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功成
分明岛上,垣残壁断、草枯木折、尸横遍野,在猛烈炮火下幸存下来的岛民们三五成群的散落在分明岛各地,完全无法组织起来有效的反抗,在易家军势如破竹、气吞万里的围剿下或降或死,整个战斗以易家军摧枯拉朽、横扫八方的趋势逐渐走向结局。 此时司空照已经率领着主力部队登上了分明岛,凭借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这场战争毫无翻盘的可能,以前分明岛能够以少胜多,固然有分明岛民彪悍勇武、分明三圣武功超卓的因素,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分明岛四周的危险海域,一圈不可逾越的天堑,难住了神州、渭州两方面的百万雄师、无数豪杰,如今在安知命的指点下,分明岛地利尽失,岛上连带老弱妇孺也不过区区数千人马,饱经炮火蹂躏之后,怎么能够挡得住易家十余万大军?即使是昔日在渭州人眼中所向无敌的练离尘,面对此情此景,又能如何?一个人再强,也永远不可能敌得住千军万马! 但是司空照心中却并不安心,焦虑之情形于颜色,落在熟悉他的人眼里,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外界对于司空照的评价,总是威武严肃、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可是目前易锋寒不可预卜的安危却一直使得他的心弦紧绷,易锋寒亲身犯险、参与狙击练离尘的计划,他是坚决发对的,若非做出决策时他远在北方海域,无法亲临作战指挥中心与易锋寒据理力争,恐怕就是以死相谏他也在所不惜。练离尘的厉害,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心知肚明,那不是茶肆酒楼间的传言可以替代的,亲身经历的血的教训足以震颤他的灵魂,就算有易若谷贴身保护,他还是觉得风险太大,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场战争赢定了,身为主帅以身犯险纯属多此一举,更何况,在他心底深处,易锋寒不仅仅是他的主公,还是他的侄儿,甚至可以说是儿子,别人死光了都不要紧,易锋寒绝对不能出事!为了这件事,适才与宇文华颜在船上相逢之时,他平生第一次对着这个一起出生入死几十年的兄弟大发雷霆,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比起挨了骂还不敢还嘴的宇文华颜,鬼隐龙韬倒是占了个大便宜,早早便领着麾下鬼隐杀众潜入分明岛,拔除岗哨、摧毁狼烟,破坏岛民的指挥系统,没有被司空照逮住,免了一番痛斥。 甫一上岸,司空照便尽遣身边的高手前去支援易锋寒,谁知过去没有多远,便遇到困兽犹斗的荀卷涛等人,被杀红了眼的荀卷涛奋力拖住,不得脱身。 等到司空照驱使大军,扫荡了分明岛岛民聚居区的残余反抗势力,自恃手下精兵无需自己督阵便能收拾残局,叫来司空轮嘱咐几句,便自行离开大队,朝着刀庐方向跑去,行到半途,却见前方烟尘滚滚、旋风呼啸,厮杀呐喊之声不绝于耳,心头一动,双脚蹬地,箭一般射了过去。 到了地头一看,司空照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派出的高手全都被牵制在此,一个也没有能够抵达刀庐,想起易锋寒可能遭遇的险境,顿时心头无明火起,对着手下的高手一阵怒吼:“你们这群废物!我叫你们去支援千户,你们在这里跟这些无名鼠辈纠缠什么?!赶快滚去千户那里!倘若千户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老子要你们的命!”骂归骂,他尚未抵达当地,便已经感受到了荀卷涛的强大气势,心中并不敢托大,命令手下离开的同时,手中三尖两刃刀一摆,混合着杀机的强横真气猛然迸发出来,朝着荀卷涛压迫过去。 司空照虽然是骂自己部下,但是听在一直围攻荀卷涛的日向朝阳和葛风子耳中,却像指着他们鼻子骂一般的难堪,他们不比寻常高手,名列渭州十大刀客已近二十年,名高位尊,以多欺少久攻不下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司空照如此说法,面子上哪儿还挂得住?可是荀卷涛亦非易与之辈,武功本就在他们二人之上,加上身陷重围、耳闻噩耗,急怒交加之下,奋不顾身,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解数,以日向朝阳和葛风子之能,也不敢当其锋芒。 可是在司空照的叱责声中,日向朝阳和葛风子同时放开了顾忌,身为武者,能够走到他们的地步,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瞬间,没有来由和必要的牺牲自然不是他们所喜,可是在他们心中,尊严与性命,前者明显更为重要。 “喝!”日向朝阳洪声吼道,身形冲天而起,略一转折,化作一团不可逼视的耀眼金光,从荀卷涛的头顶轰然殛下。 葛风子则嘿的一声,飞身跳到火眼铁背蜥龙背上,****合一,飞一般扑向荀卷涛,到了半路,葛风子忽然连人带刀一跃而出,刀光旋转如风,与火眼铁背蜥龙一上一下,夹击荀卷涛。 荀卷涛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遮天蔽日的庞大威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即使是在自己制造的十二股旋风围绕下,仍然让荀卷涛真气一滞,只觉身体四外的空气粘稠无比,不仅手脚运转不便,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骇然之下,荀卷涛拼尽全力催动真气,挣脱了空气的束缚,目光瞥处,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形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悍然奔来。 荀卷涛心头暗叹一声,激战了将近一个时辰,日向朝阳、葛风子等人虽然并未取胜,可是处于劣势的荀卷涛真气损耗甚巨,全凭自己一口盛气不泄,才能保持表面上的强势,如今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手猛然将其气势压了下去,虽然只是暂时的优势,可是荀卷涛心头悍勇无畏的气势却已经被破去,再也无法恢复原状,此消彼长,这场仗的结局已经不战可期了。 满心不甘的怒吼一声,荀卷涛双眼圆睁:“来得好!”浑身骨骼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就像翻滚着一锅炒焦了的黄豆,接着吐气发力:“破!”双手像着了魔一般临空乱抓乱舞,围着他四周旋转游走的十二道柱状旋风忽然变得紊乱起来,风柱扭曲变形,带得附近的空气也随之扭曲,风柱内部更是发出一阵阵火星爆绽的声音。 司空照感受到了风柱中暴戾的能量波动,面容一肃,大喝道:“速退!”话音刚落,苦练多年的日月天轮真气便提运至极点,刀锋一转,轰的一声,整个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随即大放光明,一红一白两道耀眼的光芒交错缠绕在一起,宛如划破虚空的闪电,刺向荀卷涛。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动全岛,整个岛屿在一片地动山摇之中摇摆着,恍如地震一般,就是刚才数万穿山雷落在岛上,声势也不及这一声巨响十一。一团蘑菇状的烟云冲天而起,升到半空弥漫开来,烟雾尘土飞扬之中,看不见一丝光芒,只有无数飞溅而出、穿石洞树的血rou、铁屑、碎布,昭示着爆炸中心散发的巨大能量。 等到尘埃渐渐落定,一个径约三十米、深达五丈有余的大坑之中,司空照嘴角渗透出丝丝血迹,双手扶着插入地下的三尖两刃刀,半跪在地,用力挣扎了几下,竟然无法站起,反而因为动作略大,牵扯到内腑伤势,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过比起司空照,日向朝阳和葛风子却显得更加不堪,日向朝阳双眼涣散无光,靠在深坑的边缘,胸膛就像风箱一般鼓动着,仿佛呼吸舒缓一点就要毙命一样,浑身的力量也像被抽空了,平日珍若性命的镇派宝刀落在地上,也没有一丝力气去拾起,葛风子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他的身上趴着火眼铁背蜥龙的尸体,不过与其说趴着,不如说盖着,因为火眼铁背蜥龙背上一片狼藉,整个身体就像被掏空之后再锤扁了一般,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rou。 而在司空照的对面,也就是深坑正中的位置,一汪鲜血,在日光的映射下闪闪生辉。 山崖下毫无先兆的轰鸣声,使得易锋寒的身形一滞,刀光也犹豫了一下。他已经在自己制造的浓雾之中劈斩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虽然感受到雾隐玄煌困在其中、并未逃离,可是偏偏无法锁定雾隐玄煌的具体位置,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出刀。 十丈方圆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易锋寒刀出如风,雾隐玄煌既要隐蔽身形,又要躲避,难免照顾不周,这段时间下来,易锋寒虽然没有拦下雾隐玄煌,可也在不经意间给雾隐玄煌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浓雾中的丝丝寒气透过雾隐玄煌的伤口渗透进来,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雾隐玄煌一身本领大部分都在潜踪隐形、改易容貌的忍宗秘法之上,刀法虽然也不算差,面对如今武功修为日渐成熟的易锋寒却自知不敌,一旦出刀反击露出痕迹,重新隐迹十分困难,反而容易陷入绝地,所以心中正有些焦急忧虑,此时突然发现易锋寒心神露出破绽,顿时大喜,想也不想便展开身形,朝着浓雾外围飘去。
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易锋寒并未生出感应挥刀追击,可是当雾隐玄煌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猛的生出一股寒意,多年练就的灵敏预感使得他顾不得隐匿踪迹,身体朝着远方箭一般飞射出去。 轰!浓雾之中,易锋寒深吸一口气,狠狠一掌拍在地上,笼罩着他的十余丈浓雾猛然扩散开来,仿若寒潮一样席卷整个山崖,所到之处,万物冰封,雾隐玄煌反应不可谓之不迅速,但是在汹涌如涛的寒流面前,还是慢了半拍,脚踝一阵刺骨疼痛,竟然被冰冻在地上。 雾隐玄煌临危不乱,强自按下心头的震骇,冷哼一声:“好心机!好手段!可惜还是拦不住我!”双脚一用力,身体飞腾而起,身影就那么凭空渐渐变得虚妄起来。 易锋寒报以冷笑:“未必!”说罢双目一闭,右手持刀指天,精气神内敛于体内,口中徐徐吟道:“万里飘雪落残红!”随着他的吟声,盛夏的天空中,竟然飘飘洒洒的落下无数雪花,将整个山崖笼罩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之下,周围的空气也骤然变得寒冷无比。 雪花飘洒之间,空气中缓缓凸现出一个人形的空间。 雾隐玄煌轻叹一声,现出身形:“我一生来去如意,就算是皇宫大内也是如入无人之境,今儿可算是第一次如此束手束脚,欲走不能。”说着双目精芒暴射:“我虽然没有给你预先打招呼,于理不合,但是我乃皇上亲信,此举也是遵循皇命,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易锋寒面容宛如古井无波:“雾隐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活在世上,晚辈实在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难得今日风和日丽,我们还是一了百了吧。” “风和日丽?”雾隐玄煌看了看头顶飘落的雪花,险些破口大骂,不过听到易锋寒如此说,他也知道易锋寒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在渭州,皇帝利用忍宗高手监视重臣乃是公开的秘密,除非易锋寒打算身死族灭,否则绝对不敢任由这句话传到銮京,换句话说,易锋寒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活着见到商山君。 想到这里,雾隐玄煌瞳孔微微一收缩,手一翻,已经拔刀在手,冷笑道:“易千户好大的自信!你以为,你一定能够赢我?” “一定!”话音甫落,易锋寒便长啸一声,那一刹那,他的身体仿佛与漫天雪花融为一体,紧接着,一道碧虹横贯而出,带着漫天冰雪,化作一条飞龙掠过。 雾隐玄煌大喝一声,双手持刀,毫无花俏的朝着迎面而来的碧绿光华猛然斩下,忍宗与士道同样创自天皇,虽然侧重点不同,但是二门刀道的最高境界,却是殊途同归,一刀而尽天地、决生死,唯有这样的刀,才是属于渭州的刀。 铮的一声长吟,易锋寒与雾隐玄煌飞身擦过,各自易位飞落。 易锋寒一脸从容的回刀归鞘,淡淡地道:“雾隐先生慢走。”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一记重物坠地的闷声。 远远的海面之上,习直取踏着雪背金鳌,倒提双锤,望着划着一叶扁舟姗姗来迟的安知命:“老安,我们要不要杀上岛去,帮易锋寒最后一把?” 安知命慢腾腾地朝着分明岛翻了一眼,忽然眼睛一亮,大笑道:“好个易锋寒,看来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走!我们回家!”说着将手中双桨一荡,小船骤然转向,速度之快,无异奔马,接着桨动如风,那艘看起来脆弱无比的小船竟然破浪而行,闪电般驶向漫无边际的大海深处。 习直取听到安知命的说法,愣了一愣,抬头望了望分明岛一座山崖上面爆散的水云纹焰火,顿时了然,嘴角一翘,也不说话,脚下微微用力一错,雪背金鳌顿时会意,口中龙吟一声,调转鳌头,分波踏浪,跟在安知命后方疾速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