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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不测风云家道落(四)

    云郎跳起来,红着脸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方尊重些。”

    魏都的小老婆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头道:“啥授受不亲。刚才你不是攥着我的脚了。”

    “我是在为姑娘捏脚。”云郎道。

    “我的脚有没有崴,那用的着你拿。我看你就是看我长得漂亮,心存不轨。”魏都的小老婆道。

    “随便姑娘怎么说,我云郎问心无愧。”云郎道。

    “看把你急的,我是跟你开玩笑呢。”魏都的小老婆道,“你这是去哪里?”

    “我在找县太爷。”云郎道。

    “找他干什么?”魏都的小老婆故意问。

    “有事相求。”云郎道。

    “你求他不如求我。”魏都的小老婆道。

    “姑娘拿我开玩笑了。”云郎道,“告辞了。”

    “咱们会见面的。”魏都的老婆在后面喊,“我叫嫣红,还没请教公子姓名呢?”

    云郎见到魏都时,魏都正吸着鼻烟。苟步仁手捧玛瑙鼻烟盒,在一旁站着。云郎恭敬地跪在魏都脚前,道:“草民云郎叩见知县大人。”

    魏都无视云郎的存在,转过头,从鼻烟盒挖了快鼻烟,放在鼻孔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回味着。苟步仁问:“云公子,你可想明白了。”

    “草民明白了,只是,草民还有一个请求。”云郎道。

    “啊,阿嚏!”魏都猛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鼻水溅了云郎一身,云郎也不敢拭去。魏都摸了摸鼻子,瞟了云郎一眼,道:“你也有资格和本县谈条件?也不撒泡尿照照。”

    “既然大人不想听草民的条件,草民这就告退。”云郎站起来,转身要走。魏都喊道:“站住。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大人要怎么样?”云郎问。

    “你可是朝廷钦犯,本府这就下令把你抓起来。”魏都道。

    这时,魏都的小老婆嫣红走了进来,从云郎身旁经过时,小声道:“我说过,咱们会见面的。”她冲云郎别有情意地笑了笑,来到魏都身旁,搂着魏都的脖子,撒娇道:“什么事惹老爷生气?”

    “我哪有生气。见到小心肝你老爷我天大的气都没了。”魏都哈哈大笑道。

    “老爷,他是做什么的?”嫣红指着云郎问。

    “他可是朝廷的钦犯。”魏都道。

    “朝廷钦犯?呵呵。我可头次见到朝廷钦犯站在县太爷的房间。老爷,你不觉得好玩吗?”嫣红道。

    “小心肝,你想怎么个玩法?”魏都问。

    “苟师爷,让他过来。”嫣红冲苟步仁道。

    “云公子,夫人叫你那。”苟步仁似笑非笑地道。

    云郎转过身,朗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嫣红问。

    “草民云郎。”云郎道。

    “云郎,我记住了。”嫣红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想求大人答应草民一件事情。”云郎道。

    “什么事情?”嫣红问。

    “大人不肯答应,说了也无益。”云郎道。

    “你倒说出来。”嫣红冲云郎瞟了一个眉眼道,“方才不答应,现在或许就答应了。”

    “草民求大人允许草民见家父一面。”云郎道。

    “不行。”魏都道,“云思成是朝廷钦犯,任何人不能见。”

    “家父是被冤枉的。”云郎道。

    “这话你对圣上说去。”魏都道。

    魏都的意思云郎有些不解,他问苟步仁:“师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一言难尽。不过,只要你能按我说的做,保证你父亲没事。”苟步仁道。

    “不见家父草民是不会答应。”云郎道。

    “好小子,敢在本府面前嚣张,本府这就把你抓起来。”魏都怒道。

    “老爷,犯不着为这等小事动怒。”嫣红用手摸着魏都的胸脯道,“以我之见,倒不如应了他的请求。”

    “不行,不行,小心肝,你不知……”

    还未等魏都说完,嫣红抢道:“我有啥不知的,在这里,老爷不就是青天吗?老爷想干什么不就是什么。再说,他只是看看他老子,只要咱们不说,没人知道。”

    “哎,小心肝,你为何帮此人说起话了?”魏都问。

    “恩,这个?我是有原因的。”嫣红犹豫道。

    “什么原因?”魏都问。

    “现在不告诉你。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嫣红躺在魏都怀里,撒娇道,“老爷,你就答应我吧,老爷。”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魏都道,“苟师爷,你带着此人到地牢去,不要让他人知道。”

    “小的明白。”苟步仁领着谭复礼,往地牢去了。

    有人说过,这个世上,有三个地方是天下皆同。监狱的黑暗,厕所的肮脏,还有妓院的****。相对于厕所和妓院,监狱的黑暗却不因时代的变迁而有所不同。

    在人们心中,至少大多数人心中,犯了法的人已不在是人了,至少没有做人的权利。而在我们的印象里,作为人的权利似乎不外乎衣食住行。在吃和穿上,我们对犯人维持着最低的生活保证。在住和行这两个方面,我们对犯人们尽最大可能的压榨。先是让监狱不见阳光,接着又弄了一个个的铁笼,像狗一样的圈养。这样还不尽兴,最后又明了地牢。依我个人的观点,地牢是地狱或者是坟墓的一种。它对人的折磨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的。

    云郎跟着苟步仁,左拐右转,也不知进了几道门,穿了几个岗。到了一个大石门前,苟步仁拍了拍巴掌,石门慢慢地打开了,里面黑乎乎的,两旁战列着官兵,每人持着一个火把。混着地道,行了三五丈,开始走下坡了,脚底下有浅浅的水流,过了水流,又是一个黑色石门,苟步仁在石门上拍了三下,停了半柱香功夫,又拍了三下,石门自动打开。里面是一个个的铁笼子,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地牢了。

    云郎永远不能忘见到他父亲第一眼的印象,以至于很多年后,有人让他回忆这段历史时,他依然面露痛苦。仔细想来,当时云思成也只有四十出头,云府虽谈不上富贵,衣食自是无忧。每日,云思成或是吟诗写字,或是与有人下棋论道。四十岁的人,保养的倒是很好,脸面洁净,头乌黑。可住了半个月地牢后,乌黑的头半数苍白了,脸上皱纹纵生,牙齿也脱落了。云郎看到云思成时,云思成正面对着石墙,目光呆滞。头乱入鸟窝,衣服污浊不堪。身上爬满了蟑螂。云郎仔细辨认了半天,方认出是其家父,他心中一痛,一股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苟步仁厌恶地看了云郎眼,冷冷地道:“有话快说。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说完,跑到一边去了。云郎双手扶起铁门,哭泣道:“父亲,父亲。”

    好半天,云思成笨拙地转过身,认出是云郎,急忙爬到铁门前,脚上的铁链撞击着地面,“嘡啷,嘡啷”地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响着,让人心里毛。

    “父亲,孩儿不孝,让你受苦了。”云郎双膝跪下,痛苦道。

    “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云思成用手推云郎。云郎一把抓住云思成的手,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学以致用?呵呵……”云思成冷笑两声,声音里包含着无尽的苍老和迷茫。“学而致祸啊。以后不要读书了,不要读书了。”

    “父亲,你不要难过,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云郎道。

    云思成摇了摇头,惨笑道:“孩子,不要天真了。你若有机会出去,千万要离开这里,有多远就走多远。”随后,他又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又能去哪里。普天之大,莫非王土。逃是逃不掉了。”

    “父亲何故绝望。”云郎道,“你不是教导孩儿世上自有正义在。任他们怎么毁谤你,真相总会有大白的一天。”

    “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云思成道,“你可知道为父犯了何罪?”

    云郎摇摇头道:“孩儿正为此事作难。”

    “元祐乱党。”云思成道。

    “这怎么可能?”云郎惊道,“父亲可是与他们毫无瓜葛的。”

    “你难道忘记家门口的匾额了?”云思成道。

    “博雅守诚。”云郎道。

    “那可是东坡先生的字迹,是铁证如山了。”云思成道。

    “好了,好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苟步仁催促道,“云公子,你该走了。”

    “师爷,你在宽容片刻吧。”云郎苦苦哀求道。

    “郎儿,快走吧。”云思成呵斥道,“走了就远远地躲开,能躲一日是一日了。”

    “不,父亲。我要把你救出去。”云郎道。

    “混账,赶快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云思成转过身,不在搭理云郎。云郎对着云思成的背身磕了三个头,依依不舍地离开。到了外面,云郎问:“师爷,你真的能把我父亲救出来?”

    “怎么?云公子信不过我?”师爷问。

    “难道师爷敢抗朝廷的命令?”云郎问。

    “哈哈。”苟步仁笑道,“在这里,我家大人就是皇帝。只要云公子把银子凑齐,我用性命保证你父亲平安无事。”

    “师爷何时要银子?”云郎问。

    “明日。”苟步仁道。

    “明日?也太仓促了。”云郎道。

    “云公子,你也知道,你父亲的罪可不小。我是为你着想,日久生变。你说是不是。”苟步仁道。

    “我尽量把银子凑齐。”云郎道。

    “明天,我在这里,等候云公子的好消息。”苟步仁笑了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