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寝宫夺权

    深夜，銮京皇宫外城除了几个巡逻的侍卫来回走动，一片平静。寝宫之内，却不时传来激烈的声音。

    甲辰君枯槁的面容上浮现着难以遏制的怒气：“不行！”

    在他对面，是一脸恬淡从容的太子商山君：“父皇三思。”

    甲辰君洪声道：“如今青倭新胜，士气正旺，而我们失去了陇川的坚城固垒，与之硬拼纯属不智！为今之计，只有依靠渭水作为屏障，以静制动，趁着青倭不通水战的机会，积蓄全国的人力物力，然后才能一战克敌！”

    商山君悠然道：“陇川降敌兵将甚多，不消多时，青倭就可以把陇川的水军转为己用。现在易锋寒能够扎根陇川，乃是阻止青倭一统陇川的唯一机会，儿臣以为，此番不可不出兵。”

    甲辰君猛地一拍桌子：“黄口小儿，你懂什么？在朕面前妄论国是？！易锋寒死到临头还想着收买人心，与他那个死鬼父亲一样，居心叵测！现在正好借青倭之手铲除他！免得由朕出面，引得刁民非议！陇川偏僻荒凉，属民野蛮无礼、出产贡税稀少，若非要抵御青倭，要之何用？夺得回来固然好！夺不回来我们还有渭水可恃！易家重臣望族，在朝廷党羽众多，势力根深蒂固，加之采邑富饶、兵精将猛，本就应该警惕，现在易锋寒父子处处作出舍己忘身、爱国爱民的姿态，着力拉拢人心，如果不加控制，等到天下士人百姓都认为他易水千户的贤能胜过国君，一旦谋逆，社稷危矣！为祸之烈，岂是青倭可比？！你就知道事事逞能、奢谈空论，完全不明白朕守护社稷的苦心！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暗中散布谣言，蛊惑民心，制造舆论来逼迫朕同意你的主张！如此莽撞无知，还像一个国家的太子吗？若不是你几个弟弟俱都年幼，朕现在就废了你！还不赶快退下！回去好好思索朕教给你的为君之道！”

    商山君冷笑一声：“国君，乃是天下之主！臣功即己功，臣过即己过！父皇不能纳臣之功为己功，反而嫉贤妒能，致使下有离心、野有怨言，宁可割裂国土与野人，不愿协力与国士，这难道就是父皇守护社稷的方式？”

    甲辰君气得拍案而起，指着商山君：“你……”

    商山君冷颜以对：“我怎么？”

    甲辰君怒目圆睁：“来人啊！给朕把这个逆子拉下去！”

    四外无声，回应甲辰君怒喝的只有一片死寂。

    甲辰君心头猛然一凛：“逆子！你干了什么？”一面说话，一面手按腰间，徐徐退了三步。

    商山君若无其事地道：“儿臣只是吩咐内宫侍卫休息一晚，由本宫亲自守护父皇的安全。”

    甲辰君色厉内荏地道：“你胡说！内宫侍卫只听朕一个人的命令！”

    商山君眼中露出嘲弄的笑意：“父皇多日不理朝政，于朝中事务未免生疏了。内宫侍卫长江大人，对于儿臣的忠心和能力是非常了解的，由儿臣保护父皇，他很放心。”

    甲辰君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惊恐，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朕？雾隐玄煌！”

    一道黑影随声而现，侍立在商山君身后。

    甲辰君暗自松了一口气，得意地道：“拿下！”

    黑影听若罔闻，一动不动。甲辰君看出不对，大喝道：“雾隐玄煌！朕叫你拿下商山君！”

    雾隐玄煌这才开口：“皇上，臣不敢，也不能。”

    甲辰君如同被一瓢冷水从头倒下，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以干涩的声音道：“连你也背叛朕？”

    商山君道：“雾隐大人的忠心，从未有过丝毫变化，父皇千万不要误会。不过比起在父皇身边看着君主寻欢作乐，雾隐大人更愿意与儿臣一起开辟我后夷的盛世。”

    甲辰君冷笑道：“开辟盛世？就凭你？”说着手一扬，从腰间抽出一柄奇形怪状的鞭刀，但是与寻常鞭刀不同的是，这把武器的每一个环节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从头到尾洋溢着不协调的感觉。一刀在手，甲辰君一下子就恢复了国君的自信与威严：“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乖乖退下，今天的事情，朕就当没有发生过。”

    商山君缓缓摇头道：“父皇，你多久没有练刀了？”

    甲辰君哼了一声：“朕不用练，也能轻易杀掉你们。”

    商山君轻笑道：“因为人皇刀？”

    甲辰君冷笑道：“你知道就好！自从天皇创立人皇百变斩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人皇刀下逃生！”

    商山君忽然大笑道：“如果没有了人皇刀，不知道人皇百变斩是否还有如此的威力？”

    甲辰君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兵器，然后抬头道：“冥顽不灵，到了现在还敢虚言恐吓朕！”

    商山君吁了一口气：“是么？”手一翻，袖口中飞出一条长龙，闪耀着银白的光芒，朝着甲辰君绞去。

    甲辰君见状面露骇然之色，惊呼道：“人皇刀！”手一抖，手中人皇刀也化作一条银白长龙飞出，迎向商山君的刀光。

    两刀相交，发出一阵铮铮的脆响，接着绞在一起，只见两条一模一样的鞭刀互相纠结，每一段刀片都像注入了生命一般，自行切割着对方，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就这样双方相持了一炷香的工夫，甲辰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皇刀刀片渐渐现出划痕、缺口，心中的震骇难以形容：“怎么会这样？！朕的人皇刀才是……”

    商山君微笑着打断道：“父皇你很久不用刀，练自己的佩刀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那么，你又如何期望人皇刀会选择你作为主人呢？”说罢用力一振，真气猛然喷发，轰的一声，早已伤痕累累的仿冒人皇刀顿时支离寸断，化作满天碎屑激射。

    甲辰君只觉满眼银光飞射，连忙撒手扔掉刀柄，双掌猛然一推：“喝！”到处激射的刀屑立时化作满天流星，朝着商山君飞去。

    商山君凌然不惧，将手一压，刀尖反而上挑，护住正面。铮铮连声中，满天刀屑被尽数击落。

    商山君徐徐上前，盯着甲辰君：“父皇，还需要切磋吗？”

    甲辰君并不答话，怒吼一声，挥掌拍向商山君面门。

    商山君也不出刀，单掌相应。

    啪的一声，商山君屹立不动，甲辰君却踉跄着暴退三丈，方才站稳，口一张，还未说话，便是一口鲜血。

    商山君冷冷地道：“父皇，我们后夷皇族的三皇混沌功乃是最为纯正的上乘内功，只要依法勤习，功到自然成。父皇比儿臣多了近四十年的修为，内力却浅薄如此，父皇难道还不肯认错吗？父皇既然没有心思治理朝政，也没有兴趣修炼武功，何不退位隐居，当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太上皇呢？儿臣保证你的享受，只会比以前更加舒适。”

    甲辰君深吸一口气，满心不甘地狞笑道：“逆子！朕还能拒绝么？！”

    商山君躬身道：“多谢父皇成全。”说罢转身对着木桩一般站立着的雾隐玄煌：“雾隐大人，替我把传国玉玺拿过来。”

    雾隐玄煌微一躬身，静静地从甲辰君身边走过，径直走向甲辰君的床头。

    甲辰君突然伸手抓住雾隐玄煌的胳膊：“雾隐玄煌！朕待你不薄！你为什么如此对朕？”

    雾隐玄煌面无表情地望着甲辰君：“微臣不会让皇上的生命受到任何威胁，也不会让皇上受到任何痛苦。”

    甲辰君嘶声道：“朕的人皇刀是不是你偷的？”

    雾隐玄煌点头道：“皇上不用，就留给太子吧。人皇刀是后夷的象征，应该由可以振兴国家的人拥有。”

    甲辰君松开双手，喃喃地道：“干得好，你干得好！”

    雾隐玄煌仍旧一副冷漠的表情，转身从床头取出一个锦盒，揭开一瞥，然后走过去献给商山君：“太子！玉玺在此！”

    商山君伸手接过，然后朝着甲辰君躬身道：“夜深了，父皇好好安歇，儿臣告退。明日之后，父皇就不用上朝了，朝政自有儿臣处理。哦，对了，现在朝野群情激奋，很多刁民都在为父皇不愿出兵陇川而心生不满，为了安全起见，父皇就不要出寝宫了，有什么需要，吩咐儿臣替你准备就是了。”说罢托着锦盒，昂首扬长而去，留下甲辰君摸着胸口，怔怔地一言不发，凶睛连闪寒光。

    甲辰君的寝宫外，已经有十来名文武官员等候在彼。一见到商山君出来，便尽数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商山君微微一笑，悠然坐在寝宫外的台阶上：“诸位卿家请起。还是称呼本宫太子吧，现在尚非本宫登基的时机。”

    那十余名官员称谢起身后，商山君徐徐地道：“现在本宫已经有了玉玺，明日便可主政。林大人，你认为现在最为紧迫的，是哪一件事情？”

    太子太傅林子弼上前道：“是收复陇川！如今朝野激昂、万众一心，正是复我河山的绝佳时机。”

    商山君抬头仰天：“我们现在占了人和，却失了地利。麻烦啊！如果出师不利，如今喧嚷着出兵的国民会怎么看待我们？”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肌rou虬结的秃顶大汉洪声道：“太子何出此言？我们后夷猛将如云，兵力二十倍于青倭，只要君臣协力、将士齐心，不可能败于青倭的！”

    商山君盯着那个大汉道：“唔，有志气！呵呵！我就是欣赏你的气魄，所以才会把你留在身边！”

    秃顶大汉俯首道：“多谢太子厚爱！”

    商山君道：“关于易锋寒的请求，你怎么看？赤老虢！”

    秃顶大汉傲然道：“易锋寒说什么要太子替他争取三个月的喘息时间？简直是不知轻重！收复陇川，自然是我们官军为主，民团辅之！什么时候变成由我们配合他了？臣请太子修书一封，让他放心，青倭的主力，由臣等消灭！他只需要配合臣等的攻势，从后方sao扰青倭即可！”

    林子弼皱眉道：“赤老虢！不要大言不惭！归尚书已经回复太子，说目前的情况，不宜大举出兵。老夫还在担心太子的旨意能否贯彻，你却在这里口出狂言！”

    赤老虢冷哼道：“归天命仗着皇上的宠信，向来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此次出兵令下之后，他敢有所怠慢，我就杀了他，取而代之！”

    林子弼气得险些跳了起来：“你……”

    商山君笑着制止二人的争执：“林大人无须动怒，本宫也有这样的打算。”说着目注赤老虢，寒声道：“本宫叫你取的武器，取来了？”

    赤老虢点头道：“幸不辱命！”

    商山君在其余诸臣的面面相觑中，下令道：“还不去拿出给各位卿家看看？！”

    赤老虢连忙应声而去。

    众位大臣虽然不明其故，却又不好询问。只有林子弼资历最老，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什么武器那么重要？”

    商山君呵呵一笑：“马上你们就可以见到了，急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兽吼，一道黑影从宫门掠了过来。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赤老虢骑着一只大如巨象、虎头蝎尾、遍体长毛的赤红怪兽，手提一柄黑铁大刀，威风凛凛地立在那里。

    林子弼眯着老眼，就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那柄大刀，只见它通体黝黑、浑然一体，仿佛是整个儿都是生铁铸就，最奇的是刀面上有一个小孔，刀背参差不齐，呈现许多不规则的锯齿，刀柄上也有一条从头到尾的深痕，仿佛是从刀上面硬生生扣去了一条盘龙，留下的挣扎痕迹，不禁失声叫道：“地皇刀！”惶然转向商山君：“太子！地皇刀乃是供奉于武庙的圣物！不可轻易赐人啊！”

    商山君肃容道：“林大人，你似乎忘记了地皇刀为什么会被供奉于武庙？”说着声音一提：“地皇刀自先夷时代起，就是我渭州兵马大元帅手中神兵！是我渭州兵马天下无敌的象征！为什么会成为祭品？！是因为当今国力衰敝！武力羸弱！神明唾弃我后夷！举国上下，无人能用此神兵！归天命那个窝囊废上任兵部尚书之际，也曾举此刀宣誓！奈何没有能力用之上阵杀敌！所以才奉于武庙，祈祷上苍佑我武运！现在赤老虢能够运用地皇刀，就是我国武运重生的象征！他才是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本宫念在归天命多年老臣，不忍无故贬斥，才没有勒令他立即交出兵权！但是如果他胆敢违抗本宫的命令，那就是天意如此！要赤老虢重振我国国威！”

    赤老虢举刀狂啸道：“振我国威！”

    商山君面前的十余名官员俱都受到了感染，拜伏于地：“太子得蒙天眷，方有武德降世辅佐！恭喜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