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归三害
司空轮策马来到易锋寒身旁，低声道：“少主，很多人已经跟不上队伍，抱怨之声也越来越大。” 易锋寒抬头望了望天色，低沉着声音道：“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不归谷。”说着伸头过去，在司空轮耳边低语几句：“去吧。” 司空轮领命走开之后，嵇千石走了过来：“易公子，不归谷虽然地势险恶，但是容纳不下我们这么多人，而且……” “而且不归谷一片荒芜、没有水源，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易锋寒笑着接口道：“你考虑得都对，不过你难道不知道不归谷东北方向就是仍由桂家控制的琥城，北面是寒萃森林，山谷双面乃是高耸入云的峭壁？我们只要占据着不归谷，就可以以少量兵力抵挡住追兵，否则的话，青倭一旦袭来，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rou，任人宰割。” 嵇千石面带忧色：“易公子，话虽如此，但是不归谷之所以名叫不归，是因为自来进去的人，没有人能够活着回来。如果我们带着少数精悍强壮的勇士入内，尚可一试，我们身后这些人可是走平地都远了都会上气不接下气的平常百姓，要他们进入不归谷是否太冒险了？其实如果我们现在折向朝东走，可以在琥城、白砂城和璜城之间的红松原驻扎，等待援兵。” 易锋寒瞥了嵇千石一眼：“你如果是青倭，现在会怎么做？” 嵇千石闻言一愣，呆了一下才回答道：“经历了数百里不毛之地，粮草本就不充裕的青倭肯定会设法掠夺粮食。” 易锋寒冷冷地道：“我们身后的百姓带有多少粮食？” 嵇千石道：“由于桂家早就防着青倭从我方夺取粮草，所以纵火焚城毁田的同时，严禁百姓留存粮食，所以就算他们拼死私留救命粮，也不会多，再加上他们流亡数日，有所消耗，现在……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易锋寒道：“我已经命令司空轮统计过了，如果我们一天吃一顿饭的话，还可以支撑两天。” 嵇千石脸色大变：“那更加不能进入不归谷！不归谷没有可以食用的东西！连水源都没有！” 易锋寒大笑道：“是么？这样最好！呵呵！” 嵇千石脸上肌rou微微一抽搐：“易公子！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我们还是去红松原吧？那里靠近城市，等到我方友军得到消息，肯定会来支援，届时……” 易锋寒冷冷地打断道：“你认为有友军会支援我们？” 嵇千石道：“当然！我们可是……可是……” “可是个屁！”易锋寒厉声道：“没有任何后夷军队会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二十多万平民！二十万人的口粮，完全靠国家补给是不可能的！何况这次我们的友军全是私兵，能够维系自己军队的开销就已经达到极限，临时派兵支援一下我们的军队就算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帮忙照顾百姓？！我们如果去红松原，外无坚城，内无余粮，后无退路，前有虎狼，等死不成？！寒萃森林则不同，当地方圆数百里、层峦叠嶂，也就是说大量的山野物产等着我们去获取，树木可以用来筑造防御工事，野菜野兽甚至草根树皮可以用来充饥，虽然我们人多，节约一点，起码能够撑个十天半月！而且那里亘古杳无人烟，没有人熟悉地理，我们早到一步，就多占一份先机。” 嵇千石仍然有些犹豫：“可是易公子，寒萃森林与普通森林不同，它之所以叫做寒萃，是因为隔三岔五就会刮起奇寒无比的山风，使得整个森林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我们渭州绝大多数地区都气候温暖，普通人不但家中没有抵御严寒的衣物厚被，就连体质都比平日就身处严寒地区的人不一样，很容易被冻僵冻死。” 易锋寒点头道：“我昨天听说了，正因为如此，寒萃森林才是一处绝佳的避难地。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后夷好歹还有雪山地区，青倭可是终日在冬天都可以赤身而眠的地区生活，他们比我们更不适应。嵇兄！” 嵇千石道：“在！” 易锋寒仰首望天，淡淡地道：“我不能保证我们这群人都能活下来，我只能尽量让这些愿意追随我的将士和百姓少些伤亡。此番青倭犯边，势如破竹，连一直与他们对抗、成功击退过青倭不下百次的桂家都已丧失了正面对敌的勇气，可见事态之危急，如果你想要毫发不伤、轻松惬意地活下来，恐怕只能在梦中想想。” 嵇千石咬了咬牙，突然暴怒道：“桂家这群狗娘养的畜生！领着国家的俸禄！接受着百姓的供养！居然在国难之际，抛弃百姓！真是罪该万死！” 易锋寒悠然道：“嵇兄稍安勿躁。所谓福者，祸之所伏；祸者，福之所倚。桂千户坐拥坚城、兵精粮足，表面上安全，实则正是青倭所图所忌，势必成为激战的中心。我们粮食匮乏、战斗力又极差，连生存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但是正因为如此，青倭才不会把主力投向我们，让我们可以争取到喘息调整的机会。” 嵇千石心悦诚服地俯首道：“公子高见！” 易锋寒道：“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麻烦你了。” 嵇千石拱手道：“草民万死不辞！” 易锋寒笑道：“我还要你活下来帮我，千万不要死了！呵呵！”说着笑容一敛，肃容道：“你去挑选几个比较熟悉不归谷的土著，然后拿我令牌去找司空轮，叫他拨给你二十名高手，一起前往不归谷探路。遇到危险，立即清除，如果你们二十多人都还搞不定，立即派人回来汇报情况。” 嵇千石从易锋寒手中结过令牌：“遵命！”说吧转身就走。 易锋寒忽然抬头望天，微笑道：“到了？” 天空之中，骤然多了一个小黑点，飞速下降，不消片刻，现出一个手持修罗伞的瘦长汉子，飘然落下。 易锋寒面露笑意：“鬼隐叔叔！” 鬼隐龙韬降落在易锋寒面前，俯身拜倒：“少主！” 易锋寒朝身后下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翻身下马，拉着鬼隐龙韬走向一旁：“司空二哥和古九小姐是生是死？” 鬼隐龙韬道：“古九小姐带着残余部队突围后，中间遭到了青倭两次截击，幸好都是跑出来掠夺村庄的游散青倭，力战得脱，但是伤亡惨重，最后成功抵达岚江的，不到二百人。司空明……”迟疑了一下：“盘肠岭一章，我军除了司空轮带出的八百将士，其余人员没有安然逃离的迹象。目前属下没有多余人手搜索盘肠岭，只能祈祷上天保佑他了。” “是吗。”易锋寒喃喃地道：“他千万不要有事，否则我怎么有面目去见司空伯伯。” 鬼隐龙韬洪声道：“少主，身为军人，自当马革裹尸！司空将军毕生戎马，不会看不开的！少主身为一军之主，与其挂念下落不明的人，不如设法为活人开出生路！” 易锋寒强打起精神：“鬼隐叔叔教训得是！对了，我们各方面的情况准备得如何了？” 鬼隐龙韬道：“古六公子布置他的商团，从京师到陇川沿途设点，已经打通了东西中三条线路，无论少主所处何地，都能够保证后勤源源不断运来。兵力方面，属下已经招揽了八千三百余人，其中有五十余人乃是退役或者被贬斥的前任军官，正在加紧训练新兵。不过由于这些人里面，只有两千多名武士，其余都是农民，虽然我们挑选的都是体格健壮之人，但是不会武功，所以训练颇为费时，难以马上投入战场。” “就是要马上投入战场！”易锋寒道：“不能当冲锋陷阵的先锋，就当担土运石的工兵！我要趁着青倭与桂家军队酣战之际尽快修筑好防御工事，人越多越好！而且我这里数十万人，训练人员也很缺乏，把他们带过来一起教！” 鬼隐龙韬回头望了望，面带忧虑地道：“这些人虽然众多，但是大半都是老弱妇孺，不可能训练成士兵的。” 易锋寒微笑道：“那当然！如果他们都成了士兵，我哪儿给他们找那么多武器铠甲去？那些不堪造就的人只要能够自给自足、好好活下来，顺便担任一下临时工兵就行了。” 鬼隐龙韬突然声音一低：“这次少主为了百姓，拒不进入岚江的事情，已经传到京都，朝野相赞，声誉迭起。不过宇文兄对此甚感忧虑，命属下散播谣言，说少主此举，乃是奉太子之命所为，属下等人无命自主，还望少主恕罪！” 易锋寒微微一愣，心中念头飞转，顿时恍然：“做得好！”面色变得沉重起来：“我还是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这点。” 鬼隐龙韬道：“其实属下只是信任宇文兄，并不知道他担心什么。如果为少主着想，倘若求名，当借机宣扬少主的仁德，以揽民心；倘若求利，当劝告少主抛弃百姓、率军入城才对！怎么会又不劝阻少主，又把少主的善行委于他人？” 易锋寒微笑道：“百姓是什么？” 鬼隐龙韬愕然道：“国家的基础。” 易锋寒呵呵一笑：“说对了，不过不是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声音一沉：“是君主的子民！” 鬼隐龙韬一脸疑惑：“那又怎么样？” 易锋寒道：“不顾利害的照顾百姓，是君主的职责。百姓因为君主宽厚的心意和仁德的行为，才会从心底里拥护君主；如果臣子越俎代庖，民心就会动摇改变，君臣就会生隙。现在你明白了？我若是代替君主把舍身为民的美名揽到身上，便是与君上争利，明君之无惠，而见己之德美，死之有日矣。” 鬼隐龙韬道：“名高震主么？” 易锋寒冷笑道：“臣子的权力太大、声望太高，自古都是君主最为忌讳的事情。天下者，民之天下，得民心者得之，失民心者失之。如果自己不能得到民心，就把能够得到民心的人杀掉，不也是一种保全自己的方法吗？嘿嘿！替我传话给宇文叔叔，说我谢谢他。” 鬼隐龙韬应声道：“是！” 易锋寒目光投向不归谷方向，长叹道：“不知道不归谷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未知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东西！” 鬼隐龙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归谷么，危险有三。首先，当地出产一种灰色毒石，石头表面像蜂窝一样，如果遇到大雨，毒性就会渗透到雨水中去，届时整个山谷盈淌着毒水，人畜一旦接触，不出一个对时必定皮肤溃烂而死；如果遇到烈日，两三个时辰后，石头中的毒性就会化作毒气蒸腾而出，弥漫在山谷中，吸入者咽喉内壁肿胀如球，堵住气管，窒息而死。不过最近几天天气很好，没有烈日和暴雨，暂时不用担心。其次，就是山谷中群居着一种异种蚂蚁，大如黄豆、通体环绕着三圈黄色纹路，黑身红眼，其行如飞，个体并不凶猛，咬人虽然疼痛，但是可以轻易捏死，但是……” “但是蚂蚁并非独居之虫，一出现就成千上万、铺天盖地，被它们涌到身上，杀之不尽，就只有任由它咬噬了。”易锋寒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三才传讯牌和毛笔，用口水润了润笔尖，飞快地写了几个字：“这个不足为惧，交给我。第三种危险是什么？” 鬼隐龙韬沉声道：“地流沙，既像沙漠浮沙，又像沼泽淤泥，表面看不出痕迹，人踏上去，立即陷没，只一眨眼，就能够把整个人吸入地下。” 易锋寒皱眉道：“知道了，看来我们只有牺牲一些人了。” 鬼隐龙韬道：“少主打算叫人去踩？没有用的……” “我知道。”易锋寒道：“地流沙是活动的嘛，我知道的。” 鬼隐龙韬道：“如果踩到地流沙，属下可以脱身，但是普通人就办不到了，地流沙陷人很快，旁人连转念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救助了。” 易锋寒道：“之所以会有地流沙，是因为地底有黄龙。” “黄龙？” “一种巨大的土黄色蚯蚓，十分罕见，终生都在地底生活，从不冒出地面。人类所知的唯一例外，就是昔日秦黄帝未即位时曾见到过的那一次，秦黄帝本是次子，无缘皇位，谁知见到黄龙不久，就因父兄同时遇刺而登上皇位，因此此物就被传为皇者的祥瑞之兆，赐名黄龙。” 鬼隐龙韬笑道：“少主真是博闻。” 易锋寒埋头看了看手中的三才传讯牌：“不是我，是易天行。他最喜欢搜寻这些奇怪的生物记载，地流沙是黄龙作祟，是他当作异闻摆给我听的。那个蚂蚁，我现在也知道了，是红眼旱蚁，凶残无比，食量又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如果他们久居不走，就证明不归谷地下必然生存着大量生物，而且繁殖能力惊人，否则无法养活这些饕餮之虫。鬼隐叔叔，能不能利用土遁去查探一下那种生物是什么？繁殖速度快的生物，一般来说体型都不会太大，最好抓一只。” 鬼隐龙韬道：“属下这就去。” 易锋寒道：“小心黄龙，那东西力大无穷，在地底钻动更是快逾闪电，遇到了马上冲出地面，它不会追上来的。”说着突然想起一事：“鬼隐叔叔怎么这么了解不归谷？这里不是从来没有人活着回来的？” 鬼隐龙韬笑道：“这里曾是属下的修炼地。少主别忘记了，我们忍宗门人会专门寻找恶劣的环境磨练身心，不归谷这么出名的地方，专门会没有人来？” 易锋寒呵的一声：“你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阵子。” 鬼隐龙韬道：“属下也是今天中午才知道少主打算通过不归谷，所以才立即赶来汇报。” 易锋寒摆手道：“我开玩笑的，没有怪你的意思。说到底，是我思虑不够全面，早该想到你的。对了，派人去查下嵇千石，这个人自称出身农家，没有师承，这样来看，他的武功未免高得太夸张了，而且有六十多个壮汉跟随他，虽然做出一副只是住在一起、比较了解他而信任他的样子，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他对陇川很熟悉，我现在很需要他，一定要尽快弄清楚他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