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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钱座之设

    二月下旬,就在我和石谷菜菜婚礼过后的第三天,信长向岩仓出兵了。

    岩仓方去年损兵折将,城町被抢,粮食被割,元气伤得一塌糊涂。领内的大多数豪族都倒向了清州,比较忠诚于岩仓方的豪族,基本上被清州和清州支持的豪族剿灭干净。信贤得位不正,在围城期间又强力压制家臣,家中矛盾积压了不少。在信长的攻击下,我相信他这次坚持不了几天。

    不过,这次出兵没我什么事,丹羽长秀留守清州,而我是他的奉行副役,担任问注奉行,也就是负责处理町内的纠纷和诉讼。

    信长这一系素来注重商业。当初能够崛起,依靠的就是商业带来的大量金钱。信长的父亲信秀,当初只控制着海东郡与中岛郡的小块领地,居城是两郡交界处的胜幡城。但是,他们的附近有个宝库——津岛。

    津岛是一个繁荣的门前町和港口都市,津岛港和今川家的骏河港齐名,是东海道数一数二的大港口;另外还有津岛神社,系由天皇亲自赐名,津岛的牛头天王祭,在现代是日本的三大川祭之一,与大阪的天满天神祭、宫岛的管弦祭并称。1501年,本愿寺莲如的六子莲淳在附近的长岛建立愿证寺后,就是依靠着津岛信众的支持,成为与石山本愿寺、加贺国并列的一向宗重镇。

    在信秀时代,津岛由人称“四家、七名字、四姓”的十五家土豪联合控制,势力最大的是“四家”之长的大桥家。信秀通过与大桥家当主大桥重长联姻的方式,把势力伸入了津岛,并取得了控制权,交由叔父織田玄蕃允秀敏治理。其后,得到了津岛大量金钱收入的织田信秀实力大增,最终成为尾张最大的势力。

    因此,在控制了清州后,信长发扬本家的“优良传统”,大大扩展了城下町的规模,使之成为了本家领内更胜于津岛、热田神宫的钱库。

    在原本的历史上,不久之后,他甚至改变了军旗,将军旗上原先的木瓜家纹换成了三枚“永乐通宝”……

    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多和商业的繁荣,各种治安问题和纠纷诉讼大大增加了。特别是在去年岩仓町被毁以来,大量破产商家、手艺人和町民来到了清州,作为清州奉行的丹羽长秀,有好一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维持治安和处理纠纷上。

    在我担任他的副役后,他很乐意的将这部分事务交由我处理。上任没多久,我就真切的发现,这的确是个繁琐的工作啊。

    治安的工作,我主要依靠秀景,他以前在长秀手下干过,作为治安众做着类似“城管”的事情,这次我就让他担任了治安组头。小夏最近似乎和我在赌气,但她和秀景很能合得来,我就让她辅助秀景的工作。

    三月初的时候,信贤在父亲信安的中介下,向织田信长投降,岩仓町基本上被废弃。于是来到清州的人就更多了,其中还有不少失去主家的岩仓武士。有些武士仍然怀着对主家的仇恨,时不时的在町里惹是生非。这样一来,原本尚可维持的人手立刻显得捉襟见肘了。我不得不向丹羽长秀求助,为此他支援了我一部分人手,并将家臣上田重元、与力桑山重晴之弟桑山市右卫门重政派来协助我的工作。

    之后,好友浅井政贞又向我推荐了山内辰之助一丰。他是岩仓方家老山内盛丰之子,自前年父亲和兄长在黑田城被犬山方讨死后,失去主家的家臣们纷纷散去,他本人和弟弟则托庇在母家亲戚、苅安贺城城主浅井高政门下。但是去年他元服后,家中的家臣纷纷回归,而浅井高政却无意替他养活那一大帮人了。听说我这里需要大量人手,并且我本人似乎收入颇丰(酢菜屋的收入),浅井政贞将他推荐给了我,附带的是山内家的一帮子家臣山内吉助(弟弟山内康丰)、五藤浄基(另有妻子、长女和两个未成年儿子,日后的五藤为浄、五藤为重)、祖父江勘左衛門与祖父江一秀父子(女人和小孩另算)……还真是买一送多啊。

    鉴于这是第一个投奔我的战国名人,我大方的给了他一百贯的年俸,以及每人两贯的奉事津贴,将他一家子全养了起来,同时把秀景和小夏的年俸提高到了一百五十贯。

    其余的诉讼和调解事务,我暂时只能自己负责处理。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刻的感受到规章制度方面的欠缺。例如说,我遇到的很多经济纠纷都是关于钱币的问题,特别是金与铜钱、永乐钱和鐚钱的兑换比例。

    日本与中国的交往始于唐代,当时正是中国废弃五铢钱、改铸通宝钱的时候,先进的铸钱工艺由朝廷控制着。所以日本只得到了锻造的工艺,没有得到铸造的工艺。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国内虽然能制作锋利精良的武士刀,却无法铸造文字清晰、式样整齐的方孔铜钱。

    庆云5年(708)1月,在武藏国秩父郡(现秩父市黑谷)发现了和铜。当时刚好是朝廷进行准备迁都的时候(710年平城迁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得到了这个报告,政府对此大肆宣传,把年号也改成了“和铜”,并学着唐朝铸造铜钱。这就是日本最早的钱币——和同开珎。

    然而,当时的经济基本上是以米和布作为价值标准,人们并不能马上接受以政府名目发行的货币。和铜4年(711),为了打破这种无人使用的局面,政府出台了大量政策,其中最“给力”的是《蓄钱叙位之令》,地方官(郡司、少领)需累积6000枚以上的钱币,否则不予录用;并且累积1万枚和同开珎后就可以升官,平民累积100万枚可以授予官位(只是累积不用上贡)……从此,日本才渐渐的有了铜钱的使用和流通。但是,由于所铸钱币质量低下和成本高昂,日本在天德2年(958年)放弃了自己铸钱,改从中国输入。这一过程从宋代一直持续到明代,在永乐年间达到了高峰。永乐通宝这一货币,就是成祖特意为用于对外贸易和赏赐而铸造的,在中国国内倒是因为明初大力推行纸币“大明通行宝钞”而流通得不多。

    事情就是这样,日本从明朝得到了大量的永乐通宝(1636年幕府发行了宽永通宝,1640年开始以之回收以永乐通宝为代表的渡来钱,至1658为止共发行了27亿5千万枚)。与此同时,一些拥有铜矿的地方守护则自己铸造被称为鐚钱的铜钱。这两种钱在关东和关西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对待。关西掌握着对明贸易,得到了过量的永乐通宝,因此而很不受待见。制霸关西的大内家为此在1485年专门出台了“撰钱令”,命令领民不可因厌恶而拒绝使用永乐通宝;室町幕府从1500年开始直到1513为止,毎年也都会发布撰钱令……但是,在关东的永乐通宝却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尾张作为控制商道的商业重地,正处于关东与关西之间,因此而引发了大量的纠纷。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丹羽长秀商量后,决定请信长强行规定一个兑换比例。

    事实上,直到1569年,织田信长才发布类似的命令。现在由于我的建议,很可能将这一命令的发布提前10年……

    至于兑换比例,我的建议是1永乐钱当4鐚钱,这也是日后江户幕府的兑换标准,但是这还需要得到信长的支持。

    在这个时候,知多郡领内忽然发生了一件事情,本家的大高城和沓挂城被鸣海城的山口教继寝反,投靠了今川家。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话,整个知多一郡都面临着沦陷的危险。信长急忙召集众臣展开了评定。然而,本家的大部分精力、人力和金钱,都用在了控制新得到的上四郡领地上,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出兵。无奈之下,信长只能将这件事交给泷川一益,由他施行调略。

    调略也需要钱啊。信长把目光转向清州奉行丹羽长秀和津岛奉行织田秀敏。

    丹羽长秀报告了清州町的收入和内政状况,然后顺势提出了我俩之前商议的撰钱令。

    “这件事,能够增加每月的收入吗?”信长摸着下巴问道。

    丹羽长秀看了看我,我连忙双手撑地,俯身向信长报告:“禀主公,短时间内可能难以达到这个效果,但是从长远来看,收入绝对可以得到提高的。而且,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很多关于钱币的纠纷。”

    “那就发布命令吧!就按照你俩商议的比例。还有,尽量想办法提高每月的收入。”信长说。

    听到信长提到收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已经规定了兑换比例,那么在大宗兑换方面,是不是可以如现代外汇的买卖那样,在买入和卖出上收取一定的费用呢?据我所知,在永乐钱与鐚钱的兑换上,关东和关西两地之间,存在着不小的比例差。我相信,离开清州前往关东和关西的商人,是很乐意付出一点钱,将手中的货币换成目的地那边的优质货币的。

    “禀主公,臣下有一个方法,可以获得一笔额外的收入。”

    “哦?”信长的上半身稍稍前倾了一点。

    “可以仿照其他行业的做法,设立一个‘钱座’,用来提供货币的兑换,然后收取一定的费用。由于关东和关西的用钱习惯,臣下认为,很多离开清州的商人都会很乐意的。”

    “提供兑换的话……需要一大笔钱吧。”信长想了想。

    “的确是需要一些永乐钱和鐚钱作为储备,但是之后每月都会有一笔收入……”

    “那么,这件事情就留到秋收之后吧!”信长打断道。

    我觉得,他可能是认为,钱座的收入不会太多,为此抽调目前捉襟见肘的资金,实在是不合算。

    ……,……

    “长秀殿下,刚才的建议因为是临时想到的,所以之前没由提出来商量……失礼之处,请您多多原谅。”走出评定间,我对丹羽长秀说。

    “宣景殿下多虑了。”丹羽长秀大度的说。

    “对于这个提议,长秀殿下有什么看法?”我问道。

    “宣景殿下的提议不错,但主公的处理也很有道理。目前本家的重点是上四郡的控制,连大高和沓挂的事,都只能以调略来应付……在财力和人力方面,的确无法提供支持。”

    “那么长秀殿下,如果我们自己先做起来呢?”

    “自己先做起来?”丹羽长秀反问道。

    “是的,在下认为,不妨先试行一段时间。之后主公让我们设置钱座的话,也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在下家里每月大约有两百贯左右的盈余,可以全部都拿出来。”

    “想不到宣景殿下如此善于经营……”丹羽长秀惊叹道。作为内政达人,他知道这个收入实在是很可观了。一个月两百贯左右,一年就是两千五百贯,换算成田赋的话大约是八千石知行的收成。但是,我的这个收入不用负担军役,不用上缴年贡,是除去了成本、征税和俸禄等开支后的纯利润。虽然他家有两万石的知行,但是不算他自己的俸禄的话,每年的盈余还没有我家的多。

    “都是在下侧室在cao持。作为武士,实在让长秀殿下见笑了。”我谦虚道。

    “既然宣景殿下有此心意,那么我长秀也尽一份力量吧。在下家中还有一千多两金子,也可以尽数拿出来。”见识了我的经营能力,丹羽长秀爽快的答应道。

    “请长秀殿下放心,在下一定让这笔投入得到足够的回报。”我保证说。

    “都是为主公效力。”丹羽长秀摆了摆手。

    五月初,我们在町内发布了“撰钱令”:永乐钱或鐚钱都是本町的有效货币,所有町众不得拒绝使用任何一种;在交易时,两者之间按照1:4的比例进行换算;如果有人拒绝使用某种货币的话,奉行所将予以一定的处罚。

    与此同时,我们俩联合开设的撰钱屋成立了。丹羽长秀一次性提供黄金一千两,我提供铜钱四百贯,并且以后每月继续提供铜钱两百贯(有永乐钱也有鐚钱),直到信长正式成立钱座为止,利润一月一结,由两方平分。经营方面,按照金1两=钱1贯=永乐钱1000文=鐚钱4000文的比例对外提供兑换,并收取两厘的费用(2%)。撰钱屋的人手方面则由两方共同招募,他的被官(代理人)是太田宗清,我派出了吉良秀景,改由上田重元担任治安组头,并把小夏安排到自己身边。

    撰钱屋就开设在丹羽长秀的奉行所旁边,我想所有人都能看出它与丹羽长秀的关系。由于有官方背景,所以许多离开清州的商人都愿意前来兑换所乐意接受的钱币。另外,町内也有人前来光顾,有些是为了储藏方便而兑成黄金,有些是为了得到小额货币而兑成铜钱。撰钱屋的经营状况一直非常良好。

    而如果再有关于货币方面的问题,我也直接打发他们前往撰钱屋,双方各出1厘的费用兑换成可以接受的钱币,不然就等着按照“撰钱令”罚钱吧。这个比例已经很小了,能够以此而免除争论和处罚,对于两方来说都是乐意接受的事情。

    一个月后,丹羽长秀望着账目上除去各类开支和薪俸后的两百八十贯盈余,几乎目瞪口呆。不仅是他,就是我也有点惊讶,这还只是第一个月啊。

    “撰钱屋的铜钱不是只有两百贯吗?怎么会……”丹羽长秀有些想不通。

    这我倒能理解:“有出就有进嘛!对于任何人来说,撰钱屋的成本都是一千四百贯以上。”

    “丹羽殿下,兄长,在五月中旬的时候鐚钱曾经兑光过,结果有两天,我们无法兑出鐚钱,直到一位往关东去的商人兑给我们五十贯鐚钱后才能继续经营。”秀景报告道。

    “这倒是个问题……”丹羽长秀沉吟道。

    “要不这样?以后每月每旬的第一天,我们就根据需要发起免费兑换,以补充兑出比例偏高的单一铜钱?”我提议道。

    “不错,宣景殿下这个主意好。”丹羽长秀大为赞同。

    瓜分掉这两百八十多贯后,我按照合约继续注入了两百贯铜钱,然后,两人非常开心非常满意的离开了撰钱屋。

    次日,信长忽然派中川重政前来传达命令,让丹羽长秀和我立即前往北天守。

    “大概是撰钱屋的事情被信长知道了吧?”我想。

    果然,丹羽长秀和我刚一拜见,信长立刻问道:“听说你俩一起开了一家撰钱屋,而且赚了不少钱啊。”

    “是。因为主公之后要设立钱座,所以臣下二人先试着经营一下,以便积累经验,更好的为主公办好钱座的事情。”丹羽长秀禀报道。

    “恩,倒是忠心可嘉啊!”信长点了点头,“不过,你俩交纳税款了吗?”

    “这个……臣下立刻补上!”丹羽长秀连忙表示。

    “这个月的就算了。不过,从下个月起,税款必须每月交纳,就定为……总利润的八成好了。”

    “利润的八成?”我和丹羽长秀面面相觑。这哪是征税,完全就是抢劫嘛!

    “另外,我允许你们在撰钱屋使用我的名义和本家的家纹……秋收之后,你们的本金退还,钱座的事情就由撰钱屋来进行吧!”信长说。

    这下丹羽长秀和我都明白了,信长就是将我们的撰钱屋变成清州的钱座。之后,整个清州只有我们的这家经营钱币兑换业务,其余人不得开设类似的部屋。

    虽然每人分成的比例由五成利润将为一成,但是获得作为“座”而获得官方身份和独家经营权,就不用担心别家的竞争了。而且,既然这是作为主公的信长的安排,那我们无论如何都只有接受。一成的利润,就认为是我们cao持这件事情而获得的俸禄加赠吧!

    “是,臣下遵命。”我和丹羽长秀对望一眼,两人一起下拜道。

    “那么我也要派驻一个被官……就是日吉了吧!这只猴子,对于你两人都非常倾慕的。”

    “但是主公,日吉只是个杂役头啊。”丹羽长秀质疑说。

    “那就拔擢他为武士!”信长拍了拍折扇,“他跟了我三年,一直没什么差错,而且忠诚老实……是该给个武士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