大帝丢人现眼。” 周水这话说重了。不过周水知道,冯先生是君子,不会因为这席话迁怒于他。周水话口往重里说,就是想转移冯先生的注意力。最好让冯先生自责,责任在己,那大白鹰自然就无辜了。 听周水这样讲,严谨、周姑娘,包括大白鹰齐齐吓了一跳。搁人间,周水这叫咆哮公堂。严谨一扯周水的衣襟:“你说啥呢,疯了?” 心理学严谨显然不如周水学的好。周水一边说一边看着冯先生的表情,看是怒气还是愧色。是怒气马上转移话口,是愧色立刻增加佐料。周水打猴顺杆爬。又把个老实巴交的城隍爷忽悠了一头汗。 不过,冯先生虽说脑筋急转弯不如周水,但他必竟不糊涂,糊涂人没有能成神的。也正如周水所料,他是君子,而且心胸开阔。心胸狭窄的小人也不会成神,这一点不用解释。 所以冯先生居然和大白鹰打了商量,这场景足够搞笑了:“判还是要判的,未经上天授权,妖伤人便是逾界。判是一定的,倒是可以酌情减刑,要不……” 没要不,判是绝不能判的。否则跟如玉没法交待,也跟周水的原则没法交待。周水迈上一步,大声道:“不能判。这是卸磨杀驴,我周水第一个不服。” 冯先生终于急了:“周水,你一再阻止本道公干,难道不怕连坐吗?” 周水还没反应,严谨先吓了一跳,她一扯周水衣襟,小声在他耳边说:“这人可是爷爷的上司,爷爷的事儿,他没准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