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神谕显灵【八章】2
====================================== 东京汴梁桃花坞道场，西面广场高搭祭台两丈三（七米）。周围是一个八卦大阵，三百六十一名道士，盘膝诵经。四周及阵内六十一只松香火把不熄燃烧，整个道场烟气腾腾，在阵阵钟磬声中，庄严肃穆。 祭台之上，八名华服道长，各守方位，低声鸣其吹管号角助祭。台上正中主祭之人，头戴金面披散常常发髻，右手持巨型桃木剑，脚踏北斗七星方位念念有词。 这是大宋国教华盛天道组织的，东京天道祭拜水神大典。 台上主祭之人，当然应该是天道圣使雷石雷玄威了。圣使乃神仙下凡，自有神奇的通天之法，他已经在那上面不吃不喝做法三天了。 不食人间烟火台下八卦大阵的道士是做不到的，他们还是需要轮流替换的，但台上是不能有凡人去打扰的。只有一个人可以上台领受雷圣使旨意，那就是华盛天道总教主入云龙公孙胜。 他这次又在台上北斗七星的玉衡星位垂首聆听圣意多时，才恭敬施礼飘然退下。 公孙胜迈着飘浮一般的步法，路径复杂的在八卦大阵中飘然而行，在多处顺序施法后，回望祭台，频频施礼，这才站定在大阵中的艮位。手中挥动拂尘，一整钟磬齐鸣震人耳膜，只见台上金面圣使一声长啸，手中桃木剑直指上天。 只听祭台上八名护道者齐声颂道：腾云御水，苍龙经过，二日之内，迤尾于京。 天空中一个青色锦囊缓缓飘下，雷圣使圣剑一挥，那锦囊准确的飘落公孙教长身前。八卦大阵中三百六十一名道众齐声颂和：道法中兴，天神显灵。恭圣命脉，道玄无疆。 道场内外围观拜祭者成千上万，这神奇的一幕让众人高呼起来：圣使祭拜灵验啦，大水两天之内就要退啦。 这时只见公孙教长再次拜伏，接住锦囊，恭敬手捧转出大阵，交给从旁边凉亭里走出的一位黄门官。这位黄门官正是专职负责宫内与天道联络的道君手下黄门道众赵起，他也是以道家礼节恭敬接受过来，向上苍施礼；然后带上一队小黄门，打着杏黄道旗，颂着道号回返皇宫。 祭台上还有些仪式，上面的金面圣使似乎舞着一种复杂的舞蹈。公孙胜却已缓缓退出大阵，进入到了旁边一座香烟缭绕的大殿中去。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大殿正中上过香，才离开主殿，走进了一旁的偏门耳房。 “薛永做的不错，我看这次可以把以前的劣势挽回了。”听到他的脚步声，靠窗一人将手中的一个竹筒收回，回身说道。 他表情僵硬，显然脸上是带着一副面具的，可声音没有骗人。他正是这幕祭祀剧情的导演者，真正的天道圣使雷三郎。不用说，祭坛上那位一定就是他的替身，病大虫薛永了。 雷三郎千里返回东京，主要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他要用“事实”回击那些怀疑、指责天道的人，要为天道的仙长与圣使再加上一层光环。 上次的“黄河凌汛”事件，对于天道发展有所打击，许多道众也有了信仰危机。所以上次在皇宫，他答应道君皇帝在适当的时候要给以那些不相信天道的人显灵，这次正是要利用预测黄河水讯的时机“以正视听”。 自从潭渊聚会以来，他在这方面已经做了深入的准备。他认为事实上以他对黄河水情的了解，加上他们超出这时人们想象的传递信息能力，他完全有把握预测黄河洪峰的到来与退去。这里只有一件事要赌一把，那就是黄河不要决口。他努力搜索了记忆里在1120年这前后黄河决口了么？可是还真没有什么有信服的记忆痕迹。 不过也难说，那时候的黄河泛滥几乎是家常便饭，这条不桀骜不驯的黄龙总是带给华夏无穷无极的灾难。也许那时每年都有决口也说不定，不过应该在东京汴梁附近不会出现决口泛滥的事情吧。靖康前后的历史太令人记忆深刻了，如果那时这么重要的事情出现，博览杂书的他是应该有所印象的。 如果这个赌打赢了，那么他绝对可以打退向他们在这方面挑战的人，而且他还会给他们表演更奇特的景观！ 皇宫内也有一个祭台，道君皇帝主持，樊瑞主祭。参与者有一帮重要的客人，那就是以太子赵恒、准国丈礼部尚书张邦昌为首的反对派。 太子赵恒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已经渐渐要培养自己的班底了。他实际上在许多方面与乃父道君皇帝赵佶有相近之处，爱好文史经典、也有一手丹青妙技，甚至在信奉道教上也是追随他那位父皇的。不过他是未来的储君，总要力争表现出一些过人之处，道君皇帝依靠的是蔡京、童贯这些人，他在局外应该也能看出里面的一些弊病。一朝天子一朝臣，未来他的统御班底必然会有较大的人员更换，这几乎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目前来看，道君皇帝身体还好，他的接班之路应该还很长。他及他的智囊群不会硬碰硬在主流朝廷命官里建立势力，他的目标还是那些未来的官员——那些年轻赋闲官员、文人学士，以及那些朝廷太学的太学生们。 太子是皇帝的接班人，但同时也是对皇位的最直接明显的威胁，所以历朝历代当朝皇帝对他的亲儿子们也是防范最深。赵恒不会在朝廷大事上去触老爹的霉头，数年来赵恒所做的最重要的事件，就是挑那些“国教”的毛病，不管是佛教、道教，在他这里一律是带着挑剔的目光去看的。 佛教被他们整的已经很是低落了，曾经红的发紫的道教国师林灵素也被他们揭露了伪装掀了下去。前国师神仙光环是假的，事实俱在这道君皇帝也说不出什么；而且他这位太子也是信奉道教的，他所做的只是正本清源，打击骗子为道教的真正辉煌出力而已。 在他的这一派势力中，太学生陈东陈子善、李元李紫峰等人可说是打头阵的。后面的主力阵容主要是一些他的老师、闲职文人官员。当然从广义上来说，受到蔡京这些把持朝廷势力的忠臣排挤的李纲、张叔夜等官员，也可以算是他们这一系的人。 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洗涤梳理道教这个看似十分重要又不涉及朝廷命运的国教的漏洞和弊端。尤其是针对那些头戴光环的道教高层人员，他们是要显露才华，把他们拉下马来的。 黄河水患历来是朝廷大事，针对这个做事最有说服力。什么教主啊、国师啊那都自称神仙下凡，自然应该有通神之眼，能够洞悉水患这样的祸事毫厘不差才对。他们只要逼得“神仙们”发出准确预测，然后就立于不败之地的看结果了。只要你的预测有误，那你就被打回了原形，太子的英明和聪明就加重了一分。林灵素就是倒霉在这个事情上，现在轮到考察华盛天道了。 这不，三天前黄河出现洪峰，环绕东京的汴水水位也已经高了起来。天道道场和皇宫道场同时举行祭拜大礼，祈求水神给予大宋平安。要求雷圣使给予水情预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顺理成章的提出来的。 上半年黄河凌汛的时候，那还是一种试探，天道没有接招算是蒙混过去了。但这次可不同了，可以说举国上下众目睽睽，要看华盛天道所谓神仙圣使的狐狸尾巴了。 那位雷圣使的报信锦囊还真精确，言之凿凿说道：两日之内，洪峰潮头必过，而且在大水退过之后，还有异事显现。 不管道君皇帝怎么想，反正**一帮人是攒足了精神要看笑话的了。 在西边四十里外的黄河河道，朝廷司天监官员设置了水位标杆，有专人日夜监督，随时向宫里报告。 过了一天，走下桃花坞祭坛的雷圣使受邀带领华盛天道的多位重要道长、长老来到皇宫道场。这是一次无与伦比的皇家大聚会，多位赵氏宗族王公大臣、赵佶皇帝的皇子、公主——人家道君皇帝起名叫“帝姬”的人等都来参加，这个平时被道君皇帝弄得古色古香、庄重素净的皇家道场现在更像个庙会。大家品尝美酒，吃着节令水果，祥和热闹。 可是有些人却是知道，这里面绝不是像表面那样平静，表面祥和下暗流涌动。 雷圣使表现的随意轻松，天道的总教主公孙胜、东京分教主樊瑞应皇帝之邀，坐在主位一本正经的传经颂道，完全不理这里的喧哗，像是秉承着他们专注的职业cao守。而那位真正的主角天道圣使雷玄威，却似乎很是平静潇洒。 他头戴金面，与道君皇帝并肩坐在一起，说不上谈笑风生，去也表现的气定神闲。 天已过午，众多有心人关注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受特邀而来的太学生翘楚陈东、李紫峰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言语中已经开始向天道的安道全等其他几位长老级人物问询起来：再有一两个时辰黄河大水还不退，那可就要有事了，别是你们雷圣使听神仙的旨意听错了吧？ 太子赵恒还表现的不动声色，当然了越是关键的时刻，约会有人提醒他要深沉的。他的那个皇亲老丈人张邦昌一直陪在他身边，对谁都是笑容可掬；可谁都知道，他在那边起着定海神针的作用。就是真的出现了他们预期的效果，他们这些主导者也不会发作的，要给道君皇帝面子。反正是谋定而后动，问责自有血气方刚不谙世事的人出面的。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刚过未时天色已经暗了许多，道玄殿里已经掌起了灯火。这更给人一个感觉，仿佛这一天就要过去了。不知道是谁有了这样的提醒，道玄殿里窃窃私语声渐大，正在颂道的樊瑞的声音已经渐不被人们听到了。 不说别人，但说道君皇帝赵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不时的看向身边这位气定神闲的雷圣使，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明显有了一种焦虑。 “可以打道回府了吧。”赵恒朝身边探寻的问道。他没有必要直接面对对手的难堪，不露声色的显示自己的明智这似乎就已经够了。张邦昌看着周围的王子和帝姬们，还在无聊的玩耍，心中有些犹豫。可以说现在已经胜券在握，黄河大水历来飘忽不定，那就那么皴正好在这一两个时辰之内说退就退？ 不过现在就走好么，就算给了皇帝面子算个理由，可是就这么放手，不看看那位一直被奉为神明的姓雷的小子颜面扫地还真不甘心呢！ 忽然外面有黄门官长声报道：黄河渡口司天监传信，半柱香前果然有雾气冲天，黄河中心神龙现尾。同时水位下降半尺，现在正在加速退去。 大殿里嗡嗡声骤起，道君皇帝赵佶仿佛放下了一副重担。他拿起眼前的香茗，朝雷三郎举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张邦昌最是伶俐，拉着太子引着一班人向道君皇帝、雷圣使遥遥道喜：今年一定是风调雨顺，大宋又要过上一个丰年。 雷三郎的金面上看不出表情，他的眼睛平静的扫过大殿里的议论热烈的人群。一边小声向道君皇帝说着什么，一边手中的折扇还是不紧不慢地摇着。 身穿道袍的公孙胜等人成了这大殿里最受瞩目的一组人，尤其是公孙胜手摇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煞是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