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德高僧
送走张克坚,已快近晌午了。索性早饭中饭一起来吧,小区里就有一个小饭店,周水叫了一碗拉面。开饭店的是一对HN夫妇,人很老实,在这小区里人缘挺好,姓杜,因为长得胖,邻居们称他杜胖子,真名反而没人知道。 周水一边吃,一边和杜胖子开玩笑。杜胖子很欣赏周水,周水每次吃饭,杜胖子都额外加料。他有个女儿叫杜绢,高中快毕业了。小丫头不像她爸,她长得瘦瘦高高,非常秀气。只要周水来吃饭,小丫头一定扔下手头的活,出来和周水聊天,聊着聊着突然脸红起来,便抿着嘴跑开去。弄得周水一头雾水。 去年杜胖子搬面袋子扭了腰,下午还能走动,晚上的时候,腰就像断了一样。胸口以下疼的厉害,翻身也不行。那天周水睡得早,杜娟哭着敲周水的门,敲的砰砰响。周水穿着四角裤急火火的打开门。一看是杜绢,吓了一跳。刚想转身回去穿衣服,被小丫头一把抓住手腕,生生把周水拉下楼来。 杜胖子躺在床上,她女人坐在床沿止不住的哭。周水问明了原因,用缝衣服的针,在杜胖子脚踝和膝窝的部位扎了几针,当时杜胖子就能翻身了。隔了一刻钟,周水又在杜胖子的膝窝扎针,用罐头瓶子当火罐,拨了不少黑血出来,杜胖子就能坐起来,杜娟母女俩破泣而笑。 再看周水,只穿着一条四角短裤,冷得直发抖。小丫头脸色通红,转过身去。那次周水就感冒了,咳嗽,发高烧。杜娟竟旷了学,饲候起周水。熬姜糖水,给周水刮莎,竟像个小媳妇一样,也不避嫌。倒弄得周水非常紧张。 杜胖子夫妇后来也用话探过周水,虽然话里不是很明了。但周水不傻,明白杜胖子夫妇想和自己做亲。周水也有意无意的把严谨透露出来。虽然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了,可周水发现,那一段时间小丫头憔悴了很多。 周水吃完拉面,忽然想起,法圣寺的主持静玄老和尚前几天托人带话,让周水来一趟寺里。说起这静玄老和尚,是去年和周水认识的。周水读过一些佛经,然后结合道学的感悟,便有了一些较新颖的想法。去年观音菩萨的圣诞曰,周水上山烧香,和静玄老和尚一谈,竟十分相得,两人便结了忘年之交。 法圣寺在秦山脚下,离市区约摸十几公里。周水打了车,很快就到了法圣寺山门。一位小沙弥正在门外洒扫,他认识周水,冲周水挤挤眼,笑眯眯打了个揖手,周水也笑一笑。 转过山门径直的走,便是主持和尚的禅房。静玄老和尚在禅房门口种了一畦鲜花,各式各样,开得五颜六色。 老和尚正在门口浇花,看见周水,目露喜悦,随手把喷壶放在窗台上,冲周水打个问讯。周水连忙回礼。老和尚便把周水让进屋里。 进屋后,二人落座。因为是老和尚请周水过来,周水便没开腔,只等着静玄禅师发问。老和尚盘膝坐在禅座上,一开口,就问了一句让人一头雾水的话:“混沌朦开,是道家成圣在先,还是释家成佛在先?” 周水心头一颤,一时无法回答。 依静玄老和尚的果位,就算是未证菩提,也是一位高僧大德。问出这种话来,是很有口业的。周水又不能不答,试探着道:“大概是道家在先吧?” 老和尚坐在禅椅上,双眼微闭,说道:“为何?” 周水略停了停:“老子化胡的说法似乎由来已久。” 老和尚点点头,沉思良久,似自言自语:“佛修来世,道炼今生,我佛慈悲,这佛果为何一定要结到来世呢?” 周水听老和尚讲出这等话来,如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不禁激灵灵打个冷战——就这几句话。已经误了老和尚五十年清修。 周水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只听静玄和尚又说:“周施主,你是不是觉得,老僧已入魔障?非也,非也。魔非魔,佛亦非佛。我又如何是我?我又与我何干?”说着,老和尚两手结禅定印,双目微闭,进入定境。 特意叫周水上山,见了面,就说了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周水感觉是一头的雾水。见老和尚入了定,周水只好轻手轻脚出来。在门口,远远看见刚才在山门口遇见的小沙弥向他招手。 今日法圣寺格外的清静,不仅未见上香的信众,就连僧人们似乎都不在寺中。小沙弥紧跑几步,拉住周水的手,往寺外走。周水问话,小沙弥也不回答,只一味的往寺外去。法圣寺原是唐代所建,经历代修葺扩建,正殿偏厦己有百来间。尤其是九十年代初的政府修缮,使法圣寺成了北方数得着的大寺。小沙弥穿殿越刹,从一个角门把周水引到寺外。 在一个靠着崖壁的地方,小沙弥止住脚步。这里有一处摩崖石刻,叫“泠泉漱润”雨水多的时候,有一挂小瀑布从崖上下来,像奏乐一般,水声远远就能听见。小沙弥管周水叫周大哥,俗世的称呼。这孩子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自幼父母双亡,被寺院收养,法名了凡。周水可怜他孤苦,经常一百二百的塞钱给他,了凡也拿周水当个亲人。 这小孩一口标准的京腔,平时跟着一位佛学院毕业的师兄学习文化课和佛经,颇能跟周水说得来。只听他说道:“自打那次以后,我们住持师父就不一样了,早课也不作了,以往打坐的时候,脸板着,像个搓衣板。可最近脸上总是挂着笑,莫名其妙,哪里像个参禅的样子?” 了凡一席话说的周水摸不着头脑:“哪次啊?你讲话不讲过程,只说结尾,打机锋啊?” 了凡拍了一下光头:“是啊,我跟师兄们讲话习惯了,忘了您不是寺中人,我从开头说吧。” 小和尚想了想从哪里开头,说道:“就上个月吧,我们寺里来了一位挂单的喇嘛。你知道的,天下僧人是一家——但凡出家人,无论走到哪座寺院,都必有一碗斋饭吃。不过,内地寺院很少有密乘的高僧挂单。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 周水一怔,打断了凡:“是骗子?不会吧,就为骗几餐清汤寡水的素斋?” 了凡点点头:“是啊,可我还是想不通,一个XZ的僧人,普通话说的比我还溜,您看电台的播音员么,就那样……。” 周水插话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有些人天生嘴巧。” 了凡说:“你别打断我,听我说。你知道的,我们寺院每三年举行一次大****。届时五百里内所有禅宗的高僧都会参与。这次****,据说是百年来最盛的一次。有些大德是我们这些后辈弟子见一面都难的。” 小和尚略停了一会儿,又说:“当时我记得是我们下院的一位住持师兄说:听说我们寺院来了一位藏密高僧,既如此,也是因缘际会。不如请出来,也立个法座,一是显得我们寺院溶汇兼济,二是我们也见识一下藏秘法门,说不定还能另辟捷径呢。这位师兄少年成名,虽是住持下院,但来曰主寺方丈的位置非他莫属。其他寺院的僧人也都纷纷附议。”了凡这时候瞟了一眼周水,见周水全神贯注的听着。 了凡又说:“那位喇嘛出来,脚步轻轻,御着风一般,飘着过来的,鞋子好像不沾尘土。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见他微微笑着,向众人打个揖手,然后自己坐到最末后的位置上。那一天是讲法华经,这部经书是佛学大典。因为因缘道果不同,各人的参悟有别。所以讲经、辨经都是增长智慧和果报的重要法门。” 周水点点头,没说话。 了凡接着说:“我们这一些小沙弥是进不了辨场的,都躲在门口、窗下偷偷的听。那天我和几位师兄伏在殿门左边,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那台给前辈大罗汉讲经时准备法座。”
周水插了句话:“是不是最高的那个,座位上面用金粉描着七珍和八吉祥?” 小和尚回道:“是啊,几百年来这座位就一直空着。其实它就只是一个象征,听说是我们寺院开山祖师留下的。祖师留下遗嘱说:后世会有一位大菩萨登座讲法,那时便是法圣寺正法昌盛之曰。” 周水插言说:“法座这么高,果位低了谁敢坐?” 了凡点点头:“可不。师叔们说这高座一直都在,烂了修,修了烂,换过十来个了,却从来没人敢登座讲法。可这喇嘛一到,不知为何,大家全都哑口无言。喇嘛上师自己坐到最后位置,前面的人纷纷立起来,竟没人敢坐在他的前面。我们从门外望进去。只有那位喇嘛坐着,众僧立在两旁,大气都不敢出。我亲眼看着那位喇嘛,径直走到高座旁边,攀座而上。不,不,不是攀上去的,好象有什么东西托着,飘了上去。我们远远看着,那位喇嘛渊停岳峙,隐隐的,仿佛头顶发出毫光。所有与会的僧人和门外的沙弥们,都禁不住跪了下去。” 了凡讲到这儿停了一下,似乎在张望着什么。周水知道,这表情是一种深刻的神往。 了凡接着又说:“更怪的事情还在后头,那位喇嘛就一直讲下去,其实声音也不大,看他口型应该和平时聊天差不多,可每句话,每个字,大家听的清清楚楚,就像是趴在我们耳边说一样。” 周水完全被小沙弥一席话带了进去,问道:“还有别的异相么?” 小沙弥问周水:“你见过花雨么?” 周水反问道:“什么花雨?” 小沙弥说:“佛陀说法,天女散花。” 周水道:“没见过,不过,应该是真的。” 小沙弥有些激动:“还应该什么呀?我是亲眼所见。殿里殿外,五颜六色,落在头上,落在身上,但决不落在地上。飘飘的下来,在齐腰高度就消失了。落在身上的略略有一些凉,马上就渗入到皮肤里去。” 此时周水完全呆住了,他坚信这是真的——一个十几岁的小沙弥是编不出这么圆满的谎言的。 只听了凡还说:“那时候,我无意间望了一眼天,阿弥佗佛,就在这大殿的顶上,像个拱桥一样,架着一道小小的七色彩虹,可那天是个好天气呀,没下雨,又不阴。” 小了凡咽一口吐沫,清清嗓子:“那天有位师兄生病,发高烧,强打精神躲在门外听法。花雨落下,他的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我问他,他也不知道咋回事,也不知是在花雨之前还是花雨之后。” 周水完全被小沙弥的一席话感染了。 了凡又说:“周水哥,我常听说,藏秘传承里有好多大德、成就者,会乘愿转世。有一些喇嘛称作仁波且,又叫活佛,他们掌握着佛祖大圆满的法门,有一些还有超自然的神通。以前我决不相信。可现在我信了。我亲眼所见,我也要好好的修行。哎,也不知道修到他们这样子要几生几世?” 周水唏嘘着,搁了一会儿,问了凡:“这位大师是什么时候走的?” 了凡一脸惊讶:“谁说他走了?明明没走么,今天早晨还是我送的斋饭呢。” 周水一听,几乎跳起来,抱住了凡狠命的亲了一口,转身往寺内跑去。跑了几步,又转回来,从口袋里掏一把钱出来,数也没数塞给了凡,扭头又朝寺内跑。只听背后了凡喊道:“他住在最后一进院子,窗外有竹子的那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