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章 宁锦防线?
临湟退往应昌路,一路上都是沙漠戈壁,习惯了漠北军,也觉得辛苦非常。 探马赤军万户碧眼阿速人阿彻苏,在波斯毯子上做过中午的礼拜之后,对着众位将军抱怨:“从临湟回东宁府,刚走了一半,还没过乃曼部故地,见了几个汉军游骑探马,伯颜丞相就命令改道向西,这也太那个啥了吧!我碧眼阿速军素称勇猛,是真主庇护的无畏战士,如今白白蒙上畏敌怯战的污名,真正应了汉人说的那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昭毅大将军左翼蒙古上万户中书右丞阿剌罕皮笑rou不笑的看看阿彻苏,这个碧眼色目人,几时把名誉放在心上?恃强凌弱、遇强则逃,战力虽然和蒙古军相差无几,斗志却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他也有脸说什么勇猛,什么名誉? 恐怕是他克扣下来的军粮,囤积在东宁府,没来得及运出来,这才如丧考妣吧! 阿剌罕端起黄铜大碗,喝了口奶茶,上好羊乳加上大汉茶砖,味道香醇到了极点,口舌余香啊!南边的大汉,果然物产丰富,若能尽数落入大元掌中,那就妙不可言了! 半眯着眼睛,待茶的香味在口腔中渐渐消散,阿剌罕才笑道:“阿彻苏将军说的是,此次御敌,丞相大人以神鬼莫测之机斩杀乃颜、势都儿、哈丹三位强敌,惟最后被迫放弃东宁府,让阿彻苏将军蒙羞,唔,确实冤枉了,我看,下次攻击汉军驻守的定远堡,大家联名奏请伯颜丞相,就派阿速军打前锋阿彻苏将军有机会用汉军的鲜血洗刷污名,如何?” 阿彻苏闻言,两颗眼珠差点儿迸了出来,上次攻打那见鬼的定远堡,伯颜丞相军中第一勇士丞相同为巴邻部的博忽术万户,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谁还敢充大头,拿鸡蛋硬往石头上碰?定远堡,那就是块砸不烂锤不破的硬石头啊! 碧眼阿速嘎嘎干笑着,为难的道:“我军将士久在沙漠中生活若说马上功夫、射箭拼刀,自是强项,可真主安拉并没有教我们如何攻城,我看,这个哈,就免了吧!” 在座的蒙古军万户们,都有些讨这个满口屁话、见利忘义、最不老实的色目人,万户宝音捋着络腮大胡子,声音震得营帐直颤:“阿彻苏将军不必为难,如今有回回炮手营,那回回炮是贵教同门斯大食人搞的,一发击出摧裂城墙,攻城最为犀利。有这样利器助阵,将军还怕什么,打定远堡对勇武的阿速军来说过是小菜一碟嘛!” 彻苏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转着碧绿的眼睛嘿干笑着掩饰尴尬,反正他除了金银财宝之外什么都不在乎古人揶揄几句,也只当耳边风。 “伯颜丞相到!”门兵大声叫喊着。帐中地将军们立刻起身迎接。甲冑与甲胄碰撞。发出哗啦啦地金铁交鸣声。 “恭迎丞大人!” 须发花白身躯高大地伯颜。掀开门帘走进帐中。西方地落日从他身后射出万道霞光。似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但世袭下万户张敏锐地发现。这座金色雕像地脸上。有几处阴影掠过。 “顺着这条河一直往西。百里外就是东海子。再过去答儿海子。就是应昌路。 ”伯颜地声音。一如既往地沉毅凝重。不管是老将阿剌罕。还是外族人阿彻苏。抑或新嫩地世袭万户张。都会感到一股无坚不摧地力量。从丞相大人身上散发出来。 “本相已向用快马发出奏折。向大汗建言。放弃辽阳、宁昌、广宁。全军退守大宁路、锦州一线。” 伯颜话音刚落,帐篷中就吵成了一锅粥,蒙古人不讲什么礼节,就算在长生天眷顾的伯颜丞相面前,将军们往往也能任意发表意见。 张想到了战略方向上:“东宁府失了,还有沈阳、宁昌、广宁,这些城池深入辽东和东蒙古之间,进可攻退可守,丞相不可轻言放弃!” 阿剌罕则考虑到政治因素:“丞相,我等出兵辽东,费朝廷粮饷甚多,阿合马那厮屡屡抱怨不休,汉臣又胡扯些什么畏威怀德的鬼话,如今就算军力不济,无法乘胜直捣辽东,也该调集应昌、上都驻军,趁乃颜新丧、各部狐未定,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平叛!” 长着蓬大胡子的宝音,声音最大,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伯颜脸上:“丞相,长生天眷顾的蒙古英雄呵,你是否还记得蒙古人的荣耀?胜利之后,反而放弃沈阳退守宁锦,我想不通!” “够了!”伯颜的断喝,声音并不响亮,却像重锤敲击在将军们心头,他们立刻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丞相大人面前,放肆一点是可以的,但任何时侯都不要忘记了,面前这位身材高大、胡须花白、脸上带着刀劈斧削般皱纹,面容和一般牧羊人相差无几的老者,是谈笑间挥百万雄师灭宋,又提大军北上击溃凶悍绝伦的海都汗的大元丞相! 很好,将军们还记得上下尊卑,伯颜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地图道:“将军们,本相曾经多次告诫你们,遇事不要过早的下了判断,而要多听、多看、多想,可现在呢,只有张和阿剌罕的想法,稍微有那么点道理!” 虽然伯颜丞相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听出来了,“即使有那么点儿道理,根子上还是错的,”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他们把羡慕和嫉妒交织的目光,投到这两位丞相麾下最受重用的将军身上。 多年的经验,让张和阿剌罕明白了一个道理:伯颜丞相说你是错的,你就一定是错的! 可错在哪儿呢?他们看着地图,冥思苦想,而伯颜也收起了丞相的威严,像一位慈祥的长辈注视着他们,给他们时间思考。 “放弃东宁府一带,是收缩战线,可为什么不一举击溃敌人向朝廷请求援兵,而是退到宁锦呢?” 这个问题,不仅阿剌罕、张 ,宝音、阿彻苏等万户们,也在开动脑筋望丞相的问题,从而给丞相留下个擅长谋略的好印象。 这位丞相,生杀黜涉一概随意,讨了他的好,将来扶摇直上不可限量;从感情而言,他是蒙古人的大英雄好他一点儿不丢人! “我知道了!”张第一个叫道,阿剌罕只稍后一步,也高声叫了起来。 伯颜微笑道:“这里有笔墨,二位将见解写于掌上,然后一起出示何?” 很快,两人写完,同时摊开了手掌,只见张掌中是“平南”,阿剌罕也是两个字“灭汉”! 伯颜哈哈大笑,轻捋着花白的胡须,“我有两位臂助定叛贼当不难也!” 有些聪明的将官,见了两掌中文字,顿时恍然大悟,但另外一些人,比如只知贪财的阿彻苏鲁不文的宝音,就完全不懂别是蒙古万户宝音,睁着一双牛眼问道:“丞相大人打什么哑谜?明知我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筐拿这办法来来捉弄我,你们掌中便是写着宝音两个字是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 ;解释,这个北方汉人世侯出身的年轻人,在大元丞相和众多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前侃侃而谈:“辽东战事胶着,到现在还分不出个明显的胜负,我们斩杀了势都儿、哈丹、乃颜,汉军却能和蒙古军配合着拿下东宁府,这说明什么?” 他自问自答道:“大汉已彻底掌控颜部,两股叛贼已成为一家!诸君请看地图,自琉球闽广到辽东,一路海上坦途,汉军能从南方,源源不断的把军械、粮饷、被服运到辽东,而这里有五十多万昔日乃颜汗掌控的蒙古牧民——他们都是汉军潜在的兵员。大汉完全可以在辽东和我们消耗下去,数年,甚至数十年,战事都难以平息。” 颜突然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发言:“以一隅敌全国,大汉的国力,能支持这样的消耗吗?”
张沉浸在战略思维中,没注意是伯颜提问,他的语气依旧咄咄逼人:“大元的土地虽然广阔,南方的伪汉反贼却掌握了海洋,闽广有南洋贸易商客往来,泉州广州素称富庶,如今楚贼兴了许多工商,什么呢绒、织布、玻璃,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利益极大,听说汉国一个钢铁工人的出产,每年可相当于白银七百五十两!” 当然,张得到的不是精确数字,这七百五十两产出,包含了原料煤铁矿石,包含了钢铁厂设备投资,并不是一名工人纯粹的产出。 可蒙古人并不知道这么多,他们听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倒抽一口凉气:长生天呐,大都城百工营的一名匠人,每年能产出价值白银五十两的铁器,已是皮鞭抽打、刀架脖子上的情形了,汉国工人一年产出七百五十两,岂不是要当二十五个大都工匠? 张总结道:“如此说来,大汉最喜欢的,就是和咱们比拼钱财,而消耗战,归根结底就是看谁钱多!” 大元朝的钱多吗?每个人都知道现在国库中空空如也,历年抢劫所得,都花了出去,如今大元朝的中统钞已经成为废纸,要骗骗不到,要抢也没那么容易了——至少百姓懂得把值钱的东西埋到地下。 和南方汉国、漠北部族甚至西域各族之间展开的转手贸易,听说利润颇丰,还有风声从江南传来,提举常平大使卢世荣在那里整肃吏治,明的暗的、公的私的弄了老大一笔,可这些钱还没到大都,谁心里面都没个底子,总而言之,将军们不得不承认,偌大一个大元朝,居然无力和小小的南方汉国,在辽东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实际上,最初先平定辽东,再南下灭汉的战略,就中了南方叛贼的圈套!他们之所以北上联络乃颜,提供军火、粮食,就是想把朝廷大军拖在北方!”张眼中闪烁着战略家才具备的智慧光芒,一锤定音的道:“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 伯颜欣慰的看着张,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老友金刀九拔都张弘范的身影,微笑着点点头,他把目光转向了跃跃欲试的老将阿剌罕,“阿剌罕将军,你有什么补充吗?” “方才张提到先南后北,是釜底抽薪之计,先平辽东,有大汉源源不断的援助物资,我们会被拖在这里;先南下灭汉,只要南蛮子一灭,辽东断了军火粮食,铁定支撑不到三年!”阿剌罕向张挑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然后才道:“末将还想到了另外一层,辽东诸部是蒙古牧民,他们逐水草而居,和我们的先辈一样过着游牧生活,一旦战事不利就四散逃窜,一时半会难以平定;南方的汉国则有城市、工厂、农田、房舍,无法搬走带走,我大军占领,蛮子要么全城被屠,要么就得投降,乖乖的做我大元朝的顺民!” “好,说得好!”伯颜轻轻鼓着手掌,“蒙古牧民穷得很,又不好下手抢这群穷亲戚,儿郎们在辽东苦得久了,如今南下平叛,叫他们好好乐一乐!” 伯颜公布了计划:势都儿、哈丹的死,导致东蒙古群龙无首,且这些地方离辽东较远,不可能迅速被汉国吸纳,应昌、上都驻军的压力大为减轻,可以抽调他们,加上部分增援的京畿驻军,组成锦州到大宁路的防线,锁住辽西走廊,使汉军和乃颜叛军无法南下威胁大都。 同时,大元丞相亲率八个蒙古军、探马赤军精锐万人队,自古北口入京畿,在通州进京杭大运河,南下灭汉! 在座的将军们,都呵呵大笑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就像一群等着择人而噬的恶魔,他们仿佛看到了儿郎们冲进南方汉人城市,肆意抢劫、杀戮,把死亡的恐惧四处散布的“动人画面”。