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金玉奴
通过须臾法阵,来到权州卸龙山,李鱼儿并没有急着入云城。 与须臾法阵相连的这处混沌,已被她布置成一座隐秘的庭院,她在此处悠闲得剪枝修花,借此厘清近日所发生之事。 她最先想得并非是云城,而是钟离无妄,看来钟离无妄这些年对她的事打听得很多,比如这梦灵术忌酒。对内丹修者而言,适当的酒,对周天运行有助益,除非体质特殊,不能沾酒,多数内丹修者都能饮酒。 但梦灵术则不同,梦灵术需要保持心识敏锐,神思清明,而这酒恰恰蒙昧心识。或许最初邀酒是巧合,但他后来的举动,已表明这不是巧合,他就是要留她在镜月湖。 再回到云傲天要毁狩天弓一事上,云傲天已有狩天弓多年,所以他应该早已清楚,自己无法使用狩天弓,所以毁弓一事应是真,至于他说有办法毁弓,到是要存疑。云傲天毁弓多半是因为叶阳柔德,叶阳柔德这么多年不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英雄少年常做的那些事——闭关练神功。 那么,对于云傲天的举动,力挺叶阳柔德的叶阳如意又做了什么准备呢?从她手里掌握的线索串联起来,叶阳柔德是书琉璃花费诸多心思制造的王者,只可惜人不胜天,虽有王骨,却少王气。 而云城内部,叶阳如意与云傲天,两股势力对峙多年,能打破这种平衡的,要么叶阳柔德神功大成问鼎金丹,要么就是能援请外来帮手,云傲天既然可以派人潜入衡州,叶阳如意又何尝不能呢?而比较起来,叶阳如意昔日在衡州的人脉远胜于云傲天。 “无妄,你是真的只是担心我么?”李鱼儿拾起一朵秋风吹落的芙蓉,喃喃问道,却是没人回答。 当然,这些猜测还只是她的直觉,她需要一个印证,所以眼下她第一个要找的是云傲天,一来谈判人质交换,二来她需要更多的情报。 云城外强大的结界混合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梦灵术。 只是她觉得这梦灵术多半应是嫦青娥的手笔,而非书琉璃留下的。书琉璃的梦灵术她早在百花门时便已见识过,可以说与她在阴阳幻彩扇中留下的讯息一样,古灵精怪,出人意料。 而嫦青娥的留下的这道术法,可谓敷衍。这到与李鱼儿在灵梦转境中所见,比较吻合,嫦青娥本来就不喜欢这些,自然学得敷衍,用得敷衍。就是因为这敷衍,十年以来,李鱼儿才不敢贸然进城,因为她运气很差,若是通过这道术法来转移到城内,谁知道会不会出岔子。 幸而十年后,她的心境与梦灵术都有所小成,多次在城外运用心识观察,对城内情景也已是了然,此刻她运起明心丧我,目标直指城东祭坛,那里本就是嫦青娥布阵的地方,梦灵术术法最强之处。 来到祭坛,李鱼儿有些默然,虽然她早已用心识见过这番景象,不过此时近距离看,视觉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祭坛最北面树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像。一个男子的雕像,其实原本刻得还算不错,这男子本身也算是意气风发的美男子。但涂了金粉和别的一些浓重的后,和用青砖砌成的古朴素雅的祭坛看起来很不协调。 祭坛上青砖上雕刻的图案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太素璧雍大阵,只是这阵法似乎被抹去过,痕迹显得凌乱,李鱼儿心想,到也未必是嫦青娥施法敷衍,也可能是因为这阵法曾经被破坏过。 她正想着,在心识中,远远就看到有侍女穿过庭院,走向祭坛,她连忙化作一股轻烟,在隐蔽处躲藏起来。虽然心识全开启状态颇为消耗,但她不敢大意。 “哼,不过是个贱婢,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可不是,谁叫她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人呢?” 这两名侍女似是在背后论人是非,却也不知道说的是谁,语气极酸,李鱼儿心道,这大夫人指得应该就是叶阳如意了。 “我可听说了,老爷留着这阵法,是念旧情,是想大夫人回来,没想到却是让这贱婢占了便宜,夫人是没回来,她到是每次来云城都威风得很,就差没横着走了。” “仗着有几分姿色罢了,谁知道是不是早就给老爷暖过房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贱婢自视甚高,据说老爷前两年到是对她动了心思,她巴巴跑去夫人面前又哭又闹,什么终身不嫁,要永远留夫人身边什么,哎哟,那叫一个装的,我都信了。” “不是吧,还有这事?那贱婢和桃夭是一块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觉得她是假仙儿吧,指不定是她先勾得老爷动心,事后却要在大夫人面前装腔作势,好博得大夫人另眼相待。” “这到是,你看看如今四夫人都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她竟然还一副冰冷冷的死人样,搞不清的还以为她是云家大小姐。” “谁叫人家会驱使横云练呢,据说维持这祭坛上那个什么阵法,都要她来弄。” 横云练?李鱼儿心中大奇,还有用法宝来维持这太素璧雍阵的?她想了想,书琉璃既是无巧峰玉茗道长的高徒,这横云练多半是她所练之法宝。 “哎,说起来,大夫人当年也够狠的,居然把其他夫人都赶走了,只留下四夫人伺候老爷。” “二夫人走得不明不白,大夫人当然生气啦。还有你这小妮子少假惺惺了,若不是这云城只剩下了四夫人,还有你去伺候老爷的份儿?” “jiejie可别说我了,昨个晚上,你也不是……。” 两名侍女越说越不像话,李鱼儿不禁看得满头黑线,看来嫦青娥之死,叶阳如意终究还是出手到云城肃清整顿一番,这云城如今表面上看着似乎不再是姨太太满院转,但却暗中又是另一番乱相。 这乱相,虽与云城的风水有关,但是也并不能全怪风水,人生的运势受制于天时与风水环境,但如何自处却是可以由自己掌握。 李鱼儿再看向那两名侍女,两人原本是端着祭祀的醴酒,却是丝毫没有顾忌,此刻更随意得将金盘玉杯搁在了一边,嬉笑打闹起来。随即一个不留神,就金盘玉杯洒了一地。 但两人也丝毫不以为意,虽是相互责怪着,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全然是无所谓的样子。 “你们两个,就是这么做事的么?”一抹俏丽的白影闪过,少女声如脆冰,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冷。 那两名侍女略惊慌了一下,但转瞬间,却又流露出不屑的表情,其中一人对那少女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玉奴姐。” 另一个道:“玉奴姐,我们方才走好好的也不知道哪里蹿出的白玉狸奴,把我们吓了一跳这才弄洒了……,想来是发了春。” 看这两名侍女的眼神,再听她们的口气,被称作玉奴的少女看来就是方才她们口中谈论之人。那白玉狸奴之说是借口,更是嘲讽挑衅。
白衣少女似不屑与她们置气,冷冷道:“重新端过。” 白衣少女不与她们争辩,命令式的口气,反而激怒了那两名侍女,其中一名要发作,却被另一名拉住,皮笑rou不笑道:“为了这差事,四夫人要的绣线我们还没送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次夫人要的绣线颜色接近得很,不是那些粗手粗脚的丫头可以分得好的,这一来一去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要不玉奴姐受累……” 那侍女说道此处,却冰山少女扫了一眼,不知怎么就噎得说不下去,另一名侍女壮着胆子高声道:“金玉奴,你也不过跟我们一样是个下人。” “我跟你们一样?”原来这少女叫金玉奴,只听她面似寒霜道:“我虽是下人,却还把自己当人。” 此言一出,这两名侍女勃然大怒,便要动手,金玉奴却是身影飘忽早已封死了她们的气脉,并下了禁言术。两人顿时口不能言,身不得动弹。两双惊恐的眼睛夹杂着恨意,死死看着她,却听她冰冷冷道:“怠忽职守,自有元姨处置。” 金玉奴说罢,便不再多看她们一眼,穿过月洞门,很快到达祭坛。到了祭坛前,她停下脚步,手一扬,掌中竟是托了一个玉制的酒瓶,而后缓缓步上祭台,神情肃穆。待站到祭台中央,只见她展袖后又双手合拢,朝四方恭敬拜去并洒下醴酒,礼毕后,她将玉瓶纳入乾坤袋,翻袖轻扬,腰间白练绕身而起,若流云漫卷向天,李鱼儿以心识观看,自是看见了在这云练尾端有一枚银铃,此铃似是无铃丸,如此动作间却不发出一丝响声,却是从合口处微微透着光。那必然是器灵所在。 金玉奴显然似在以法器引动天地之气,加固阵法。原来城中无会梦灵术和太乙神式之人,又造不了太素璧雍阵,只好每隔一段时间,在子午时,引极阴极阳,周流成太极循环,来维持这太素璧雍阵。 金玉奴身形在云练间优雅回旋,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一股气势,只是尚未脱去少女之形,离女神还有一段距离。 这金玉奴看着与嫦苏樱一般年纪,并且似乎也和嫦苏樱一样,身具天赋,最特别的自是她的眉睫,她眉色极为疏淡,已不能称为清了,再加上她睫毛中竟然夹杂着不少白色,一副眉眼看着十分凌厉煞气。 此为白虎之相,在李鱼儿原本的世界中,对白虎女相的评价很差,认为白虎女大喜大怒,情感激烈,性格刚强,这些与贤妻良母的标准相去甚远。以社会系统评价而论,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娶。 但反过来说,这些心性对于修炼而言,到是优点,一般而言,这样的人练功速度会比常人快,但最大的缺点是容易走火入魔,若能遇良师指点,成就坚韧的心性,亦大有可为。李鱼儿观她方才施法,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到是不差,想必是叶阳如意教导的结果。 只是这名少女,分明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偏偏却是容易招惹小人,方才那两名侍女其实也很是忌惮她,但到了她面前,却偏偏忍不住露出轻贱之意,非要逞口舌之快,到也奇特。 想到此处,李鱼儿忍不住化出阴阳幻彩扇,一窥少女骨相,不由大吃一惊,此少女竟与她一般,是为贱骨,只是这贱骨中却隐隐藏着一股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