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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刘文叔亲寻树下;树下人同往帐中

    话说,刘秀留冯异在帐中,然后令贼曹掾铫期为向导、贾复率十骑槃凰翼随扈,骑乘出营而去。

    相距二里,眨眼便到,在距大树百步之外下马,不再前行。

    铫期言道:“就是此人站在树下一日一夜,动也不动。”

    刘秀观察了一会,稍作沉思,遂走上前,行了约莫四五十步,见众人皆跟随,便摆手示意止步。

    贾复上马,盘龙宝戟插地,搭箭在弦,挽弓在手,垂在马侧,此举一气呵成,甚是隐蔽,只见其虎视眈眈,似在时刻准备。

    一旁的铫期看在眼里,却未多言。

    便在此时,刘秀缓步上前,在与树下人相距三五步之间停了下来,并试探道:“午时炎热,入夜寒冷,一日一夜站在此处,不饮不食、不歇不眠,这如何受得了?再者,高士既不入城、亦不去他处,却偏偏在这日晒雨淋的荒地,不知何意?”

    树下人既不回应、也一动不动,刘秀随即又道:“高士倘若不弃,可否同往帐中一叙,我为先生已备了骏马。”

    “文叔不识得故友了?”树下之人悠悠言道,却未转身。

    刘秀甚是惊愕,犹豫道:“先生识得我?”说罢,上下端详其背影,碧箬笠、莲蓬衣,此人昼夜未眠、未食、未动,却依然是屹立如松柏。

    树下之人缓缓转身,笠边遮脸,依然难辨。

    五十步外,铫期欲策马上前,只见贾复伸手挡之,却并未回头,而是弓箭在手,凝视树下。

    树下之人缓慢取下碧箬笠,竟生得面如冠玉、眉若竹叶、眼像丹凤、鼻似鹊嘴、唇犹一线,约莫二十岁左右。

    “是仲华?”刘秀又惊又喜,不由得上前几步。稍作打量遂道:“真是仲华,十年未见,却是如初。”

    “文叔如今做了大司马,我以为早已忘记了我这个布衣故人。”

    “岂能忘了邓禹邓仲华,年幼之时,你我在长安游学,可谓是同乡千里相遇,不知是意气相投还是……”刘秀话至此,遂笑道:“还记得我俩取尽身上之资,合伙买了两头毛驴做起营生。”

    邓禹笑道:“岂能忘记,你我牵着驴,运货物自城南至城北,驮雇主从城西往城东,从早到晚,少有歇息,却是乐在其中。”

    二人说的不亦乐乎,只见贾复、姚期二人此时各牵了一匹骏马近前。

    邓禹望向贾、姚二将,又细观高头大马,遂道:“大司马真是今非昔比!”

    刘秀笑道:“今日与昔日有何不同?”

    “昔日牵毛驴在长安营生,今日骑良驹在河北创业。当初,长安营生取光了钱财,今朝,河北创业或许要押上身家了!”邓禹意味深长道。

    刘秀顺其话道:“仲华与我再合伙一回,如何?”

    “文叔适才说让我到帐中一叙,并送我一匹良驹骑乘,这不,贾君文已将骏马牵来,我已别无选择?”邓禹说罢,与贾复见礼。

    贾复惊诧道:“将军怎识得我?”

    邓禹笑道:“帐中再说,想必文叔亦是有所疑惑。”

    刘秀会心一笑:“回帐!”

    一行人在槃凰翼护卫下,策马飞驰,瞬息已至帐前,只见冯异等人在帐外迎候。

    贾复令槃凰翼退下,自己与诸将随刘秀先后入帐。

    坐定后,邓禹先是简略说了与刘秀相识、相交、相离之事。

    回想当初,刘秀、邓禹二人曾为百姓书写诉状、助黎民申诉公道,且不收分文,而以毛驴营生所得钱财用作打官司之资。

    记得当时,接手了一件纷争小事,未曾想竟是棘手大案,一来二去,层层而上,竟告到大司马严尤之处。

    官民皆翘首而望,严尤不得不派员认真审理,不查则罢,细查却不得了,竟牵连王莽侄子王邑,确切说是其王邑心腹家奴的亲家,闹得沸沸扬扬,却不敢再深究,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结果便是不了了之。

    此事之后,刘秀被逐出太学,并解回原籍妥善安排,永不得为学,并赏其百亩耕田,每年须交相应税赋。

    刘秀家道中落,财物皆归官府,无钱雇工,只得没日没夜劳作田间。

    如此则取功名、入庙堂、建功业、光耀门楣、造福百姓便成了一场梦。

    “仲华那时不知去了那里,却是杳无音讯。”刘秀疑惑道。

    邓禹坦然一笑:“严尤将你我其属下处置,此人暗里告知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生死在一念之间。我岂能不知其意,遂以财物贿赂,其却言只可保一人不死,若两者皆放则无法交差。你我相交虽时日不长,我却见文叔身上有高祖之风骨,早晚必成大事,故而邓禹愿仿效纪信代高祖赴死之举,无怨无悔。”

    “真乃义士!”冯异拱手。

    “壮哉!”姚期叹道。

    “当与先生满饮三大碗!”朱祐甚是敬重。

    刘秀动容,却忍住眼泪并骂道:“好个邓禹,说好的倾囊而出买毛驴,你竟私下藏了钱财。”

    邓禹笑道:“我不仅未倾囊,且将每日将营生所得取出些许藏匿在不为人知之处。”

    闻得此言,休说诸将,便是刘秀亦是张目结舌。

    贾复料其必有隐情,便问道:“此话怎讲?”

    刘秀知得邓禹乃光明磊落之人,静下心来:“仲华使人琢磨不透,我倒是想听听此中深意”

    邓禹神情严肃:“留得青山在,即便败得一塌涂地,亦有东山再起之资;倘若倾囊而出,那么在生死存亡之际,则指望何人搭救?”

    藏宫问道:“大司马曾经所助之人,难道无一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或者出手相助?”

    王霸言道:“方才邓先生已说了,相助之人皆是平民,大司马、邓先生便是因此得罪了权贵,惹得杀身之祸。真出了事,平民皆闭门不出,为何?一者救不了,二者不敢救。”

    冯异轻轻摇头:“权衡利弊、度量益害而已,人之本性,不足为奇,常说门庭若市、门可罗雀,此二门却往往是同一扇门,门内人还是那个人,只缘于头上那顶帽子在世人眼里变了。”

    帐中一片沉默。

    贾复想起大树下方才所说,遂道:“不知先生是如何识得我?”

    刘秀好似未听见贾复所言,只见其亦问:“仲华是怎得逃身?”

    邓禹道:“文叔、君文二人所问,实则可归为一问。”

    众人更是不解其意。

    “我曾被槃凰翼所救。”邓禹仅是短短一句话,却引来众人更加疑惑目光。

    “槃凰翼!”

    “槃凰翼?”

    众人或惊愕,或疑问。

    邓禹端起抿了一口茶水,遂放下茶杯,言道:“那时便随槃凰翼去了蓬莱岛槃凰宫,做了龙伯高先生的学生,汉中王与诸位将军事迹我稍知之,诸位将军容貌亦是略有所知。”

    众人一头雾水,而刘秀、贾复却好似逐渐明白了。

    “蓬莱岛、槃凰宫。”刘秀想起了阴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