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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回:丽华夜会异母兄;阴识跃升大将军

    话说,南阳新野阴府,已是三更。

    阴丽华在书房中见兄长阴识、兄弟阴兴二人,而小弟阴就未被唤来。

    却说,阴氏豪族土地八百顷,富甲一方,诸子孙在新野多有豪宅大院,车马奴仆堪比王侯。

    阴就生性刚愎傲慢,飞扬跋扈,挥霍无度。

    有着三妻四妾陪睡,还在外面沾花惹草,这会儿不知是在府中熟睡,还是在风花雪月中,反正就是叫了也不会过来。

    不过,每遇大事,阴丽华从不会告知阴就,这个花花公子也正好不爱管这些个烦心事,也落得清闲。

    白天吃喝玩乐,晚上眠花宿柳,十天半月不归,那定是又去何处游山玩水了,到处留情,不知有多少女子未婚已有子,也不知多少孩童生来不识父。

    阴识坐好后首先开口:“小弟再如此放纵下去,日后可如何是好,父母也不能护着一辈子,路终还得自己去走。”

    阴识其人乃是阴丽华异母兄长,长安游学时与刘秀有一面之交。虽是与刘秀交情甚浅,却与其兄刘縯可谓是知己好友。

    刘縯好侠养士,慷慨有大节,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

    阴识府中有宾客五百人,不是慕名远道而来相投,就是萍水相逢而跟随。

    或许是天意,亦或许是缘分,刘縯、阴识这二位南阳人氏相遇南阳城下,酒逢知己,只觉相见恨晚。

    后来刘縯起兵,尚在长安游学的阴识回到新野召集宗族子弟五百余人,加之宾客五百余人,约莫一千人响应刘縯、刘秀兄弟,后在宛城一战立下战功。

    刘縯被更始刘玄杀害,阴识不升不降,依然是偏将军,并封为阴德侯,却是一无府邸,二无食邑,三无俸禄,四无车驾,五无随从。

    阴识以其院落为候府,以其田园为封地,以其家产为家用,以其车马为行头,以其宾客为仆人。

    偏将军乃是刘縯所部偏将军,刘縯已被诛,因而偏将军有名无实,便以其宗族子弟为其部了。

    如此这般,一切皆有了,封侯拜将,阴识入朝谢主隆恩,然后归封地候府、回所部帐中。

    “小弟之事先不去说,就说陛下诏书拜兄为大将军这事。”阴兴虽是坐在座上,却是伸着身子看着阴识。

    阴兴其人年纪尚小,与父母还有jiejie阴丽华住在祖宅,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却也是顺势而为,不以恩怨断事。

    阴识听了阴兴所说,随即纠正道:“不是拜为大将军,是行大将军事。”

    阴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倒也不显得高兴,反而有点担忧:“一样一样,反正就是成为了朝廷兵马统帅,危机危机,危难与机遇并存,利弊利弊,兴一利则生一弊,官财棺材,两者可是形影不离,一不留神丢官破财就躺进棺材了,到头来回首往事一场空,帝王将相那有这般闲云野鹤的日子逍遥自在。”

    “隔墙有耳,可不敢如此说。”阴识摆了摆手,紧接着轻轻摇头:“只是行大将军事,并非官职,天子随时可收回这一差事,若真是拜大将军那可是隆重的很,岂能是黄门侍郎传来一诏书了之。”

    坐在书案后的阴丽华轻轻放下手中毛笔,微微抬首,不急不慢说道:“若以古制,大司马掌管兵马,大将军统帅三军。当初夫君抚慰河北之时,陛下诏书夫君行大司马事,而今陛下又是一诏书,兄从偏将军升至行大将军事,二者皆是虚名而无实权。即便是不论虚实与否,只论大司马与大将军之军中职权,一个是军中最大掌管,一个是军中最高统帅,兄与弟如何看?”

    阴兴一点即通:“大司马与大将军相互牵制,姐夫行大司马事,兄行大将军事,实际并无实权,名义却是分权,其欲使姐夫与兄争夺虚假军权,造成内斗。”

    “然后呢?”阴丽华紧接着问道。

    “然后,然后。”阴兴犹豫再三:“我再想不出了。”

    阴丽华淡然一笑:“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往下想。”娇容现忧虑:“夫君若有不测就可嫁祸于兄,现在看来陛下是改变了原定之策,他或许将河北放在了夫君之后。”

    “meimei此乃何意?”阴识深知更始是怎样的人,也知更始朝廷难改绿林秉性,突然降下隆恩,必定是有所图,但是一时未能想明白,这会听闻阴丽华所说确是有此可能。

    阴丽华端坐案后,却又不失柔情:“夫君抚慰河北,陛下不发一兵一卒,只赐天子节杖,其用意乃是夫君在河北发生不测,然后就有借口出兵北上平定此地。要知河北州郡虽是名归附在更始朝廷之下,但是实则四分五裂,多是见风驶船之人,先侍奉汉室,又依附王莽,如今见王莽覆灭,绿林坐大,便转向更始。河北郡守县吏并非更始旧部,否则抚慰做甚,而今赤眉大军进兵长安,指不定河北大小驾舟人又将倒向何处,或许此时正在观风问色。自大哥去后,兄被处处打压,如今又欲使兄与远在河北、无依无靠的夫君分权,岂不是让我族至亲之间……”话至此,如鲠在喉,虽是针针见血,却是绵里藏针。

    阴识恍然:“meimei是说更始朝廷上下担忧妹夫趁机坐大?”

    阴丽华微微低首,香唇轻动:“宁可江山支离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即使引来外族霍乱天下,也不愿见到臣子在外建功。赤眉大军兵锋所至,直指长安,陛下那还有心思顾及河北,此时只希望在外之将不要趁机坐大。臣子若建大功则归在天子,天子若犯大罪则归咎臣子,陛下自身如今是生死难料,只担忧臣子功罪与天子功罪不再由天子定夺,史书不再为帝王书写。”

    阴识拍桌子道:“岂有此理,赤眉来袭,生死存亡之际竟还不忘窝里斗!大哥刘伯升便是宵小之辈阴谋害死,倘若大哥不死岂有今日危局。”说罢想起了挚友、知音、故主刘縯刘伯升。

    阴兴愣愣的望着,阴识茶水打翻在地,水渍溅在身上,茶叶粘在衣袖,却是浑然不知。

    阴丽华摆了摆手,阴兴便把视线移开。

    侍从换上新茶,取来一件旧衣,阴丽华从书案后缓缓走出接在手里,随即来到阴识跟前:“夫君出门后,再未缝制男儿新衣,虽是旧衣服却是洗干净的,兄勿嫌弃,脱下身上沾水外衣,换上这件干衣。”

    阴识急忙站起推辞道:“不可不可,岂能让meimei为我更衣,水渍茶叶而已,我跟随大哥曾在宛城激战,暴雨灌顶,尘土扑面,这都走过来了,这杯茶水不值一提。”

    “这件乃是夫君出门时所换衣服,还是我缝制的,也是我手洗,如今已是过去大半载了,不说这个了。”阴丽华亲切一笑:“兄虽与我同父异母,却从来视我比亲meimei还亲。夫君临行前曾叮嘱meimei,兵荒马乱,他一去不知何日归来,并特意说与兄相识于乱世,相逢于患难,相知于生死,大哥四弟已不在世,阴家可依靠者唯有兄阴次伯。而今兄至家中,却如此见外,休说meimei丽华心难以安,日后夫君归来知道此事定要怪罪meimei怠慢了兄。”

    阴识鼻子酸痛:“meimei今日一番话我岂能不知难言之苦衷,自古能有meimei这般女子者少之又少,兄虽不善观人,却敢断言阴丽华此名必可流传后世。文叔乃英雄,又有meimei为妻……”不再往下说,话锋一转:“衣服我收下,这便去厢房更换。”

    阴丽华莞尔一笑:“妹为兄披上外衣有何不妥?大庭广众之下,弟弟阴兴在座,仆人侍女在场,妹不怕闲话,兄乃堂堂男儿难不成还要做女儿态。”

    阴识不再推辞,自行脱下外衣,阴丽华把自己亲自缝制、手洗,压在箱子底下大半载的衣服披在了阴识身上,衣服上还有熏香,更藏着对夫君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