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父子相残,身败名裂
周水认真的听着,在他的记忆中,老安从来没一次性讲过这么多让周水动念的话。老安看了一眼周水,接着又说道:“我五十多岁了,世间的冷暖也看过,也经历过。现在都看淡了,二贵不一样,他得娶妻生子。好曰子在后头。” 话说到这儿,老安从桌边绕过来,竟双膝一曲跪在周水面前。周水大惊失色,说道:“按年龄我得叫你一声叔,这不是折煞我吗。” 周水转过去想把老安抱起来。老安说:“你听我把话说完。” 周水急得直搓手,索性也跪在老安面前说:“行,我可真服了你,说吧,只要不让我赴汤蹈火,啥都行啊。” 两个人面对面跪着。老安一字一句的说:“陆末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二贵的罪名我顶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哥哥跪着求你一次,帮我想想法子,让这事着落在我头上。”老安又停顿一下,说道:“这种事我本来不想求人,弄不好把别人裹进来,这不又加了一层罪孽吗?可你清楚,老哥这个脑袋里装的东西比足球多不了多少。搞点啥事儿,人家还不沾眼就透哇。” 听完老安一席话,周水从心里升起一股敬意。周水说:“行,我应下了,你起来,咱们从长计议。” 周水把老安扶起来,重新落座,说道:“你把过程讲一讲,千万不要添加你自己的理解,一定要十分真实。” 老安叹口长气说道:“你还记得么?陆末在我这里看画那天,马姐请客,二贵也跟了去。” 周水说道:“是啊,那天我也觉着奇怪,依二贵往常的性子,他是绝不会去的。” 老安说道:“就是那天,二贵拿定了主意,要了断这一份债,他跟去的目的是想多掌握一些陆末的信息。” 周水骇然道:“那可是二贵亲爸爸呀。搁古时候这是大辟之罪。” 老安打断周水:“嫂子留给二贵的那份遗书,昨天二贵给我看了,上面是这样写的:陆末乱人妻女,二十年来只欠一死。 周水不禁打个冷战,心中暗道:“这得多大仇恨,纵子杀父,这女人决非善类。再想想二贵,心中有这么大的块磊,这哪是普通人受得住的。” 老安又说:“从那一天起,二贵早出晚归,摸索陆末的生活规律。那几天我正和老陈忙着买那方章,也没空管他。” 周水打断老安:“你知道二贵要干嘛,为了那枚印章,连阻止他的时间都没了?” 老安说:“你当我穷疯了呀,为几个钱把二贵搭上?这些事都是二贵事后跟我说的。他摸清情况后,天近黑的时候跳窗进入陆末的画室。然后把窗子又从里面划上。他一直藏在陆末的卧室的门后。约摸凌晨六点钟的样子,用棒球杆打倒陆末。陆末并末马上昏迷,而是和二贵有个短暂的对话。他对二贵说:“我认识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以后一定找到你。” 二贵说:“我mama叫唐小彬,我叫安贵贵,小名叫二贵,血缘上的父亲叫陆末。这一棍我是替我妈打的,你现在和我妈两清了,我打了我爸爸,我沟里死沟里埋,也没指望还能有个什么以后。” 周水在心里有些怆然,暗想:这个二贵也够狠,明知是亲爹,这一棒居然能打下手。 老安接着说道:“陆末当时就哭了,他说:我找了你们母子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坚持着没成家,就是想着有这么一天,你妈和你回来了。这些年,每当我想起往事,就心痛如割。我不怪你,你走吧。只要我不死,你随时可以回来,我所有的都可以给你,包括生命。” 老安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按说他还是爱着嫂子的,嫂子这个人是个完美主义者,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遗憾。陆末这么点事,直接导致妻离子散,对陆末的惩罚也忒大了点。我不是责备嫂子,我心里想,摊上这么个好嫂子,是我祖上积德,可我有时候真就想不开,她那封遗嘱,就是生生的把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她想干嘛呀?” 说到这儿,周水突然灵机一动,他先把医院里陆末说的那些话又给老安复述了一遍,老安听着,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听陆末这些话,他不仅没记仇,好像还有父子相认的心。” 周水说:“二贵回来以后的表现怎样。” 老安说:“一个人的时候冲着墙发呆,不说话,也不理人,瘦了不少。” 周水点点头说道:“我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二贵在天刚见黑的时候进去,天要亮的时候才动手?中间这几个小时里,难道没有动手的机会吗?显然不是,他是在犹豫,他下不去手。还有二贵走后为什么把门敞开?很简单,陆末躺在这里,无法给清洁工开门,会耽误就医时间。另外,如果邻居碰巧从门口经过,看见大门敞开着,也会报警。现在可以肯定,二贵的心里还藏着对父亲的亲情。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导演一出父子相认,这戏演成功了,不仅二贵没事,陆末还得感谢你老安——是你把他亲生儿子拉扯大,你就是大恩人。你想弄点画什么的,都不用去取,陆末得乖乖的送来,而且不是精品咱都不要。” 周水见老安逐渐的喜上眉梢,心里说:“还是老安这禀性好啊,刚才慷慨赴死的心都有,半小时后就能把嘴笑到耳朵后边去。他不长寿谁长寿。” 周水对老安讲:“你把二贵叫来,咱好好安排一下”。 正说着,外头有人敲门。周水打开门,二贵进来了。见是周水,二贵赶忙打个招呼。周水笑着说:“我引用你叔一句话——打瞌睡遇上枕头,想啥来啥。” 老安说:“我不是叫你老老实实躲几天么?你咋不听话呢?” 二贵挠挠头说:“二叔,看您给我选那地方,人防工事改的小旅馆,被褥能拧出水来,墙上都长青苔了。”
周水忍不住的笑起来:“这地方好哇,隐蔽。挖地三尺都找不着。” 老安弄个大红脸:“叔最近手头紧,等印章一出手,咱住秦阳宾馆都没问题。” 周水撇了一眼老安,心说:还惦记那个印章钱呢?要是没二贵这事,现在你哭都找不着调,等我先把二贵这事安顿好。 二贵非常轻松,就跟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不疾不徐的说道:“叔,周水哥,我没打算跑,回头我去自首。” 老安急了:“这不是屁话么?昨晚上我咋跟你说的,这不白说了么。叔还是那句话,你踏踏实实的躲几天,这事叔能摆平。到那时候你再出来,娶妻生子过你们的小曰子,你咋就听不进去呢?” 二贵眼睛一红,眼泪流了下来:“叔,我明白,你是想替我把事揽下来,杀剐存留您扛着。那天陆……他看见我了,我们聊来着,这您知道哇。再者说,您五十多岁的人了,真要判个十年八年您就废了。我不怕,判十年出来我才三十岁,娶妻生子一样不耽误。还有,那人是我亲爸爸,我这一棍子打下去……就算我能逍遥法外,这一生我还能有脸在人前站着么?我心里清楚,我是我妈报复我爸的一步棋子——还有哪种手段比父子相残更来的狠毒。我不伏法,我妈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 周水从心里叹了口气,二贵所言针针见血,这孩子能悟到他mama的居心,其心思之缜密,绝非老安家的血统所能达到的。 周水说道:“这事儿我能摆平。前提是你们叔侄俩要绝对听我安排。我保证二贵顶到头也就拘留半个月。” 叔侄俩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说:“行。” 周水问二贵:“那天,你是傍晚进的陆宅,为何要等到天亮才动手?” 二贵声音低沉,说道:“如果上半夜我就下手的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我怕他熬不过去。我动手的时候马上就要天亮了。天一亮,他家雇的小时工就来了。” 周水又问:“你走后为什么大开着保险门?” 二贵说:“我知道小时工手里没钥匙,他又被打昏了,小时工会以为家中无人。那样的话他必死无疑。” 周水装作不解状,问道:“既然你不想他死,为何还打这一棍呢?” 二贵说:“这一棍是为我妈打的,其实我妈余下的二十年,就是为这一棍子活着。我姥爷,姥姥死得早,这跟mama的失踪有极大关系。这二十年中,mama的仇恨一层一层的叠加,她要让他父子相残,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