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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回:汉中王噩梦惊醒;汉中军征途难料

    话说,月黑风高,时值酷暑却吹来阵阵阴风。

    蝉息鸟归,花睡鱼眠,草丛里偶尔传来虫鸣,数名亲兵卫各司其职。

    池园灯暗暗,院内静悄悄。

    汉中王静坐竹林活石,低头观荷池,似心事重重,不知过了几多时辰,只见其扶在石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汉中王!汉中王……”空洞而又遥远的重音传来,好似有无数人。

    “何人?”汉中王惊醒,缓了缓神然后四下望着,并无一人。

    “来人!来人!”汉中王心里一惊,飞骑卫不知了去向,灯笼也灭了。

    月明星稀,借着月光看去,方才飞骑卫站立之处只有散落在地的铠甲兵器,却不见一人;亮着的红灯笼亦变成了熄灭的白灯笼。

    “汉中王!汉中王!”声音由远及近。

    汉中王只觉眩晕,眼睛火烧一般疼痛,好似坐在云端飞行,耳边大风呼啸。

    一切恢复平静,睁开双眼,周围白茫茫一片。

    酷暑下雪?汉中王冒出一个念头。

    坐下软绵绵,遂低头看去,不看则已,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竟然真是坐在云端,透过云层俯视,山河尽收眼中。

    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乃是出龙池秘境的汉中军三万兵马,已进入秦晋盆地两山之间。

    汉中王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漫山遍野盗贼土匪磨刀霍霍,虎视眈眈,大纛旗赫然写着‘赵’字,赵国?赵家?不是早已被秦国灭国,历经秦汉两百余年,怎会复生,细看,竟是披着人皮的骷髅军,面容僵硬,眼里无光,张牙舞爪,不知是和善大笑,还是吃人不吐骨。

    突然,赤云遮天、马毛蔽日、骷髅龙子龙孙盖地。

    汉中军齐刷刷跪拜,仰望天空,朝着汉中王抱拳施礼,并同声喊道:“禀报汉中王,‘天’意难违,我等归‘地’,两千载后再相逢。”

    晴天霹雳,狂风暴雨,汉中军瞬间灰飞烟灭,骷髅军换上了汉中军皮囊,举起汉中军大纛旗帜,化身汉中军。

    汉中王从云端坠落,忽闻铁链响,一瞬间见到阴兵借道,押解着汉中军三万亡灵。

    “汉中王,汉中王。”再次听到了呼唤,不过这次很柔,不再有重音。

    “孝孙!孝孙!”

    汉中王睁开眼睛,只见依兮与妘洛一前一后站在自己跟前。

    “为何睡在此处?”孝孙问到。

    汉中王还有些迷糊,朦胧中看去,竹林、荷花池、活石,乃是身在池园。

    曙光射出,天色渐亮。

    汉中王急忙站了起来,急火火问道:“汉中军是否有消息?”

    “这又过去了近十日,随军飞骑翼不见一人归来送信,御军台遣出的十余斥候也是杳无音讯。”妘洛心绪不宁:“这两日我心里慌慌,总觉有事即将发生。”

    日夜相处,汉中王已知晓妘洛心感超乎寻常,听闻如此一说,更加忐忑不安,来回踱步,犹豫再三。

    良久后坦言那日贾复小队刚刚出发,妘洛在途中标明井陉山并单独告知自己,汉中王仔细观之并牢记于心。

    适逢阴丽华等人来河北,妘洛前去相见,汉中王趁机离开,快马加鞭赶上贾复一行,下令改变汉中军行军路线。

    妘洛嗔怒:“孝孙为何擅自做主?”

    “公子听我说完。”汉中王紧接着说出了梦中情景,连日来闭上眼睛就是此梦。

    “这几日我亦是心里不安。”妘洛语气沉重:“令汉中军出龙池秘境或许是我之失策,天下纷争,割据林立,形势错综,万里行军,自古未曾有之,无论走何路线皆是走在刀山火海,凶多吉少。”

    汉中王伏地而拜:“末将请辞槃凰阁阁员,并御军台阁台、主座等职衔。”

    “孝孙这是为何?”妘洛上前相扶,依兮连忙搭手。

    “孝孙先回屋好好睡上一觉,你看你憔悴的样子,我与若君守在榻旁,你安心歇息别多想,明日御军台议事再做商议,就这么定了。”

    却说,一日无事,妘洛、依兮坐在旁边,汉中王还真没在做梦,睡了整整一天,入夜之后妘洛吩咐亲兵卫在屋外好生守护,然后同依兮回到了自己屋子。

    翌日,御军台议事,却不见汉中王身影,遂遣人去请,来人带回一块布片,乃是汉中王手书。

    书中言明其令汉中军改变路线之事,并请辞一切职衔,而今有要事外出,时日不定,或许三两月,或许半载,归来时会向御军台阐述始末,若是来年夏至不归则再无归日,届时有人会向御军台上交书信言明此行原委。

    代幽州阁台彭宠行使其御军台阁台之职权的吴汉冷笑:“畏罪潜逃,如此大罪想一走了之。”

    且说吴汉所部一旦破城必然纵兵掠夺,以此鼓舞士气,因而其部破坏力极强,攻城时也很有战斗力,善攻却不善守,攻城强悍却对阵屡败。

    吴汉在敌军眼里堪称暴虐,然则却对主人言听计从。

    刘秀甚是偏爱攻城不要命、性子直来直去的吴汉。

    烈马脱缰总归不是事儿,槃凰阁太阁刘秀一味唱红脸,御军台汉中王刘嘉就只得唱黑脸。

    兵马逐渐壮大、粮饷日渐匮乏,故而以敌城之资养己之兵、以战养战成为战时最有效养兵之策。

    汉中王知晓此理,烈马虽好,没了草料难以驾驭,脱了缰绳易失控。

    故而这边好言安抚,默许其‘自给自足’;那边严加管教,防患其‘杀掠成瘾’。

    刘秀纵容鼓励之,刘嘉制约告诫之。

    世人皆喜红脸,憎恶黑脸,吴汉亦不例外,因而愈来愈忠心刘秀,而与刘嘉却是越来越不交心。

    平日里汉中王惩戒自己,今日终于是逮到个机会岂能放过。

    吴汉一言使得帷帐中突然寂静下来,气氛凝重。

    妘洛扫视一了圈,遂道:“贾复等人已出城,汉中王发现更有利于行军之路线不及禀报御军台,单骑追出两百余里方才赶上,何来大罪之有?再者汉中王言明有要事外出,一载之内归来又何来畏罪潜逃?”

    吴汉道:“信中言其来年夏至不归则再无归日,岂不是为自己缓刑?诸位将军忙于征战,真到那时还有谁记得有刘孝孙此人?他就可以从此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妘洛怒道:“破城之后掠夺百姓,杀戮黎民,侮辱民女……”

    一旁冷眼旁观的刘秀见形势不妙,立即打断,并斥责吴汉道:“子颜此言差矣,汉中王乃磊落之人,岂会畏罪潜逃?非常之时,汉中王可定夺御军台事务乃是御军台赋予权力,这也不算罪过,战时临机或许有所不周。”随即话锋一转:“如今我军发展迅速,文武日多,城池增加,战线又长,汉中王一言决策之权似有失偏颇,公子与诸位阁台以为如何应对?”

    “一言堂本就违背御军台初衷,赞成废除一言决策权!”吴汉首先表态。

    刘秀见众人尚未表态,或是犹豫不决,遂亦表态:“如今我军日渐壮大,而事必躬亲、一言定策却是不合时宜,我也赞成!”

    冀州太阁、真定王刘杨委托其外甥耿纯代理其阁台之职,这时只见耿纯附和道:“理当如此,赞成!”

    冯异、彭宠见状,亦表示赞成。

    邓禹、来歙同贾复前去调集汉中军,因而此次御军台议事不算在内。

    刘嘉乃当事人,且不在场,因而亦排除在外。

    御军台多数赞成,故而废除御军台主座、汉中王一言定策专权之决议通过。

    御军台规定多数赞成即通过,妘洛遂一言不发离开了御军台帷帐。

    却说,左冯翊本已被隗嚣占领全境,奈何绿林军势大,且更始帝定都长安,虽是未坐稳天下,却也算是得到天下义军名义上认可。

    凉州与三辅之地其中之左冯翊本就首尾难顾,隗嚣故而做了个顺水人情,割让出左冯翊大部土地给了更始朝廷,其中就有三辅北门金锁关。

    汉中军行至子午岭,金锁关成为必经关隘。

    贾复令全军依水扎营,邓禹遥望高山峻岭:“此关若是在隗嚣手里或许是畅通无阻,如今归了刘玄那可就不好说了。”

    贾复道:“等飞骑卫消息传来再定。”

    约莫过了大半晌,探路飞骑卫来报前方不见一兵一卒,关隘之上不见旗帜,亦无守军,异常寂静。

    “怪哉!”贾复听闻所报心里甚是不踏实,沿途无兵马,关隘无守军,如此这般反而让人生畏,并非是顾及个人安危,而是三万将士性命握在主将手里。

    此外粮草告急又无处购粮,每日定量供应,即便安然过得金锁关,紧接着还有大河,再过去就是人烟稀少之地。

    一步踏错则全军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