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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无妨公有难

    洞府里一时静下来。有史以来,人类血食几千年,捕鱼、狩猎是老天爷赋予人类的谋生手段。没有杀戮哪有人类今天的繁荣,说实话,就连佛祖也末一生素食。尽管猎杀说起来血腥残忍,但似乎还是符合天道的。人死之后,埋葬于大地之下,又归于食物链的最底层,好像也是一种回馈。

    大白鹰沉默了。

    周水并未“当庭宣判”。他知道,小述和大白鹰的自辨,还只限于脑筋急转弯的层次上。大白鹰只是一时辞穷,离内心折服,距离还远得很,而周水这次必须做到双方心服口服后,才能拿出处理意见。大白鹰是为送如玉来的,必须得让它安全离开。至于自己下一步如何行动,周水觉得,只能顺着事态的发展,走一步看一步了。

    送走大白鹰,周水和几个女孩又在山神爷这儿坐了一会儿,这时山神爷和山神奶奶完全一付居家老头老太太的姿态和众人聊天。

    严谨自打进屋几乎没说话。这时山神奶奶的聊天内容,全着落在了严谨身上,只听山神奶奶说:“你是周水的小媳妇吗?老周家麻衣的本事就是好,这媳妇选的,圆脸大胯骨,天庭饱满,地阁方阔,相夫教子的好面容啊。”

    山神奶奶明显是想夸严谨长得漂亮,可这前清年的夸辞早过时了,严谨本来一付好面容,硬山神奶奶给夸成了柴禾妞。小述和如玉二个人亭亭玉立的,相比之下严谨的确有些敦实的感觉。严谨也有些不自然,脸有点红。

    如玉暗自里吐下舌头,忙把话口转过来:“老奶奶,您这生活可够苦的了,要不,您下山得了。去秦阳住住,我马上就毕业了,我养您。”

    山神奶奶笑了:“秦阳我知道,离我这儿不远,那有个秦山,也是我家老头子的辖地呢。”山神奶奶一扭头问山神爷:“秦阳的城隍爷姓葛吧?”

    山神爷回道:“葛秀才,大孝之人。老父亲生病的时候,祭书告天,愿以身代,死后被举为秦阳的城隍。古人说的好哇,百善孝为先,上天最是礼遇孝子。对了,无妨贤弟也是以仁孝举为土地的吧?”

    周无妨是周水的爷爷,严谨听说过。这一席话勾起严谨的兴趣,忙问道:“爷爷,奶奶,您说的无妨贤弟是我们家先祖父吧?怎么,您认识他么?”

    严谨和周水早有了夫妻之实,话口里已经处处以周家少奶奶自居了。这位从没见过面的爷公公在严谨心里早被神化了一一周水父子已经这样了,这位授业的爷公公怕不是位神仙人物哇。

    山神爷说:“认识,我们老哥俩还是在东岳大帝的府邸结识的呢,一谈之下,相互倾心。无妨贤弟跟我提起过你们,很以你们小俩口为荣呢?”

    严谨听周水爷爷也知道她,越发得兴奋,忙又问:“我们家爷爷还好吧?”

    话问到这儿,山神爷和山神奶奶相互看了一眼,没吱声,似乎有难言之隐。周水一愣,心说:“咋回事?难道我爷爷在太原府遇上麻烦事了?还是身体上有啥毛病了?”

    见周水一脸的焦急,严谨也有些紧张了,忙又问道:“二位长辈,您说说咋回事,看您这表情,好像我们爷爷有啥麻烦事儿了,是吗?”

    山神爷轻叹一声,道:“目前还没有,不过……”

    周水稳不住了,他长揖到地:“山神爷爷,既然您和我爷爷是朋友,我就再追问您一句,到底是啥情况?”

    山神爷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儿最终要着落到你身上,说说也不碍事。前年春天,上天要行瘟,这是共业,连死带病的要牵连上百口子人。按说这跟当地的土地没啥关系,行瘟是瘟司的事儿,像我们这样的地方官吏无权过问。可无妨贤弟出于一念之仁,和瘟司扛了几句。只是几句牢sao话,还倒也没事,可千不该万不该,无妨贤弟发下了一剂方子——只要到土地庙磕个头,晚上都能梦见一味药。不论是啥中医方子,只要加进这味药去,病人的命就算保住了。本来这场瘟疫要收走五十二口人,谁知收了三十还不到。”

    说到这儿,山神爷停住了。似乎是要找些语句,让余下的听起来不惊心动魄。但周水已经听出问题来了。想当年以泾河老龙的身份,只差了几滴雨水,就落个被魏征斩首的下场,爷爷一个小小土地,逆天意行事,这麻烦大了。想到这儿,周水觉得脖颈后有些凉,似乎冷汗流下来了。

    山神奶奶接过话来:“还好,无妨贤弟没用土地爷天授的神通,只用了中医的法子。上头的行文还没下来,若判个革职投生那是最好不过了,可……”

    山神爷接茬说:“我约了几个私底下有交情的地方神职到东岳大帝那儿打问过,碰了一鼻子灰。不过东岳大帝倒像是动了点恻隐之心。可天条也明明白白摆在那儿了,这一关怕是难过呀。”

    听完这一席话,周水傻了。什么叫手足无措,什么叫无助?周水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山神奶奶一席说得周水心惊rou跳,若判个革职投生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这结果不好呢?是打入天牢,还是……?周水不敢往下想了。

    爷爷做得是老天爷的差官,按说以周水的身份是鞭长莫及,甚至鞭长都谈不上。天差的法官是当了,可这不是啥大不了的职位,连个末位的神职都够不上。而且转脸就得交差了。山神爷爷看重他周水,多半还是借了爷爷的光。这事儿佛家管不了,不是念经消业能解决的,爷爷犯得是天条。现在,这些话传到周水的耳朵里了,周水必须插手,这也是他周水的因果。如果老陈家的事儿周水可以拼命。爷爷的事儿,周水敢于下地狱。想到这儿,周水的心反而静下来。的确,既然安了下三恶道的心,也没啥可怕的了。人就是这样,紧张的心情来源于犹豫不决,而此时,周水连犹豫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天牢也好,地狱也罢,这官司我爷俩一起打了。

    山神爷看着周水刚开始的时候一脸死灰,现在却神色果决。他知道,周水下定了决心。按说,山神不该跟周水透露这一席话,泄露天机,他也有业。但他心里隐隐觉得,周水是“无妨兄弟”最后的一棵稻草了一一周水参与了,结果很可能有改观,毕竟周水不是挨天雷的面相。消息我这边是传到了,至于周水伸不伸手,主意你们自己拿。不过现在山神爷还是有些后悔了一一看周水的表情,这小子是豁出去了。这事儿只有一条解决的途径,就是拿周水的果报,赎他爷爷的罪业。可这行么?别爷爷没赎出来,孙子反被拉下去了。

    山神奶奶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说:“孩子,天、地、君、亲、师,这天可远比亲大呀。话我也只能说到这儿了,细情你自己琢磨。我们老俩口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提醒你一句,这老天只能软求,不能硬扛。这世上可没啥孙悟空,没有佛祖的本事,别跟老天爷使性子。”

    跟老天爷使性子,周水不敢,佛菩萨也不能支持他。这一点不用山神奶奶提醒,不过山神奶奶说出这一席话,足见这老俩口跟爷爷交情非浅,这些话可不是神道的口吻,而是一个至亲长辈的语气。

    周水拉着严谨跪下,给二位神道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周水说:“老人家,这话传到我的耳朵里,也算是天道使然,算我的因果。我小俩口在这儿给您磕个头,不是感谢您传话给我,而是因为您是我爷爷的兄弟。我们俩是孙子和孙媳妇的身份,敬一把亲人。剩下的,您就甭管了。我有分寸。”

    周水一扭头又问严谨:“你要和我一起去太原,怕吗?”

    严谨清楚周水话里的含义,此去太原虽说不是刀山火海,但绝对算得上前途未卜。有位伟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人家是伟人,咋想的咱不知道。可搁咱们平头小百姓就错了,大错特错——与天斗其祸无穷。严谨清楚这些,可严谨竟没丝毫犹豫,她淡然说道:“你落水那次我怕了么?我既然选择做了爷爷孙媳妇,我就要担起这个责任一一就算是灭门的官司,我也打了。”

    周水挽住严谨的胳膊,两人一起站起来,周水看看严谨,淡淡一笑,没说话,只是把手紧了紧。

    山神爷也没说话,只是轻叹口气,淡淡地摇摇头。

    告辞山神爷,从山洞里出来往山下走,大家一直不说话。到了陈家门口,如玉扯住了周水和严谨。其他人都进院了,如玉扯着周水和严谨一直不说话。如玉盯着周水的眼睛,周水心里狠狠地紧了一下,因为他猜到了如玉要说什么。如果周水猜得没错的话,这时候能如玉敢于有这种想法,是周水需要用一生来回报的。所以如玉下面的话周水隐约猜到了,但他不敢想。

    如玉说:“带着我去太原玩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